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心头的沉闷依旧压得林星津喘不过气来,她看向江斯年:“我可以开窗吗?”
“当然可以。”江斯年点点头,又担心她会着凉,于是一边吩咐司机降低车速,一边将身上的西装脱下来递给她。
林星津没接。
江斯年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带笑的嗓音在车内响起:“放心,我不冷。”
怕林星津还要再拒绝,他便直接将西装披到了她身上,“过几天不是又要进组吗,别在这个时候感冒了。”
“你怎么知道我过几天要进组?”
林星津眼底掠过一抹疑惑,为避免中途出发生意外,在正式进组之前,她的行程全程保密,除了几个亲近的工作人员,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江斯年是怎么知道这事的?
江斯年像是没料她会问这个问题,清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顿了顿才解释道:“容晨告诉我的,她说你过几天要进组,让我照顾好你。”
“原来是这样。”林星津没再多想,拢紧身上的西装,低声跟他道谢,“多谢。我就吹一会,马上就关。”
“好。”
江斯年规规矩矩坐在另一边,绅士地与林星津保持着安全距离,但残留在西装上的属于他的气息却把林星津包裹得严严实实。
林星津的鼻尖充斥着江斯年的气息。
清冽的木质香调强势地侵入了她的领地,并妄图将这股气息浸染到她的身上,占据主导位置。
可奇怪的是,林星津竟然丝毫不觉得反感。
窗外疾驰而过的景色伴随着路灯的光晕在她略显恍惚的脸上落下一层斑驳寂寥的光影。
也许是因为江斯年今天帮她出了气,又也许是因为他一直对她散发善意,从未伤害过她,林星津突然有了一种想向他倾诉的冲动。
人毕竟不是麻木的容器,无法盛住那么多的负面情绪。
“我以后应该也会遭报应的。”
风里夹杂着她的低喃声,似有若无,但江斯年还是听见了。
他的瞳孔紧缩,心不由得一颤,带着某种压抑的不安看向林星津,少有的失态:“不许胡说!”
“不是胡说。”林星津偏首看向江斯年,风吹乱了她的头发,衬得她脸色越发苍白,像个孤独无助的孩子,莫名有种让人心慌的破碎感。
“在林缜做出伤害你和阿姨的事情后,他就已经不配当你的父亲了。”江斯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星津,像是怕她随时会消失,“你不必对他有负罪感,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林星津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嘴角缓缓勾起一个讥讽的笑容,恨意让她的脸颊染上些许绯红,“他也配?”
直到这一刻,江斯年才彻底明白真正让她难以释怀的人是谁。
是沈晨。
她用沈晨的死去攻击林家人,达到目的的同时却也让沈晨的灵魂不得安宁。
沈晨的名字一遍遍出现在林家人的嘴里,其实是对她的一种侮辱。
因为作恶的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恶,更不会向受害者忏悔认罪。
林缜的狡辩便是最好的证明。
“阿姨不会怪你的。”江斯年心里一阵隐痛,“她会在天上一直看着你,保护你。”
林星津摇摇头:“我不希望她在天上看着我,我希望她能重新投胎成为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然后幸福快乐地过一辈子。”
不要再因为一个男人失去事业,失去朋友,失去自我,甚至最后连生命都失去了。
“嗯。”江斯年哑着嗓子应道,“会的。”
“对不起,今天让你看笑话了。”林星津自嘲道,“跟我结婚根本就是一桩亏本买卖。”
她的家世不如他,原生家庭更是一团糟,林缜就像一只永远喂不饱的鬣狗,一直妄图从江家获取更多的好处。
江斯年当初怎么会同意跟她结婚呢?
他明明可以找一个家世更清白,性格更温婉的女生结婚。
怎么着都会比跟她结婚好。
林星津想。
她总结道:“我太糟糕了。”
听到这话,江斯年蹙起眉,他不该同意林星津回林家的。
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报复方式实在不适合她。
江斯年在面对林星津的时候,时常会有种手足无措的感觉——
不知道该怎么对她更好一点,好让她更高兴一些。
因为在乎,因为爱,在商场上杀伐果断的江斯年也变成了一个踌躇不前的胆小鬼。
“别这么说自己,你是最好的。”
车外突然响起的汽笛声遮盖住了江斯年的后半句话。
“你说什么?”林星津疑惑地看向江斯年。
江斯年没急着重复,而是突然伸手拂开了林星津颊边的碎发。
他的指尖微烫,肌肤触碰的瞬间带来隐秘的战栗。
林星津身体一僵,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可还没等她作出反应,江斯年的手就移开了。
他的神色如常,仿佛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
“星津。”江斯年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道,“在我心里,你很珍贵,以后别这么说自己。”
他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光,难以忽视地落入林星津的眼中。
林星津的脑海中突兀地闪过一个念头——江斯年好像一直都有戴着他们的婚戒。
—
林星津失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却依然没有任何的睡意。
她的脑海里始终回荡着江斯年的那句话。
最终她认命般地从床上坐起来,打开了手机。
在三人群里发了条消息:【都睡了吗?】
消息发出去不到两秒,手机屏幕上就跳出了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猫咪。
【叶雨淇:[夜猫子探头.gif]】
【这么晚还不睡?】
叶雨淇又来私聊她了,【刚送晨晨出门。还算薄屿寒有良心,知道来接她回家,要不然我都打算明天去他公司门口拉横幅了。】
【……】
【叶雨淇:你别不信,横幅我都已经定好了。】
她说到薄屿寒的时候,态度依旧不算好,【我一看到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我就生气,跟谁欠他似的,要不是怕晨晨夹在中间为难,我高低得骂他几句。】
【好了好了,不气。】
【叶雨淇:不说他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我问你一个问题。】
【叶雨淇:说。】
林星津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开始打字。
【如果一个男人突然对你说“你很珍贵”,你觉得他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叶雨淇:应该是喜欢的意思吧。】
紧接着她又追问道:【谁对你说这话了?】
【……】
林星津罕见地有些慌乱起来,许久都没回复叶雨淇。
得不到回复的叶雨淇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话不会是江总说的吧?你现在还在他那里吗,要不要我过来接你?】
在叶雨淇心里,林星津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习惯了凡事自己拿主意,现在见她如此纠结,可见是真的遇到难题了。
林星津生怕叶雨淇真的开车去墅江公馆,赶忙回复道:【没有,我在自己家。】
从一开始,她说的回家就不是回墅江公馆。
在江斯年说了那番话后,她就更不可能跟他回去了。
叶雨淇可没忘记江斯年在梦里喊前女友名字的事情。
见林星津没有否认,她顿时就有了一种偶像滤镜破碎的悲怆感,【江总也这么渣的吗?】
【……】
林星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叶雨淇,因为她自己也混乱。
如果江斯年真的喜欢她?
这个荒谬的念头一出现,林星津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江斯年,然后是跟他离婚,老死不相往来。
她跟江斯年可以是陌生人,可以是合作伙伴,也可以是朋友,但绝对不能是……恋人。
【津津你千万别搭理他,这种心里放不下前女友,还敢来招惹其他女生的男人,白送倒贴咱都不能要!】
林星津小心翼翼地措辞:【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我们误会了他的意思。】
虽然跟江斯年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林星津觉得江斯年不像是这种人。
她就是怕是她自己会错了意,才会想听听叶雨淇和容晨的意见。
叶雨淇其实也有点怀疑。
她思忖片刻后说道:【那你要不给我具体展开讲讲,免得我以偏概全,不客观。比如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句话,他说这话时是一种什么样的语气?诸如此类。】
【我当时说觉得自己很糟糕。】
【叶雨淇:不许胡说,你哪里糟糕了,在我心里你是最好的,最优秀的!你再这样说自己,我真要上门去揍你了!】
【林星津:……】
【叶雨淇:……】
许久之后,叶雨淇说:【你说江总会不会也是这个意思?】
【应该吧。】林星津的声音听上去有种如释重负的松快感。
同时她又觉得庆幸,庆幸自己当时稳住了,没在江斯年面前露出异样的表情,不然也太尴尬了。
【叶雨淇:不过还是一点有区别的。】
林星津不解:【什么区别?】
【叶雨淇:我用的“最”,他用的是“很”,所以我才是最爱你的人。】
林星津笑道:【对对对,你最爱我。】
叶雨淇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好啦,津津乖,赶紧睡觉吧,熬夜会使人变笨的。】
作者有话要说:听到一半的雨淇:我的姐妹我来守护!老板,我还要再定制一条横幅。
津津:在当时那种气氛下,真的很容易产生误会。
江总:我气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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