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下。
南陈大军的营寨从城下一直延伸到沔水岸边,而南陈水师也在营寨旁边停泊,船头齐齐的对准前方横跨沔水的水寨。这水寨伫立在沔水上,水寨面向下游的一部分则在水中扎下了桩子,用铁索连接,以期能够阻拦南陈水师。
这水寨是连接襄阳和樊城的唯一屏障,襄樊自古一体,沔水就是往来的生命线,显然北周也知道在水师方面根本不是南陈的对手,所以干脆就直接采用这种防守的方式,南陈水师想要突破防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水寨尚且如此,更不要说经过杨坚和尉迟迥经营的襄阳城了,称一句“固若金汤”也并非不可以。
萧摩诃大步走入中军大帐,而淳于量和任忠等人都已经等候在此,见到萧摩诃走进来,齐齐拱手:“参见大将军!”
只不过这声音说的可就有高有低了,明显可以听出来淳于量声音之中的不满。对于一个为南陈征战大半辈子的老将军来说,到现在竟然还被一个晚辈压着,更不要说当初甚至还要看他脸色的吴明彻了,心里要说没有一点儿不痛快是不可能的。
当然对于淳于量这样的老臣来说,不满归不满,对于南陈还是保持着基本的忠诚的,否则这一次陈顼下令出兵襄阳,他也不会如此准时的率军抵达,甚至率先开始对襄阳城外围据点的进攻。
不过显然守城的尉迟迥长子尉迟惇根本没有心思和老将军在城外拉锯,很快虎头山、岘山等襄阳周围要点都落在淳于量军手中,使得淳于量成为第一个抵达襄阳城下的军队。
当然抵达之后,老将军可就没有心思直接攻城了。城高池深的襄阳从三百年前的三国时期开始就是不折不扣的兵家必争之地,经过一代又一代的经营,这城池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拿下来的。
淳于量还不想直接将自己的声名全都折损在这襄阳城下。
至于另外一路进兵的任忠,看上去更是悠闲,只是按时抵达而已。
对于任忠动作上的消极以及淳于量言辞上的不满,萧摩诃全都当没有看到。既然站在这个位置上,统领这一支大军,这些全都在他之前的预料中。
萧摩诃缓缓走上中军主帅的位置,目光在淳于量和任忠身上扫过,紧接着将其余将领们看了一遍,虽然不明白萧摩诃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各个将领还是微微低头以示对萧摩诃最基本的尊重。
“奉陛下旨意,本将军挂帅进攻襄阳!”萧摩诃声音甚是洪亮,“想在大军止步城下已经两日,淳于将军,你可解释一下,为什么抵达城下却不攻城?”
没有想到萧摩诃竟然一开口就直接喊淳于量的名字,周围的将领们神情都有些呆滞。这是杀猴敬鸡的节奏?这个萧摩诃怕不是因为挂帅出征而高兴,刺激到脑子了吧?
除了在官衔上比萧摩诃低一级之外,淳于量的岁数、资历等等都在萧摩诃之上,按理说萧摩诃应该对淳于量恭恭敬敬的才对,这开口就是要问罪的架势,是几个意思?
显然淳于量自己也没有想到萧摩诃竟然以此作为开场,不过对于这个问题他早就想到了回答:“回禀大将军,老夫率军连克虎头山、岘山,将士用命之余不免疲惫,所以抵达城下之后修整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城中布防情况未明,贸然进攻,老夫窃以为不妥。”
淳于量的回答很标准,底气十足,直接将自己的战功拿了出来。并且他的自称“老夫”,也是在告诉萧摩诃,你也要注意一点儿,大家都得互相留个面子。
萧摩诃冷哼一声:“我军谋划进攻襄阳时间不短,对襄阳的城防早就摸排清楚,而现在敌人守军兵力只少不多。老将军接连与敌交战固然不假,然根据本将军所知晓,这几战敌人并没有想要抵抗的意思,皆是一战即走,老将军的部众也没有多少损失,修整一天即可,可是老将军停滞城下三天,一动不动,又是几个意思?”
淳于量顿时眉毛一挑,眼见得就要发火,他身边的几名将领眼疾手快,急忙伸手拽住他,淳于量似乎也冷静下来,强行压住声音:“那按照大将军所说,老夫是延误军机了?”
“本将军只是想要告诉你们,此事再一再二不再三!”萧摩诃声音依旧冰冷,目光在淳于量的身上扫过,紧接着看向任忠,任忠急忙挺直腰杆、微微低头,显然这“再一”说的是淳于量,而“再二”说的就是任忠了。
登时营帐中将领们都轻轻松了一口气,萧摩诃这样做大概也是想要树立一下威信,这个也在大家的理解之中。淳于量威望最高,拿淳于量来开刀也正常。
“将令之前某就已经发下去,现在不多赘述!”萧摩诃一挥手,“从今天下午开始攻城,率先突破襄阳者,万户侯!”
所谓打一棒槌给个萝卜,这应该就是萝卜了。将领们神色各异,不过还都是轰然应诺。而淳于量的脾气显然终于忍不住了,一挥衣袖径直走出营寨,而他的麾下将领们也都憋着一口气,急忙快步跟上。
剩下任忠似乎明白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萧摩诃一眼,同样招呼自己的手下跟上。
片刻之后营帐之中就只剩下萧摩诃一个人。
而一直站在营帐外面的陈禹快步走进来:“将军,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了……”
陈禹跟在萧摩诃身边时间不短,和萧摩诃的关系亦是部属,亦是兄弟,所以这样的话恐怕也就只有他敢说出来。
萧摩诃轻轻叹息一声:“这襄阳城还是不要打的好啊……”
“这?!”陈禹一惊,似乎明白了萧摩诃这样做的意思。
“襄阳城很有可能是周人拿来消耗我们兵力的陷阱……”萧摩诃斟酌说道,“某虽然不确定,但是总觉得有这种可能。毕竟这天下棋局虽然复杂,却也简单,这么明显的布局,周人那边不可能看不出来端倪……”
陈禹诧异地说道:“将军是说周人早就料到我们会进攻襄阳?”
“这只是某的猜测。”萧摩诃斟酌说道,“某不敢确定周人到底想要干什么,但是某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