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3章 江上

浩浩江风吹动着桅杆上的白帆,一艘艘大船逆着江水、迎着东风溯流而上。不仅仅是鼓荡起来的白帆,从船身两侧伸出去的一排船桨,也重重的敲打在水面上,激荡起无数的波澜,将翻滚的浪头砸碎为飞舞的白沫。

庞大的船队在江面上前进,气势雄浑。

而在短短二十年前,当南北两朝还沿着大江对峙的时候,这样的场景自然不可能出现。可是现在随着淮南和江陵都落入南陈手中,动到大江口,西到三峡外西陵的整个大江航道上,悬挂南陈旗帜的船只可以畅行无阻!

按照陈顼颁布的旨意,太子陈叔宝以宣旨封赏慰问大臣的身份前往江陵,随行的还有右卫将军毛喜、太子中庶子周确、光禄卿顾野王以及散骑常侍骆牙等人,再加上其余大小吏员,只是官员就有浩浩荡荡上百人,至于护卫他们的太子卫率、陛下亲自调拨的皇宫禁卫以及水师,更是足足有数千人。

如果不是这些年南陈为了阻敌于大江之上,而制造了不少大型战船,恐怕还真的没有办法乘载这么多人呢。

巨大的黄龙战舰劈开波浪向前行进,这种黄龙战舰高达三层,每层外面都披挂有重甲,船上装备有重弩和投石机,无论是远距离上的打击还是近距离的冲撞,这都是不二选择。

在后世,这种船有一个统一的名称——楼船,而在这个时代,人们更喜欢敬畏的称之为“艨艟”。

而浩荡的大江又给了这种巨舰横行的空间,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只有南陈跨过大江向北进攻的份儿,北周虽然已经饮马长江,却只能望之兴叹。

在历史上,这种赋予了“龙”这个名字的巨舰,也确实是南陈在隋朝大兵压境面前最后的底牌,国力强盛、带甲百万的隋朝,面对偏居东南的南陈,也着实好好准备了多年,最后还不得不采取三路同时进兵的方式,发挥兵力优势,方才成功渡江。

而当时奉命镇守巴蜀的杨素,面对黄龙巨舰的威胁,更是绞尽脑汁建造出来更为庞大的五牙大舰,通过强行贴近、拍杆击敌的方式方才克制住黄龙巨舰。

不过相比于五牙大舰那种为了充分发挥拍杆作用而不得不大力降低干舷的、专门为内河内湖作战建造的战船,黄龙巨舰显然更多可取之处。至于双方的胜负,黄龙巨舰遇上专门为克制自己而制造出来的战船,输了也在情理之中。

至少在现在这个五牙大舰还没有诞生出来的时代,黄龙战船就是整个大江上当之无愧的主宰。而这一次陈顼甚至不惜将黄龙战船也调拨给使团,一来是为了确保陈叔宝的安全,二来也是为了加强南陈在荆州的实力。

毕竟江陵是付出九牛二虎之力和巨大的牺牲方才拿下的,自然不能再轻易的拱手让人。

有黄龙大船镇守江陵,就算是北周人想要发动进攻,恐怕也得掂量掂量了。

而其余护卫在黄龙大船周围战船,虽然整体性能比不上黄龙大船,但是船身更为细长,而且“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上的投石机、重弩、连弩等等装备一应俱全,可以轻松的沿着大江溯流直上川蜀,更不要说沔水等大江上比较大的支流了。

因此荆州有这些战船坐镇,更能够弥补荆州水师不甚强大的缺点,使得萧摩诃手中拥有可以向西震慑川蜀、向北包夹襄阳的实力。

风吹动着旗帜,而看着浩浩荡荡的船队,李怜儿不禁感慨一声:“这些大船就跟江边上的小山一样,之前想都不敢想,这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家伙。”

“是啊,难怪咱们大陈能够每战每胜。”另外一名衣着和李怜儿颇为相似的女孩笑着说道,她年纪更小,也就是十岁出头的样子,甚至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失,正是萧摩诃的女儿萧晴。

这一次萧摩诃进荆州都督,家眷自然就不能再留在建康府,不过按照朝廷多年来的规矩,整个家族自然是不可能随之一起走的——否则到时候就真的没有牵制了,甚至将领的主要亲属也不能全都走,从而有所羁绊。

比如当年东晋名臣王导年轻时候,其兄长王敦执掌荆州,包括弟弟王导在内的主要亲属,都留在了建康府作为人质,最后王敦作乱,王导率全家跪于宫门外和王敦断绝关系,方才逃过一劫,否则琅琊王氏很有可能就此灰飞烟灭,再也没有什么“王谢”的称呼了。

因此萧夫人带着萧摩诃的小儿子留在了建康府,而由几个侧室带着二儿子萧世略和女儿萧晴等跟随东宫庞大的使团一起西进,这样路上也有个照应。

当然李荩忱到底只是个杂号将军,就没有这么多的限制了,所以李怜儿也自然而然的跟着一路过来。

萧摩诃是东宫势力中武将之首,他的家眷当然是受到最好的待遇,在这上面陈叔宝也没有含糊,直接在自己乘坐的黄龙大舰上腾出来上好的房间让萧摩诃的家眷居住——要知道甚至很多随行的吏员都没有住在黄龙大舰上的资格。

而偌大的黄龙大舰上,李怜儿熟悉的人也就只有萧晴一个,萧晴又何尝不是如此,因此两个小姑娘倒是很自然的聊到了一起,今日结伴站到这望台上看浩荡的船队。

“这一次怜儿姊姊你阿兄可真是立下了泼天的功劳,别说我了,就是二哥他们几个提起来,那也是佩服得很!”萧晴紧接着说道。

女孩家对于这战船什么的自然兴趣并不大,只是图个新鲜感罢了,自然说着说着就转移到了她们此行的原因和目的上。

李怜儿叹息一声说道:“功劳大是不假,可是你阿兄来的信上不是也说,我哥他受了好几处伤,只不过一直在信里面瞒着我罢了。如果真的让我选择,我并不想让我哥这样拼死拼活……”

顿了一下,李怜儿攥紧衣袖:“沙场上刀枪无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不测,我宁愿阿兄高坐堂上,和沈公他们煮茶论道;更或者找一片荒芜的土地,我们一起耕作、一起流汗、一起看日出日落,也不想让他如此拼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