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徐陵竟然会有如此一问,徐俭犹豫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当时衙门之中有些紧急事宜,需要孩儿去处理,所以不在家中,还望爹爹不要见怪。”
徐陵缓缓抬头看了一眼徐俭,徐俭定了定神,迎上自家爹爹的目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徐陵眉毛微皱,不过终究还是摆了摆手:“好,老夫知道了,不过下一次若是有这样的事情,倒是可以告诉老夫一声,老夫或许能帮你出出主意。”
脸上露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轻松神色,徐俭急忙连连摆手:“不过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自然不能劳烦爹爹。”
徐陵微微颔首:“先回去休息吧。”
“那孩儿告退。”徐俭急忙一拱手,他没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后背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看着自家儿子离去的身影,徐陵的手缓缓的攥紧,最后却还是无力的松开,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在桌子上那一篇李荩忱留下的文章上:
“同予者何人,好一个同予者何人……”
不过旋即意识到什么,徐陵低声喝道:“老程!”
“家主?”一名跟在徐陵身后的仆人快步走上来。
“两位殿下前来的时候,是你带着人在书房外面看着?”徐陵眉头紧锁,握住那一张纸的手微微颤抖。
“是的,这书房是家主最心爱之地,老仆自是不敢怠慢。”这名徐府老仆急忙回答。
徐陵沉声说道:“那当时乐昌殿下走入书房的时候,李世忠可还在书房内?”
这唤作老程的仆人怔了一下,点头说道:“嗯,老仆还听见他们二位似乎有所交谈,后来乐昌殿下出来后,李公子方才出来。”
徐陵的手猛地颤抖一下,那一张写着《爱莲说》的纸轻轻飘落。
……
御书房。
“那李荩忱是在孝穆公家中遇到的?”陈顼在御书房之中来回踱步,“对于此人,朕也有所听闻,不是左卫将军的幕僚么?如此说来倒是有些意思了。”
乐昌公主微微颔首:“是啊,当时也让女儿甚是吃惊,李公子出现在孝穆公家中,怕不是真的前来求学问的。这位李公子年少有才,诗词文章女儿都曾经看过,甚至可以说不输于孝穆公……”
“石头山上诗会,那李荩忱所作的诗词也有人誊抄一份与朕,确实乃少有极好之作品,乐昌你以孝穆公相比,恐怕都有些贬低他喽。”陈顼轻笑一声。
“女儿也不想在背后说孝穆公的不好。”乐昌同样也是一笑,不过这笑容很快就收敛,“孝穆公的性格父皇想来比女儿更清楚,怎会还让他留于书房之中?”
“此言切中关键。”陈顼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也随之消散。
以李荩忱诗词文章的水平,徐陵肯定不会再以长辈的身份执意要教授给他什么,这只能说明徐陵当时正在书房之中和李荩忱商量什么,因为乐昌和宁远两位公主来的太突然,所以不得已之下索性直接让李荩忱留在书房之中。
“这个老狐狸,百密一疏啊。”陈顼轻笑一声,伸手指了指乐昌,“还是丫头你心细。”
乐昌公主此时关心的显然并不是这个:“父皇,这也就是说,孝穆公实际上已经……”
“这老狐狸的心思虽然不好猜,但是也能猜个大概了。”陈顼淡淡说道,“看来朕真的要有所提防了,吴明彻、萧摩诃、裴忌,还有那突然想要任职的沈君高,现在还要再加上这徐陵……不知不觉,朝中大多数重臣竟然已经站到了太子那边!”
乐昌公主一怔:“这样不是父皇想要的么?”
“乐儿,你觉得以你长兄的手腕和性子,能够让这么多朝臣在短期内纷纷站队投靠么?”陈顼脚步一顿,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的担忧神色。
乐昌公主顿时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陈叔宝的性格有些懦弱,这是众所周知的,只不过当初陈顼立储的时候,只有陈叔宝和陈叔陵两个儿子成年,而陈叔陵又征战在外,所以身为长子的陈叔宝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唯一的人选。
而为了锻炼和培养陈叔宝,陈顼可以说这些年也着实下了功夫,整个东宫之中,自太子中庶子周确以降,太子率卫毛喜、东宫管记傅縡等等都是名臣贤士,可惜即使是这么多人作为陈叔宝的左臂右膀,陈叔宝依然没有多少足以令陈顼欣慰的改变。
可以说陈顼还在想要努力改变陈叔宝的同时,也渐渐地对这个长子有所失望,只不过因为惹是生非的陈叔陵等人的表现,甚至还比不上至少没有犯过错的陈叔宝,所以才让陈顼生不起废立太子的心。
这也是为什么那天徐陵以“渔翁得利”的话转告陈顼的时候,陈顼会愈发担忧。自己这几个儿子都不是能够坐稳江山的主儿,一旦他们之间再有什么争斗,“渔翁得利”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一向无所作为的陈叔宝,竟然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获得了朝中甚至包括徐陵在内大多数重臣的支持,这是出乎陈顼意料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些人如此坚定的支持陈叔宝,为的是什么?
陈顼可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因为他们对大陈的忠心。
“可是孝穆公既然已经以‘渔翁得利’提醒父皇,那说明孝穆公应该还是心向父皇的……”乐昌公主迟疑道。
陈顼冷声说道:“乐昌你要知道,人心……是会变得!尤其是这些官场上几十年摸爬滚打的老狐狸,他们的心,从来都是飘忽不定!”
轻轻打了一个寒颤,乐昌公主低声说道:“其实父皇……今天我们还遇到了二十四皇兄和二十五皇兄,他们两个在箍桶巷中,倒是令人奇怪。”
“箍桶巷?”当年陈顼做王爷的时候也是住在乌衣巷,对于这条乌衣巷后面的巷子自然清楚,“这两个孽障没事为什么会出现在箍桶巷?”
乐昌苦笑一声:“这说明两位皇兄也是有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