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荩忱缓步穿过回廊,向着议事堂走去。这几天东宫主要干的事情就是“等”,而李荩忱也趁此机会将东宫藏书尽量多的浏览一遍。
虽然徐陵家的藏书甚至要比东宫多少不少,不过李荩忱现在还没有心情去和那个老狐狸斗智斗勇,所以还是干脆待在这东宫书房好了,反正陈叔宝对于书房根本不感兴趣,李荩忱在这书房之中待了两三天,甚至都没有遇到过陈叔宝。
倒是傅縡经常出入书房,打量那些他费劲心血搜集来的书籍,同时学问颇深的他也能够给李荩忱答疑解惑,只不过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佛教信徒,傅縡说着说着就会不知不觉说到“阿弥陀佛”上,对佛法实际上并不怎么感兴趣的李荩忱每次听着听着就快睡着了。
当然李荩忱也不否认,除了佛法,在其余方面上,傅縡也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大家,毕竟陈顼给陈叔宝精挑细选的这些东宫臣子,也不可能有滥竽充数。
只是似乎陈叔宝并不怎么喜欢利用身边的这些资源。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脚步声,让李荩忱怔了一下。在这陈叔宝甚至都不经常出现的东宫,可是少有人行走,更何况现在东宫之中仅有的几个人也应该都在议事堂。
几名仆人打扮的随从走在最前面,而被他们护在中间那人身披斗篷,看上去有些神秘。
似乎注意到旁边有目光,那道身影微微一顿,旋即侧过身。乐昌公主伸手掀开斗篷,看到站在那里的李荩忱,微微一笑:“李公子。”
“殿……殿下!”李荩忱也是怔了一下,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地方又撞上乐昌,当下里也无暇细想乐昌为何而来,李荩忱有些慌乱的行礼。
乐昌公主似乎对于这个称呼并不怎么喜欢,秀眉微蹙,不过旋即不着痕迹的舒展开来:“李公子为何在此?”
她身边那些身着便衣的御林军已经很有默契向四周散开,不过一道道目光还是紧紧落在李荩忱身上,只要李荩忱有什么想要威胁公主殿下安全的动作,他们会毫不犹豫的扑上来。
当然了,李荩忱有这个色心也没有这个色胆,面对乐昌的疑问,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开口:“殿下又为何在此?”
这话刚刚说出口,李荩忱就怔住了,眼前的可不再是当初那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而是当朝殿下,他这么说未免有些唐突。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疑问,乐昌并没有发火,她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到那日在徐陵府上书房,顿时微微低头想要掩饰住脸颊的火热:“父皇有命,有几句口谕需要告知东宫。”
没有想到乐昌公主竟然真的回答了,李荩忱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旋即想起来什么:“太子殿下此时并不在,应该是和江总、孔范等人前去城外游览了。”
“不在?”乐昌公主顿时诧异的看过来,此时正值白天,又是朝会之后,身为太子的陈叔宝不留在东宫处理事务,竟然出去游山玩水了,这还真是出乎乐昌的意料。
李荩忱一摊手,陈叔宝想要出去“寻找诗意”,这也不是傅縡和沈君高等人能够拦得住的,甚至就连身为太子中庶子的周确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右卫将军毛喜亲自训练出来的太子亲卫武艺高强,这又是在建康府,所以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所以沈君高他们也就只能放任陈叔宝去了。
至少陈叔宝出去走这么一圈,可以在东宫老实几天。
“周大人府邸之中有些事,可能明天早上才能回来,不过沈公和傅大人都在,殿下若是有急事,某这就去让两位大人前来迎接。”李荩忱急忙说道,实际上现在东宫之中的事务都是周确、沈君高和傅縡决定的,有没有陈叔宝这个象征真的没有区别。
乐昌公主一时间只是沉默,这东宫的情况要比父皇想象中的还要复杂,更或者说还要糜烂不堪。可以说现在沈君高他们能够支撑住局势,甚至还能反击,真的是不容易,毕竟相比于文武双全的扬州刺史陈叔陵,东宫太子陈叔宝似乎有些不争气。
不过既然来了,乐昌就没有白来一遭的道理:“无须声张,且请李公子在前面带路,我们过去吧。”
“这……”李荩忱虽然很想说这同礼法不和,不过一看乐昌这一身装束,明显是不想声张,只能点了点头。
“李公子那一首《赤壁》,真是发人深省。”乐昌公主一边向前走,一边淡淡说道。
李荩忱怔了一下,自己当时那一首《赤壁》实际上只是看到“曹孟德”三个字而想起来的,反正沈君高让他写一首诗,李荩忱就索性将这首诗搬了出来。
“东风不与周郎便……”乐昌公主似乎并没有在意李荩忱有些尴尬的脸色,细细品味着这句诗,“这世事无常,有时候只能感慨苍天相助。”
世事无常……李荩忱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也有些时日了,从淮北吕梁山中到今日建康府东宫,又如何预料得到?
“世事无常,乱世之中身不由己,当年周郎于赤壁一把火,烧掉的是八十万人……”李荩忱喃喃说道,一次又一次经历了生死的他,非但没有将生死看淡,反而把生命看得愈发珍贵,“这乱世,还需要多少次赤壁的火才能终结?”
没有想到李荩忱非但没有溜须拍马,反而说出这么一段话,乐昌公主脚步微微一顿,作为一个深宫之中长大的皇家女儿,李荩忱这话之中包含着什么,实际上她听不太明白,但是她能够清楚地感受到这字里行间的强烈祈愿。
对于结束这乱世的祈愿。
眼前的这位李公子,不知道胸膛之中又有着怎样的抱负?
而沈君高和傅縡此时也接到了消息,快步迎上来:“臣参见殿下,有失远迎,还请殿下万万恕罪。”
“沈公、傅公请起,本宫奉父皇之托而来,事起突然,打扰两位了。”乐昌公主顾不上再和李荩忱交谈,一边还礼一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