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在进攻北齐的时候,宇文宪作为前军统帅,率领大军接连突破北齐几道防线,一举攻破邺城,立下了赫赫功劳,功劳簿上第一位。
按照《北史》中的说法,此时的宇文宪“以周公之地,居上将之重,敌国系以存亡,鼎命由其轻重”。
而偏偏宇文宪虽然不过三十岁出头,却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此战过后就径直向宇文邕请求解甲归田。宇文邕对于如此一个大将离开很是无奈,甚至都说出了“卿犹怕远征,那朕无将可用!”这样的话。
不管宇文邕心中是否真的担心自家这个弟弟以后功高震主,至少这一句话中可以看出他对于宇文宪还是有很大的挽留之心的,奈何宇文宪不为所动,执意离去。
无奈之下,宇文邕也只能放任他离开朝廷。当然无论是宇文邕还是宇文宪都没有料到,在另外一个时空当中,性格多疑的宇文赟登基之后对于自己这个已经专心当懒散王爷的叔父还是不放心,竟然找了一个不着调的理由将宇文宪骗到宫中硬生生勒死。
当然此时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对于北周来说,这一次北上可以说举国之力,甚至就连荆襄前线的精锐都抽调出来,事关重大,尤其是中原和关中等后方的稳定更为重要。宇文邕知道如果让宇文宪留守长安,他为了避免被小人说三道四,肯定也不愿意,所以索性把留守洛阳的重任交给了宇文宪。
洛阳是从长安向河北、山西等地转运军粮的重镇,交给别人负责宇文邕也不放心。而宇文宪也清楚此事事关重大,皇兄正是为用人之事愁的焦头烂额的时候,所以就没有推辞,帮着坐镇洛阳。
现在可好,曾经意气风发从洛阳出发的宇文邕,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已经气息奄奄,就算是一向很有修养、为人稳重的宇文宪,也不由得大发雷霆。
这些家伙都在搞什么!
“普六茹,既然你也跟着来了,那你解释解释!”宇文宪剑眉倒竖,沉声说道。
被称为“普六茹”的中年将领皱了皱眉,显然对于宇文宪这劈头盖脸的呵斥微微有些抵触,不过他还是很快低下头,沉声说道:
“陛下自从过了大河,身体就抱恙,无奈之下只能暂缓进军,可是陛下的病情却是日益沉重,直到前几天终于有所好转,因此太医建议趁此机会将陛下护送会洛阳。
因为大军撤退慢,因此我等留下副将带队,率领一队骑兵先行护送陛下的马车,以求最快赶到洛阳,谁曾想到刚刚渡过大河,陛下的病情就再一次严重,忽冷忽热、神志不清,末将等惶恐之下,也只能昼夜兼程,直到今日,而陛下现在已经近乎昏迷,随军太医皆手足无措,唯有寄希望于行宫中留守和从长安赶来的太医。”
宇文宪皱了皱眉,目光转而在其余文武官员身上掠过,这些风尘仆仆一路追随着宇文邕车驾赶来的官员们纷纷低下头,不管怎么说,陛下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一步步病情恶化的,现在就算是齐王大发雷霆、想要问罪,他们也只能乖乖受着。
不过宇文宪却并没有多说,且不说站在眼前的这普六茹是实打实的陛下亲家、又是北周位高权重的统兵大将,单单就是眼前这些狼狈的官员,也都是北周的中流砥柱,没有他们也就没有办法支撑起现在北周阴暗的天空。
虽然宇文邕的突然病倒让宇文宪很是愤怒,更或者说是担忧和不安,但是他更明白,这样毫无意义的批评和责骂什么都带不来,现在且不管宇文邕还能够支撑多久,整个北周得准备面对最坏的情况了。而没有眼前这些官员,北周会在动荡中崩溃的。
“现在大军到什么位置了?”宇文宪沉声说道,军队是北周立国之本,更何况北上的大军是北周的主力,不容有失。现在宇文邕生死未卜,身为宇文邕之前最为倚重的弟弟和大臣,宇文宪必须要把这个责任挑起来。
“大军已经到了蒲州,会有一部分留下来预防突厥人发难,另外主力则会在这两天之内渡过大河,分别在孟津、白马几个渡口渡河,各自回归原本所属。”普六茹急忙说道,“另外追随陛下北上的其余禁卫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到洛阳,护卫陛下安全。”
宇文宪微微颔首,这个普六茹虽然总是给人一种心机深沉的感觉,但是不得不说他在统筹军队方面还是有本事的,宇文邕能够看中他,并且和他结为亲家,也算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至少把这么一员良将变成了北周的皇亲国戚,牢牢捆绑在了北周皇室的战车上。
“陛下,陛下醒了!”就在这时,一名宦官惊喜的抛出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陛下召见齐王殿下!”
周围大臣们都是一怔,旋即下意识的想要上前。而宇文宪却一摆手,挡住他们,几名禁卫随即上前,拦住这些文武官员的去路。宇文宪回过头沉声说道:
“诸位臣工,陛下既然只是召见本王,那烦请诸位在外面稍后,诸位对陛下的担忧,本王能理解,但是如此轰轰闹闹的一拥而入也不成体统,本王先去询问陛下意见。”
“这……”几名胡子发白的老臣顿时手都在发抖,显然对于宇文宪如此做法有些气愤,不过陛下的旨意确确实实是这么说的,他们也没法反驳。
“我等自会等候齐王佳音,还请齐王速速前去。”一直站在最前面,隐隐为诸位臣子之首的普六茹却是一拱手,沉声说道。
宇文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可是普六茹却并没有和他对视,只是更恭敬的又低了低头。心中暗暗叹息一声,宇文宪径直向偏殿中走去。
而等到宇文宪离开之后,普六茹方才缓缓抬起头,看向那一道背影的目光之中,之前一切的谦恭都已经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锐利,甚至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杀意。
“杨公……”一直站在普六茹身后,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内史下大夫郑译,此时也抬起头来,颇有些担忧的低声说道,“这齐王殿下虽然已经隐退,但是气势不减当年啊。”
普六茹看着重新关闭了殿门的偏殿,目光深沉,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