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竹关,后面就是剑阁。”李荩忱伸手在舆图上敲了敲,“韦寿眼见救援蜀郡没有希望,肯定不会在绵竹关过多停留。毕竟既然大士有本事拿下一次绵竹关,自然也有本事拿下第二次,没有了进攻蜀郡这个战略目标,绵竹关就已经变得毫无固守的意义。”
萧世廉微微颔首,绵竹关看上去距离剑阁并不远,但是中间的道路回旋曲折耗费功夫不少,而蜀郡距离绵竹关不近,不过皆是大路,只要无人抵抗可以轻松前进。
因此当韦寿打消了进攻蜀郡的念头之后,所能做的就不再是考虑绵竹关还有没有把守的必要,而是自己什么时候从绵竹关战场抽身而出。毕竟之前邹强守绵竹关的情况已经明摆着在那里。
绵竹关面向剑阁方向进攻的敌人尚且有抵挡的余地,面对蜀郡方向来的敌人,其作为一个雄关的优点很难被发挥出来。更何况存在落凤坡、鹿头山等弱点的绵竹关,相比于剑阁自然算不得一个真正适合防守的地方。
“前面军营之中还没有传来动静么?”李荩忱转头问道。
按理说这个时候韦孝宽和尉迟迥应该已经下令开始进攻了才对,为什么到现在山下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是啊,就算是现在巴蜀战局已经开始发生变化,毕竟尉迟迥他们还有兵力优势,如果真的想要强攻这天宫院山的话,我们根本支撑不了太久的。”萧世廉也是有些诧异,“若是拿下了天宫院山,就能够确保整个阆中的防御,按理说就算是蜀郡丢了,他们也不会……”
李荩忱沉默片刻,一把抓起自己的佩剑,大步走了出去:“伯清,你速速去曹忠军中,看某旗号行事。”
萧世廉也似乎意识到什么,郑重点头。
而李荩忱回身吩咐一句:“把某的将旗竖起来!”
戴才有些诧异,之前李荩忱来的时候可是从来都没有大张旗鼓,这骤然竖起旗号固然可以鼓舞士气,但是也很有可能会成为敌人的目标,毕竟李荩忱才是整个巴蜀战局发展到今日的“罪魁祸首”。
要说尉迟迥和韦孝宽能够看着李荩忱如此嚣张的站在眼前而没有动作的话,戴才其实是不信的。
“赌一把,某倒要看看尉迟迥和韦孝宽到底有没有这个自觉。”李荩忱轻笑一声,攥紧拳头,“就当送他们一程吧。”
戴才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送一程,可是有不同含义的。
只是不知道自家将军到底想要送他们去哪儿?
……
“蜀郡失守,罪过在谁也不在爹爹身上啊。”尉迟顺着急的伸手搀扶尉迟迥。
尉迟迥此时正伸手撑着椅子,低声咳嗽着。
而曹孝达和费也进利等将领也都担心的看着尉迟迥,他们没有想到尉迟迥原本健壮的身体,怎么在短短一夜之间就又垮下来了。明明之前尉迟迥已经有所好转,可是看到蜀郡来的战报,登时差点儿晕厥过去。
此时尉迟迥虽然已经有所恢复,但是脸上依旧没有一点儿气血,显然这个消息已经沉重的打击了他。
尉迟顺有些无奈的看向曹孝达等人,虽然明知道自家爹爹的身体现在还处于恢复阶段,还承受不了太多的刺激,但是尉迟顺没有办法真正瞒着尉迟迥,毕竟这么大的事已经关乎到整个巴蜀战局,单单凭借他或者曹孝达等人根本没有办法做出决定。
而很显然尉迟顺等人也不可能去听从韦孝宽的建议,所以最终能够决断这一支大军动向的还是尉迟迥。
尉迟迥摆了摆手,缓缓坐到软垫上:“情况老夫已经清楚了,蜀郡失守,就算是绵竹关打的再好也没有用,韦寿单凭一支兵马很难突破南陈水师,而且就算是能击败裴子烈,还有一座蜀郡坚城,孤军深入之下韦寿无力强攻。”
“可是如果我们现在能够拿下天宫院山,进军石山郡,是不是还有转机?”曹孝达不由得问道,“否则总不能就这样掉头北上撤退吧。”
“这几日交手,李荩忱有几斤几两你们还摸不清楚?”尉迟迥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这天宫院山想要拿下来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蜀郡入手,绵竹关以南大局已定,接下来裴子烈甚至有可能进攻绵竹关甚至进攻剑阁,我们的后路随时都有可能被切断,李荩忱必然清楚,咳咳咳咳!”
尉迟迥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神色,骤然弯腰咳嗽起来。
“阿爹!”尉迟顺担心的伸手搀扶住尉迟迥。而费也进利等人着急的向前踏出一步。
尉迟迥抬起手示意他们不用慌张,紧接着说道:“或许在你们看来,很多都是不可能的,但是李荩忱已经在这巴蜀为我们创造了太多的不可能,老夫不可能继续忽视。”
周围将领们对视一眼,虽然他们脸上还是不想服软,但是心里面实际上都知道此话不假。
从逆着尉迟迥的兵锋直冲阆中开始,整个巴蜀战局似乎都在李荩忱的手中,尉迟迥也好,韦孝宽也罢,实际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掌握到整个战场的主动,哪怕是他们有兵力优势,哪怕他们是进攻的一方。
李荩忱总是在用所有人眼中最不可能的方式调动兵力,而事实证明李荩忱却占尽了上风,他一切应该做的行为都在尉迟迥等人的考虑之中,一旦李荩忱如此为之,那么等待他的都只有失败,所以到头来李荩忱一直在逆着所有人思路进行规划,而他却总是取得成功。
似乎天意都在顺从着李荩忱,护佑着他完成这些忤逆一切正常思维思路和兵法的行为。
而尉迟顺有些诧异的看着自家爹爹,自家爹爹戎马一生,败仗也不是没有经历过,挫折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今天自家爹爹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
这话语之中带着气馁和无奈,说明尉迟迥已经提前判定整个巴蜀大战是一场败仗,并且已经没有了将整个局势重新扭转的信心。这已经不是尉迟顺心目中那个曾经在邙山之上横刀立马独自面对数万北齐大军的爹爹了。
此时的尉迟迥更像是一个虚弱的老人,只想听从命运的安排。
本来曹孝达和费也进利还想说什么,听到这个也只能心中暗暗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