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府,大内御书房。
虽然屋外阳光高照,但是整个御书房中还是让人感觉冰冷几分,并不是因为采光条件不好,而是因为这里的气氛,实在是让人感受不到暖意。
脚步声匆匆,一名宦官快步走到御书房桌案前,伸出手将手中的快报送到了陈顼眼皮子底下。正打盹的陈顼听到声响,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向这些宦官的目光之中自有一份肃杀之气。
而这肃杀之气显然并不会因为外面有温暖的阳光而有所消散。
“从哪里来的,什么消息?”陈顼虽然是微微眯眼,但是依旧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威严,让宦官更是下意识的低下头。
“回禀皇上,这是京口左卫将军送来的消息,大军已经出征。”宦官急忙回答。
陈顼伸手接过来这八百里加急快报,看了一眼之后轻轻呼了一口气,他并没有着急多说而或者下达命令,只是目光深沉的缓缓看向舆图,萧摩诃,希望朕没有看错你。
这西梁,朕可是期待已久啊。
就在这时,又有一名宦官快步走进来,见到陈顼已经醒过来,急忙说道:“启禀皇上,淮南樊将军处加急快报!”
“哦?”陈顼眉毛一挑,“樊猛?这快报来的可真是时候。”
……
“王轨正在淮北调动军队,大有进攻淮南的意思?”萧摩诃缓缓放下手中从淮南送来的快报,眉头紧皱。
而站在他身边的李荩忱和萧世廉下意识的对视一眼,脸色都是微微一变。北周国内大军北上,已经是铁打的事实,而现在王轨在淮北想要做什么,凭借他手中的兵力,甚至都很难顺利抵挡南陈的进攻,更何况进攻淮南。
“这樊猛还真是找时间啊,”萧摩诃冷笑一声,“你们看看吧,按照他的说法,王轨进攻的地方是钟离一带,真是挑的好地方!”
李荩忱怔了一下,顿时轻轻松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
樊猛虽然名义上是萧摩诃离开后南陈在淮南的主将,但是毕竟朝廷自始至终都没有下达一个明确的旨意,他这个主将怎么看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其发号施令的范围终究还是限制在梁郡一带。
现在樊猛声称王轨意图进攻钟离,意图当然很明显,不过是想要让朝廷借此机会给他一个名义罢了,让他能够真正的统率淮南各处。
要知道在整一条淮南防线上,钟离是连接淮东和淮西的枢纽,也是南陈潜心经营的要塞,其于淮南防线的地位已经不亚于京口于大江防线的地位,就算是现在南陈主力南下,王轨不调集七八万兵马和足够数量的水师,也别想轻易威胁到钟离。
而相比于钟离,东西两侧的北徐州和梁郡,就显得有些薄弱,如果王轨进攻,肯定是选择进攻这两个方向,而北徐州拿下了之后还得面临另外一座坚城——扬州,所以想要在淮南拿下一个桥头堡,梁郡显然是最合适的。
因此王轨放着梁郡这个南陈的薄弱点不去攻击,用不充足的兵力进攻钟离,未免有些天方夜谭。樊猛的这个奏报,自然也十有八九有小题大做的成分,对面可能只是调动一下军队,就被夸大为集结兵力。
这种夸大敌人的手段也不是什么新鲜的方法了。
钟离是吴明彻留给萧摩诃的地盘,谁主持钟离的军事,也就象征着谁是南陈淮南军队的统帅,这是约定俗成的,也是众将士都遵守的规矩,所以发自心底的,萧摩诃并不想将钟离交给樊猛。
樊猛现在在梁郡代为主持淮南防务,和入驻钟离彻底掌控南陈在淮南的全部军事力量是两个概念,代为主持意味着一旦萧摩诃回来,樊猛还得以萧摩诃马首是瞻,可是他入驻钟离可就不一样了。
以后恐怕这淮南就没有萧摩诃的立足之地了。
“这樊猛还真是卑劣!”萧世廉低哼一声。
而萧摩诃摇了摇头:“但是这个办法很管用,这是赤裸裸的阳谋,就算是朝廷不想,此时也没有临阵换将的道理,所以这钟离看来还得落在樊猛的手中。”
“未必。”李荩忱眯了眯眼,“樊猛如此做固然让人别无选择,但是将军不要忘了,陛下的性子,恐怕容不得这样的臣子。”
萧摩诃神情一变,旋即轻轻松了一口气。
正如李荩忱所说,或许在大多数情况下,面对前线将领这样实际上并不过分的要求,朝廷都会顺水推舟满足他们,毕竟实权都差不多落在他们手中了,不过就是一个名义的问题,给不给的没有太大的区别。
甚至有的时候朝廷还巴不得前线将领在意这些。所谓人无完人,人太完美的了也未必是好事,朝廷忌惮的并不是喜好酒色财气的文武官员,那些什么都不喜欢的官员才会让朝廷真正感到害怕。
因为这是没有弱点的属下,一旦有一天他们变成了对手,就会无法抵挡。而从很大程度上来讲,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弱点和偏好,这些对于酒色财气甚至兵马实权并不感兴趣的官员,真正觊觎的恐怕就是那最高的位置了。
不过这只是在大多数情况下,而偏偏现在南陈的皇帝是陈顼,作为一个“得位不正”的皇帝,陈顼除了性格多疑之外,对于有心怀不轨的臣子也是很敏感,显然现在樊猛这样以半逼迫的形式索要整个淮南的指挥权,恐怕会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萧摩诃轻轻松了一口气,按照李荩忱这么一说,确实陈顼不答应的可能性很大。
不过很显然李荩忱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他一边思考,一边缓缓说道:“陛下就算是不会拒绝,肯定也会有所不满,到时候必然不会让樊猛真的称心如意,这对于陛下来说,可以称之为‘心满意足’,但是对于我们未必是好事啊。”
“世忠,你这又是未必是坏事、又是未必是好事的,所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萧世廉顿时有些不满地说道,他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的勾心斗角,此时自然也听得云里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