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叔叔约见雪儿

阳光已透进了屋里,他依然这样静静的坐着,思考了一会而后又摆了摆手,嘴里自言自语的嘟嚷着几句。我看着这一幕自己的内心如翻江倒海,只能静候着叔叔略微平复之后再出声,人能说得出口的痛苦是可以形容的,而这种欲言却欲罢不能的肢体语言,这种撕心的灼痛感我无以言说,不可说便成了堆积在心里的核反应堆,它需要一个急剧裂变的过程、而人需要一个苟涎喘息的时间,这个时间与生物意思上流逝的东西不同,它深埋在心里不可度量、不可计量。

早茶已开始营业,客人纷踏而至,门虽掩着、楼下客人与店员的玩笑声清晰的传入了耳中。我站起身来把门关住,叔叔复而又面对着窗户,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夹在两指间的烟已的燃到了烟蒂处,他又将手里的烟送到了嘴边,烟蒂的灰尘夹着火星烫到另只手,他猛然的抽动了一下。焦灼的思绪促着他紧皱着眉头,他茫然的回头看了一下我问:“丫头,陪我去见见那个女孩。我孩子回不来了,但是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我不能让孩子死不瞑目,杀人犯若都利用着法律的空子便可以免受责罚的话,这对于法治社会将是多大的耻辱。”我将门拉开,正准备迈步的时候,櫈子被踢翻在地、叔叔双手拉着桌子的边沿,我吓的急忙将他扶了起来。他慢慢站立后手抚在前额上,呆呆的立了一会才缓了过来。我端着服务生送来的热牛奶递给了叔叔,看着他勉强的喝完后才踏上广州的行程。

从各路涌入的车流使整条高速拥堵的厉害,叔叔无力叹息着,头靠在车窗上,光线折射进来照到眼眶旁,他像在睡梦中遥了遥头,睫毛上的小泪珠在光线中泛着光,我除了担心、除了陪伴、除了听着他的倾诉之外,无能为力。我感受得到他内心滴血的声音,时光封存的案件早已随着孩子入土为安,陈年旧事重提,时间所织的网唯有一团火才能迅速的烧开这层网纱,一层一层的抽丝剥茧只能变成理不清、剪不断的离愁。车子走走停停直至中午才到巷子旁停了下来,我下了车,拉开了车门,准备扶着叔叔,他见我缓和的摇了摇手。而此刻他的脸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而巷子的角落里那个孤零零的面馆前,正是身形削瘦的雪儿。她深凹的眼窝里露出了两只无光泽的眼睛,店里冷冷清清的,与广州宣闹的市貌相较,显得格格不入。雪儿从毕业至今就没有谋生的经历,她内心的孤傲让她迟迟走不出现实的困境,精神上的折磨比生活上的困苦更让她无处遁逃。他俩是第二次见面,他凄厉的眼光里透出丝丝寒意,让她不敢直视、她甚至有些害怕、浑身不住的抖了起来,而后整个人逃到了厨房缩在角落里。必竟叔叔是为之父的人,看到雪儿副模样,他无奈的仰着脖子朝这个店的四面看了看,忍不住泪又模糊了眼睛,他用宽厚的手撑揩了过去,眼角及眼睑上有留着清晰的被浸润过的痕迹。他右手靠在桌子上、扯掉了左手的手套后,他将手套往桌上狠狠的抽了下去。又倒了一杯温开水倒进了嘴里。他见到雪儿、见到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雪儿后、他的内心也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他越来越安静连眼光也懒得扫视四周,他摸出了手机一遍一遍的播放着庭审的那段视频,那个高挑貌美的女孩与眼前这位,很难想象她们曾是同一个人。而庭审现场那个帅气高大的男孩频频的与她眼神交流的,他盯着视频来回的播放,每每放到有这个男孩的画面时他都暂停了下来,手摸了摸胡子而后又盯着画面。

叔叔错愕的站起来、踢开了紧挨着脚旁的櫈子,他退却了身上那股戾气,走到厨房里看着雪儿梨花带雨的哭泣着,他伸出了手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雪儿怯生生的伸出了手搭在叔叔的手里,叔叔把她拉了起来,他递给了她几张纸巾。我惊讶的坐到了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俩。叔叔又去了厨房对着水龙头用冰凉的冷水往头上跟脸上扑上后,走到雪儿的对面坐了下来。“你打电话我,告诉我真像。你想报仇,你凭什么断定我能助你而不杀了你?“叔叔犀利的目光又落到了雪儿的身上。“她拽住抖动的手喝了杯热水后,稍稍的平复。用坚定的语气回复:“因为你是一位仁爱的父亲。于我而言,死又何惧,我不贪生但是要死得心安理得。”叔叔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精致的打火机,他再三的翻弄的打火机说:“你最了解他,但是这个案件翻盘也没有机会,除非陈家豪自己招供。”他有些失落的看向了雪儿,雪儿扭动了一下脖子说:“翻不翻供不重要,我们要让逝者安宁、生者安心。他应该受到惩罚。”叔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雪儿,更坚定了他为子复仇的意念。“这事需要从长处计,让他受法律的制裁,但是咱们俩还必须独善其身。”叔叔看到旁边的我,“孩子,你是个善良的人,你可以保持你的善良,但是现实你所经历的都是人性的不堪,不让你回避,是为了教你长大。”我文弱的点了点头,旁观着几个同学的劫难,我不幸目睹后,令我内心那份单纯、善意的心被撕扯的粉碎。我有幸目睹,令我对人性、对教育、对法律有了很深的质疑。而产生的这份质疑兴许就是叔叔口中的“长大”,善良是一种美德,可是美德与邪恶相撞,美德总会被撕咬的血肉模糊,在黑暗中经历过电闪雷鸣,经历过孤寂无援后、承受过冷雨冰封之后、善良只能保存在心里、而保存善意却成了一种居于浮华世界上生活的一种能力。

我平静的坐着,听着叔叔与雪儿的商谈,我的心里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