岘山上,萧摩诃面无表情的看着水上的战斗。
自从襄阳战事开始,萧摩诃就把自己的大帐设立在了岘山,此处易守难攻,而且向前是襄阳城,一侧是沔水,同时能够远眺樊城,正是掌握整个战场的最好地方。
如果不是兵力不足、又害怕萧摩诃切断守军和城池的联系,守卫襄阳的尉迟惇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将这样的战略要地拱手相让。
“西面都已经打的这么热闹了,北面还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么?”淳于量拾级而上,带着担忧神色。
萧摩诃摇了摇头:“周人未曾再向巴蜀派遣任何援军,而淮北一线也是一味防守,我们的哨探也没有打探到周人想要向北方继续增兵的动向,也就是说敌人的主力大军现在就算是还没有现身,也十有八九是落在我们头上了。”
“突厥人被宇文邕吓得向北迁徙,一时半会儿重新南下的可能不大,敌人之忧患自然不在北方,”淳于量斟酌说道,“巴蜀有尉迟迥和韦孝宽,已经很看得起李世忠了,更何况巴蜀的地形地势你我也都清楚,一味地增加兵力也不是什么好事,周人最擅长的终归是骑兵,而巴蜀却是骑兵最难展开的地方,必然不会再增兵巴蜀。”
“两淮是南北拉锯数百年的地方,防线坚固、城高池深,上一次举国之兵尚且兵败吕梁,这一次想要打开一个缺口谈何容易。”萧摩诃紧接着说道,他知道淳于量和吴明彻之间的隔阂,所以就帮淳于量把想说却不能说的话说了出来。
说吴明彻没有实力这种话,当然不能从淳于量的嘴里出来,反倒是萧摩诃这个吴明彻一手提拔上来的阐述事实更好一些。
淳于量不动声色的微微颔首:“如此算来就只剩下这襄阳了。所以你才如此着急想要切断襄阳和樊城的联络。”
萧摩诃笑着说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
淳于量也笑了笑:“这人才一代又一代,都这把老骨头了,也就是这一双眼睛还能看的清楚一点儿。”
顿了一下,淳于量有些感慨:“如果不是李世忠在巴蜀那边拖住了尉迟迥和韦孝宽那两个老家伙,这一战可就真的没有那么轻松了。”
对此萧摩诃只能报以苦笑,现在整个战线上,双方兵力对比最悬殊的就是巴蜀战线,可是打的风生水起的也是巴蜀战线。所以想到这里萧摩诃也多少有些脸上无光。
不过脸上无光归脸上无光,萧摩诃并不会因此而乱了阵脚,他很清楚自己肩负着怎样的责任,对眼前的这一支大军他必须要负责,毕竟这才是南陈唯一的主力。
但是稳重归稳重,在骨子里萧摩诃自然是一个喜欢冒险的人。所以这一战实际上从一开始他还是在兵行险招。
萧摩诃并不着急进攻襄阳,而是将主力推到沔水北岸,就是想要抢在敌人主力赶到支援之前尽最大可能的进攻樊城,如果能够将樊城拿下了那固然最好,就算是没有办法拿下,那依靠水师的支援也依旧有抽身而出的机会。
至于现在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联络,也是萧摩诃盘算着时日应该不多了,所以他必须要为下一步做准备,所以他现在最需要做的自然就是切断襄阳和樊城之间的水上联系,将襄阳城彻底变成一座沔水南岸的孤城。
这样在明年冬天天冷封江之前,萧摩诃有将近一年的时间能够用来进攻襄阳,孤立无援的守军能不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尚且难说。
“启禀将军,蜀郡大捷!”一名传令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山顶,手中拿着一封战报,声音之中已经有些颤抖。
而萧摩诃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蜀郡大捷!”传令兵激动地将手中的战报递上来。
淳于量此时脸上也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对于他们来说,以李荩忱那完全处于劣势的兵力,能够守住几处重要关隘拖住尉迟迥和韦孝宽实际上就已经很厉害了,至少从整个大战线的角度上来说,韦孝宽和尉迟迥两个北周大将陷在巴蜀,就已经很有力的支援了其余方向上的战斗。
换句话说,淳于量和萧摩诃根本没有奢望李荩忱真的能够攻城略地,甚至已经做好了巴郡战败、李荩忱退入西陵的心理准备——为此还有一支水师特意前往西陵准备接应。
可是现在送到他们面前的却是巴蜀的捷报,却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萧摩诃率先伸手接过来,这战报根本就没有用火漆封好装在信封里,而直接就是这么一张抄送的纸,一般这种情况只用于根本没有办法遮遮掩掩的大胜或者大败,也就是说“蜀郡大捷”是肯定的了,毕竟这传令兵还不至于连胜利和失败都分不清楚。
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萧摩诃眉毛一挑,一边将战报递给淳于量,一边大笑道:“拿下蜀郡,韦孝宽和尉迟迥顿兵阆中,进退不得。打得好,打得好啊!”
“真的把蜀郡拿下了……”淳于量此时也有些如梦如幻的感觉。
萧摩诃狠狠的一挥拳头,没有想到最后三处战线上最先打开局面的竟然还是巴蜀。李荩忱拿下蜀郡,这巴蜀的战局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且对于现在的襄阳战局来说,李荩忱拿下了蜀郡,已然对汉中形成了压力,就算是李荩忱一时半会儿根本不具备进攻汉中的能力,敌人也不可能通过汉中再前往襄阳战场,就等于萧摩诃现在需要面临的威胁已经只剩下北方了。
淳于量缓缓放下这战报,相比于明显带着喜悦神色的萧摩诃,他有更多的忧虑。萧摩诃的儿子萧世廉就在李荩忱军中,这一战少不了萧世廉的好处,自然就少不了萧家的好处,所以萧摩诃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但是淳于量就得掂量掂量这一场大战的分量。李荩忱上天庇护一般接连拿下来巴郡和蜀郡,甚至还能够凭借劣势的兵力和尉迟迥、韦孝宽斗得旗鼓相当,他身上所展现出来的天分已经不言而喻。
可以想象接下来的南陈朝堂必然不可能继续有如之前打压李荩忱那么整齐划一,开始掂量这大陈未来的人会越来越多。
一个冉冉升起的将星,一个垂垂老矣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