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奔丧

车厢里并排对立坐着的家人,都面无表情,习俗上的落叶归根,让宁母坚持带着骨灰返乡。这一路大家沉默不语,而这种哀思是生者在世时,无从感受到的关怀。喜子心里经受了狂风暴雨、他的脑子被塞入了无数的负面思维、善良的心是经受不住这种风吹雨打的,心里有两种声音、一种是魔鬼的狂欢、一种是善良的呐喊。他不停的挣扎却奇迹的问候了一句:“为什么孩子对父母总不会有父母对孩子的那种细腻与关怀呢?”说完他明显凹陷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家人,期待着家长能给他一个答案。思维境界的飙升、让家里人都无心精进、大家只是齐刷刷的看着喜子,都无心回复这种上升到哲学高度的问题。

他低眉垂目注视着紧抱在手里的盒子,似乎盒子里边有他想要的答案。一路的飞驰坐在车里的家人开始浑身的酸痛,宁母扭了扭脖子滞呆的眼睛又紧闭了起来,从事发到现在她一直不言不语,常人看不出她的悲伤与喜乐,她把头抑在车厢体上靠着像在休养生息。朝发暮至、车子已驶上了颠簸的路段、而虫鸣蛙号的声音衬托着周围更寂静。秋宁用心的感受这种车上颠簸的感觉,这种此起彼伏的蛙声、有节律的虫鸣声让她对这片土地有种深沉的爱恋。还是这条路,一条她用双脚丈量过的热土,她就是从这条路上走出去的女子,夜已经深了,蛙虫像是组建了乐园、一个比一个叫的更欢。这是阔别八年的乐土,夜被涂上了浓墨一样的颜料,幽微的月光照进了种满水稻的田野里、而田间那一抹移动的亮光是在补充明日餐桌上的美味。成年人的记忆是很容易被唤醒的,尤其是成人之母后,对家人的感情会从依从、对抗再变成了感同身受的理解、最后变成了不舍、变成了眷恋。

车子的轰隆声给虫鸣的夜空增添一种别样的音律,汽车在一座两层的红瓦房屋前停了下来,车灯的光束照亮了灰黑的空间。宁母从手提行李袋里边摸出了钥匙擅擅微微的打开了门,喜子抱着骨灰盒走到了神位旁,恭恭敬敬把骨灰盒放置好,一家人已疲苦不堪,租用的车子在迅速的离场。宁母找来了的条抹布将神位旁的櫈上的灰尘拂去、径自的呆坐着。兄嫂摸进了自己的房间,秋宁看着这栋楼房,心里有不可言说的杂陈的味道,她睡意全无、熟悉的打开了每个房间的灯光,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看了一圈,陈设基本未变、也添置了不少的家什,房屋的墙体均已进行过翻修,日光灯的照?下整个房间被照的通亮。她碎步的走到儿时住过的房门口,她停住了脚在门口站立了一会,而又转过头准备离去、想着房间里藏着她儿时的快乐与记忆,秋宁又转过了身将房间的把手拧了下去,门打开了她的双眼睛渴望看到的陈设、渴望那看到那张古式的镂花床,灯亮的那一刻,她的眼里看到是满目的杂物、而那张镂空的老式床仅残存几根镂花的木板,整层的灰尘蒙着秋宁的双眼、也给她的记忆里蒙上一层尘埃。她迟滞的扫视了一下房间四周、落叶归根岂能是她能感叹的,她出身是个女性后,她的身世就像被注定的一样,身似浮萍倒可以是一个极其恰当的词。她仅仅是一个寄宿者、在这里注定也仅仅是短暂的停留。不过人对自己熟悉的环境总会有种天然的依恋、而这种依恋需要用另一种温情才能消除,她上下的看了个遍,兄嫂早已经睡梦中,她本就讨喜、也不愿再去叨扰兄嫂,自己靠近了窗台边闭目聆听自然馈与的声音。

清晨的空气吸入了肺腑内,秋宁疲惫的身躯像注入了一股清流,她贪焚的吸上了几口,举起双手迈着小步活动了一会。奔丧的习俗较多,宁母扶着发晕的脑袋强撑的站了起来,太阳还在云层躲藏。门前背着锄头踏过的脚步声也特别的清晰,宁母打开了大门,她换上了一双胶拖鞋。叔伯及风水师也赶了过来,一切后事所需的物件均临时的采买、出嫔了日子及吹鼓手的费用等等都在大家七嘴八舌的商讨中。秋宁猜测着宁母突然间对她的善意,心里已是了然。宁母打断了叔伯们的谈话走到了窗台旁边神情的热切的将秋宁拉到了堂屋内,她跟着相熟的叔伯打着招呼后,站在了一旁静默着。整个讨论从开始到结束也已日三竿,来家里的乡邻也多了些,她除了不停的招呼着来者外、也束手束脚的。照旧习惯繁锁的准备了一日后,兄嫂两人才缓慢的走下了楼梯,嫂子看了看秋宁、又望了望婆婆,微微一笑的跟着乡里打着招呼,并以主人翁的口吻向前来帮手的乡里乡亲介绍着自己的好姑子,人美心善还孝顺,丧葬也要按习俗大操大办也不能输了谁不,说完她又庸赖邻里奔告。

闹闹哄哄的置办了几天酒席、吹鼓手也通宵达旦的工作、一位上家祭老先生连夜哭述着宁父的生平,出嫔的日子凌远飞速的赶回,各种人情礼尽后,披麻带孝的随着出嫔的人队送着死者入土为安。送葬的行人均已四散开去,秋宁拉上了凌远的手,身体软软的瘫在凌远的怀里。凌远慌忙的抱起秋宁在黄沙的土壤上艰难的快走,开着拖拉机的农夫摇呼着接上了凌远夫妻送医院,他看着这个面黄疲乏无力的妻子,心里的焦虑一阵更胜一阵。

葡萄糖一滴一滴的流进了秋宁的身体,疲劳过渡的她的沉沉的趟在那张窄窄的病床上。她昏天暗地的睡了两天、医院聚人也容易吸纳着各种的流言。女儿、女婿包办了父亲的后事,各种赞誉都铺天盖地的满天飞着,仅仅几天的时间凌远成了乡里乡外热议的主角,家有女儿者均以宁儿为教育的模范。秋宁还在迷迷糊糊的状况中,她不知道舆论已将她推向了高位,她没有意识到这种舆论的力量、尤其是在农村有着这种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氛围内,不知一言何以兴邦、一言何以丧邦?但是这一言足以切断了这个可怜女孩的性命,她一直处于所谓家人、所谓流着相同血脉的人的算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