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动开始了。
十津川的头脑中闪现出种种的思绪和疑虑:
仓田若是被丸山他们绑架的话,其目的一定是胁迫他供出同伴的名字和行踪。由此推断丸山一伙的目的必然是仓田的“幻影”俱乐部的同伴,所以仓田到现在恐怕还未遇害。但他们对仓田拷问的残酷程度是不难想象的。
仓田是个意志相当坚强的男子,但在这种严酷的拷打下他也有可能经受不住的。
十津川决心设法监护仓田的另外四名同伴。
对刑警们下达了行动的命令后,十津川带着龟井再一次去丸山住所。
丸山带着阴冷的表情和十津川见面。
他开口就发了一大通牢骚:“我是个相当有耐心的人,警部先生这样屡次来访,会对敝公司带来不良影响的。敝公司的业务是金融,这项工作的信用是最重要的。”
十津川静静地听丸山把话说完,冷不防提出另一个话题:“关于仓田的事,您知道吗?”
丸山像被马蜂踅了一下似地大声叫嚷起来:“这个人连名字都没听说过,你这样胡乱猜疑,我真是没办法。”
“您真的不知道吗?”十津川逼视着丸山。
“真是够啰嗦的。”丸山不满地翻着白眼,“你要是认为我抓了那个叫什么‘仓田’的家伙,那在我家搜查好了。”
正在说话时,一个青年男子拿着一张折成两页的大纸走来,凑近丸山的耳根悄声地耳语着。十津川一看此人,正是上次见到的男子。
丸山说了声“失礼了”,就起身引着那名男子走向屋角说话。
十津川和龟井看见那名男子展开那张折叠的大纸给丸山细看,丸山一边看,一边板着脸似乎向那男子问着什么,那男子也似乎竭力解说着什么。
丸山送走那男子后返回茶桌边,对着十津川打着哈哈道:“公司里的事情真多,是没办法的,失礼了。”
十津川面无表情地问道:“您好像又接了什么大生意吧?”
丸山嘿嘿一笑:“哪里,手下办事不力,一部分发放的资金周转不灵,我正在骂他们呢。”
“真的就这些事吗?”
“警部先生,你太多疑了。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坏事,你可以起诉我好了。”
十津川表情淡然:“那么说,您没有其他事了?老实说,我们今天只是例行公事来拜访您,您老是说我们起诉、逮捕您,是不是患了迫害妄想症了?”
丸山沉默片刻,突然嘻嘻地笑出声来:“我知道你们的用意,就是想法激怒我,然后再找出什么破绽,其实都是徒劳的,你们旁敲侧击地问这问那,对我来说都没有用,因为我什么犯法的事都没做过。对不起,公司有急事,我要去公司了。”
“什么急事?”
“和警方无关的事情。”
丸山说着便起身走出房间。龟井目送着他的背影,恨恨地说道:“这家伙真狡猾。”
“走着瞧吧。”十津川一边起身,一边对龟井说道。
两人走出丸山的豪宅,正欲乘警车返程时,只见从豪宅内驶出一辆白色的本茨高级轿车,一个青年男子坐在司机座上,后排赫然端坐着戴着太阳墨镜的丸山。
龟井见此情状急问:“丸山这样慌张,肯定有什么事了,我们要不要跟踪他?”
十津川颇具信心地回答:“用不着,他的去向我知道。”
龟井面露惊诧:“警部,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十津川笑道:“真是对不起呀,我只有一件事没对你说。”
“什么事?”龟井一边开着车,一边问道。
“刚才你没看到那男子递给丸山一张纸吗?”
“看到了。”
“那是张传真纸。”
“我明白。”
“传真的内容我也知道,上面写着:‘仓田已逃跑,警察可能来搜查,请注意。’”
“是警部发传真给他们的吗?”龟井更感到不可思议。
十津川肯定地点点头:“这张传真是我写的。我吩咐过西本,待我和丸山见面后,由西本直接传真给丸山公司。”
龟井不解地又问:“但是……如果丸山打电话给监禁仓田的地方一问,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十津川的嘴角漾起一丝笑纹:“是呀,按常理该是这样。但我已预先作了安排,在西本发传真的同时,我已请搜查课对N组的事务所、垣内的私宅一齐动手搜查,而且也吩咐日下刑警在此同时拜访受雇丸山的私家侦探事务所。这样,即使丸山就传真之事打电话讯问他们,他们也会回答警方正在搜查,或者丸山也会从电话里感受到警方搜查时的那种紧张空气。”
龟井恍然大悟:“那么说,丸山他们从电话里听到不祥之音,只好匆忙逃跑了?”
“可能是这样。”
“那么,我们现在不正需要了解他们的去向吗?”
“是的。我已命令西本等人控制了丸山去的主要场所,只要丸山一露头,我马上就知道。”十津川舒适地燃起一支香烟,改口向龟井道歉,“龟井,有关保密之事请原谅。你是个正直的人,不擅长保密,所以我才不得已出此下策。在他的部属拿着那张传真纸给丸山看时,如果你预知内情一定会露出表情的,这样会坏事的。”
“也许吧。”龟井不好意思地笑了,“过去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我们给罪犯预先设下圈套,由于我沉不住气,突然发笑,结果给对方察觉,造成了罪犯的逃跑。”
两人回到警视厅后,西本等刑警的情况汇报不断通过无线电话传了进来。
十津川最想知道的是丸山他现在究竟逃往何处。日下刑警来电报告说:“现在丸山的车正停在垣内的公寓前。”十津川问:“日下,监视垣山公寓区的是你和三田村刑警吗?”
“是的,现在三田村还在房内继续讯问垣内。”
“垣内的公寓里没有发现关押仓田的痕迹吗?”
“垣内的房间太小,关押仓田是不可能的。”
“丸山现在有动静吗?”
“哦,他们可能察觉到我们已在现场监视,所以他刚进入公寓大门又突然返回到车内。”
“那么,他的车发动了没有?”
“还没有。他似乎在车内考虑着什么……啊,车子启动了,我们要立即跟上去。”
日下警探的无线电话停顿了五六分钟后,又响了起来:“警部,丸山的车子正沿着环七路往南开。”
“往南开,那不是回老家去吗?”
“也许吧。”
“待搞清楚去向后再来电报告。”
十津川撂下电话,取出一份关东地区周边地图,摊放在书桌上,和龟井两人仔细地审视着。每次警探来报告,十津川就在地图上打上记号。丸山的本茨车沿着环七路,通过杉并区世田谷区、大田区转入第一京滨公路,向横滨方向驶去。
十津川迅速命令其他的刑警,配合日下驾着警车也朝这个方向急驶而去。
丸山的车突然穿过横浜,进入三浦半岛。
龟井不解地问道:“丸山为什么要去三浦半岛呢?”
十津川道:“那里有丸山的别墅。”
“哦,在油壶湖边上可以泊放游艇,一个大型的游艇上足可关押一个人。”龟井顺势推理道。
“游艇?”十津川轻轻自语,突然他神情一变,大声道:“不对!”
“为什么?”
“我认为丸山不大可能在自己的别墅和游艇上关押仓田,根据他的性格,他不喜欢那些肮脏的事由自己亲自干,而是把钱交给垣内等同伙,由他们出面作案。因此,对仓田的绑架、关押、拷问等事必然全都委托给垣内等人了。”
“如果是那样,三浦半岛上除了丸山的别墅外,一定有垣内和风组的活动基地。”
十津川同意龟井的分析,要求龟井立即打电话给搜查四课了解情况。
龟井与搜查四课通话后,眼里立刻露出兴奋的神采。他告诉十津川,N组为了防备警方的取谛,以政治团体的资格注册,其团体的活动基地就在叶山。
“叶山?”十津川重重地反问道。
“是的。”龟井很有把握地回答,“我估计丸山就是上那儿去的。”
“赶块把这事通知跟踪的日下。”十津川严肃地命令道。
丸山的车子离开三浦半岛的西海岸,来到长者崎附近。
十津川请求搜查四课的协助,传真收到了四课发来的位于叶山的政治结社N组活动基地的平面图以及有关的照片。从照片上可清晰看到建筑物建在海岸边上,栈桥边停泊着几艘摩托快艇。据资料显示,那憧两层楼的建筑物里,平时长住着五六个人,还有两辆吉普车等一些设施。神奈川警方曾以手枪隐匿嫌疑的名义搜查过那个地方,但那时并没发现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丸山确实是驱车赶往那个活动基地的。
初夏,由于气温的关系,偌大的海滨没有见到游客的影子,只有五六个性急的冲浪运动者穿着橡皮潜水服,在碧海银涛中沉浮嬉戏着。一路跟踪而来的日下清晰地看见丸山的本茨车逐渐减速,靠拢位于叶山海岸的挂着“N组政治本部活动基地”招牌的建筑物。
本茨车停在建筑物旁的停车场后,丸山立即下车进入了那栋建筑物。三田村刑警的警车也接踵而至。日下指着那栋建筑物对三田村说道:“仓田极有可能被关在那里面,进去看看。”
日下和西本等四人先后下了车,他们作了简单的分工,三田村和早苗负责监视建筑物的后门。后门延伸着一座木制的细长的找桥,栈桥前端停泊着白色的摩托快艇。西本和日下昂首走向大门,拉响了门铃。一个穿着柔道服的男青年走出来向他俩谦恭地鞠了一躬问道:“有什么事吗?”
西本向他出示了警察的证件,威严地说道:“我们要进去看看。”
“有什么理由?”那个男青年前恭后倨、神情傲慢。
日下沉声喝道:“这儿有非法关押一名叫仓田的嫌疑。”
那名男青年哈哈一笑:“关押?真是胡说,这里是青年人锻炼的地方,是神圣的道场,从来不是关押人的场所。”
“不要笑的太早,我们有仓田关押在这里的证言。”
“那么,你们有搜查证吗?”
“如果有必要,我们可以马上带来。现在我们开始监视这个地方,任何从这儿进出的人员都得接受检查,这不会妨碍你们的修身养性吧?”西本既嘲弄又含威胁地说道,“刚才进入房子的丸山社长一出来,也要接受我们的讯问。”
那个刚才还踌躇满志的男青年听了西本的一席话,突然露出惊慌的神色,急忙地辩解道:“这事我不能作主,请稍等。”
说着,他返回屋内,消失了人影。
等了很长时间,始终不见有人出来。
西本看了看手表,对日下说道:“再过5分钟,如果仍不见反应我们就闯进去。责任由我来承担。”
“不,责任由我承担。”日下也不甘示弱地说道。
正说着,刚才那个青年又出现了,对他俩作了一个手势道:“请吧。”
西本和日下一言不发地脱鞋进了大门,按着用无线电对讲机向在后门的三田村和早苗联络道:“我们已进入活动基地内搜索,你们原地不动,监视着后门。”
进入大门后,首先经过的是一个宽大的柔道训练场,墙上挂着一个大大的“诚”字。训练场上坐着三个穿着柔道服的男子,日下大声问道:“今天有谁来过这儿?”
那个青年轻声回答:“我们师傅出门了,这儿只留下我们四人。”
“那么,丸山社长来过吗?”
“是的。”
“他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最好的理解者。”
“所以为了丸山社长,你们什么事都可以干吗?”西本又大声问道,对方一片寂然。
日下严肃地说道:“我们现在开始对这所房子进行全面搜查,请务必配合。”
那名男子意外爽快地答道:“请自由检查。”
看到对方如此干脆的态度,西本不由微微一怔,心想“难道仓田不在这儿吗?”此时已不容多加考虑了,他和日下决定先从楼下开始检查。
这座建筑颇具特色,以柔道场为中心,四周是办公室,有食堂和能容下五六个人的浴室等房间。两人一间间地查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户外是宽敞的庭院,池塘边丸山正低头观鱼,但他的眼神时常瞟向内屋,不经意间他的目光突然和西本的眼光对视,又慌忙转身低下头去。
一楼检查完毕,两人便上了二楼,那儿都是卧室,全部内景一览无余,所以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检查完毕,西本站在二楼眺望着大海,略带沮丧地对日下叹了口气道:“仓田会在哪儿呢?”
日下仍然固执己见:“那个丸山慌慌张张地跑到这儿来,光凭这一点,我就断定仓田一定被关在这儿。”
西本又问:“看来丸山的本茨车上带有车载电话吧?”
日下道:“那当然,作为金融公司的社长,他的车内设备肯定像办公室一样。”
“那么说,他一定在中途用电话通知这儿,把仓田转移了。”
“也许他已下令把仓田杀了呢。”日下的脸上闪过一丝阴影。
“如果是杀死的话,那么一定是用摩托快艇载着尸体沉入大海的深处。”西本望着栈桥前停泊的摩托艇,不由产生一丝灵感。
两人说着,迅速下楼,走出大门便向栈桥方向走去。他们气喘吁吁地赶到摩托艇停泊处,仔细地察看着快艇的船舱。船舱打开着,面积狭小,只能坐三四个人。看来关一个人是很难的,但是运送一具尸体却是绰绰有余。
西本和日下钻进船舱,再作仔细检查。他俩认为,如果这艘快艇运过尸体的话一定会留下痕途的。他们最想发现的是遗留的血迹,但什么也没有。
西本说道:“还是赶快与当地警署联系,要他们派人把这船彻底检查。”
“好的,我来联系。”日下说着急步返回,走到警车旁用车上专用的无线电话先向十津川作了汇报:“我们现在叶山的风组活动基地,作了仔细检查,很遗憾没有发现仓田,有可能他们在我们到达之前用摩托艇把他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正请神奈川县警署帮助彻底检查那艘摩托快艇。”
十津川问:“这个可能性有多大?”
“我想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
“那就拜托了。”
“是的。”
“那个丸山社长还在这儿吗?”
“他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老是在偷偷地窥望着我们。”
“活动基地都检查过了吗?”
“我们检查了,但没有发现关押仓田的痕迹。”
“检查摩托艇时要特别注意。”
“我们对摩托艇初步检查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异常情况,但我们仍然怀疑是那艘摩托快艇把仓田转移了。”
“好吧,从现在起,你们看管好这艘快艇,直到县警署的检查人员到来。”
日下向县警署联系后,回到栈桥上,看到西本和基地的人员正在争吵,基地的人员要求现在就使用摩托快艇。
西本一口回绝:“从现在起,24小时之内这艘快艇不能动。”活动基地的人员纷纷表示不服:“你们没有这种权力。”
西本大声怒喝:“我们是来检查绑架事件的,这艘快艇有用于绑架的疑点,在检查未结束之前,禁止使用。”活动基地人员一片哗然,纷纷指责警察蛮横无理。
正在双方争执的时候,县警署的检查人员赶到了现场,他们对摩托快艇拍了许多照片,又检查了船舱,并撷取了现场的指纹。西本等人利用检查的时间,趁机去了周边的住家、别墅及旅馆等处,了解他们对这个活动基地的反映。
在此期间,丸山等人趁人不备,悄悄地溜走了。
县警署的现场检查工作经过两个小时终于结束了。按照原来的想法,在检查结果未出来之前,摩托快艇不能擅自行动,但由于没有搜查证,检查结束后就再没有理由不给快艇放行了。西本等人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先返回东京再待机而动。
十津川听说县警署的检查报告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出来的消息后,突然感到心头袭来一阵莫名的焦灼和不安。
细心的龟井察觉了十津川异样的神态,关切地问道:“警部,你是不是感到这个检查报告太费时间了?”
十津川一口否定:“不。检查报告花这点时间是完全应该的,这样重大的事件,慎重处理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你还担心什么呢?”
“我在担心对方的动向,小田冴子的朋友们杀死了寺沢和高田等人,引起了丸山一伙的恐慌,他们必然试图想办法找到杀人的主凶,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们警方已经查到了他们绑架仓田的行踪。这样一来,绑架仓田的结果不但事与愿违,而且还有败露整个团伙的危险,因此他们必然千方百计地想消除罪证。如果我们能提前搜查摩托快艇,一定能发现其中的蛛丝马迹。”
龟井问道:“如果他们杀了仓田,不是彻底消除了绑架的证据吗?”
十津川答:“这种可能性他们不是没想到,但他们的目的是尽快从仓田口中获悉真正的凶犯即小田冴子的情人,并把他尽早消灭掉。”
龟井点头道:“我们也是想尽快找到小田冴子的情人,但是‘幻影组’的人就是不肯配合我们。”
十津川笑道:“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幻影组’的人都明白小田冴子真正的情人,是杀害寺沢和高田的疑凶,如果让警方知道了,一定会把他逮捕归案的。”
龟井又问:“丸山一伙除此之外,他们还想干什么呢?”
“丸山一伙是穷凶极恶的,他们对任何危及自己命运的人都会毫不留情地统统斩草除根。”十津川说着,若有所思地点起一支烟来。
龟井焦急地说道:“那么,我们应该保护‘幻影组’一伙人才对啊。”
十津川猛吸了一口烟:“问题是我们目前不便公开保护他们。”
龟井不由有些沮丧:“说得也是,那‘幻影组’的四个人都否认自己是小田冴子的情人。对于这些自我否定的人,警方不能公开地对他们加以监护。”
十津川沉思片刻后,忽然问龟井道:“你真的认为‘幻影组’的五人中有小田冴子的情人吗?”
“是啊,除此之外我们找不到和冴子关系亲密的人了。”
“除了仓田,你还知道其他四人的住址和电话号码吗?”
“知道。”
“那你现在分别打电话给他们。”
龟井拿出记录本,按电话号码分别打了电话。过一会儿,龟井汇报说竹内和井上都亲自来接电话,只是藤本的电话打不通。
十津川似乎有所预感,过5分钟后,他亲自打了电话,电话仍在占线。十津川果断地起身带着龟井乘着警车飞快地驶向藤本的住所。
藤本的家在中央线的武藏境附近的一座公寓里,听说他一人独居,现在新宿的一家剧场担任演出监督工作。
警车到达藤本的住地时也是晚上11时了,就地监视的一名刑警走到十津川面前报告说,藤本的屋里至今还亮着灯。
十津川朝屋子望了一眼,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晚上8时16分。”
“时间没看错吗?”
“没看错。”
“回家后有什么异常的情况?”
“我在这里一直监视着,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本来想进他房间看看情况,但又怕藤本不高兴而提出抗议。”
“知道了,你就在原地守着吧?”十津川对那名刑警说完话后,立即带着龟井走进公寓大楼。
藤本的房间是601室。两人乘上电梯直上六楼,龟井按响门铃后没人应答。龟井急忙返回底楼寻找大楼管理员,但是管理员已经回家了。
十津川决定砸开门锁,闯进房去。龟井从警车里拿来工具一下砸开了门锁,两人迅速破门而入,屋内面积狭小,空无一人。电话筒撂在旁边,发出“嘟嘟”的忙音。十津川环顾四周后,猛地推开浴室的房门,只见藤本倒在了地上。
藤本卧倒在地,T恤衫上满是血迹,人已经死了。浴缸里放着热水。藤本身穿T恤,短裤,从现场情况来看,他似乎正准备洗澡时,受到了致命的偷袭。
满地的血似乎已经凝固了,呈现出黑红色,根据经验可以估测凶手是从相当接近的地方袭击了藤本。
十津川立即叫来了警视厅的现场检查人员,在屋内拍了许多照片,也采取了一些指纹,但是在房门及浴室的入口处指纹明显被人擦去了。显然,凶犯是在杀害藤本后抹去了指纹,用钥匙关上了房门,然后从容地逃走了。现场没有找到凶器,看来已被罪犯带走了。
龟井感叹道:“罪犯真是个胆大心细的家伙。”
十津川饶有兴趣地问道:“你为什么这么想呢?”
龟井侃侃而谈:“作为凶器的刺刀,应该沾满了鲜血,凶手不可能拿着带血的凶器离开现场,所以他一定在浴缸里用水洗去血迹。”
十津川微微颔首:“你说得是。”
龟井又道:“藤本是个男子汉,如果是在房门口遇见罪犯而逃至浴室的话,他一定会作抵抗,但现在屋里一切都整整齐齐的,看不出有任何搏斗的痕迹。”
十津川接着问道:“你是说凶手沉着冷静,行凶后又把现场整理了一番再逃走的吗?”
“是这样的。另外,凶手还想得很周到,他怕外面有人打电话来,特意把电话筒撂在一边,使之发出忙音,使人产生正在通话的错觉。”
“那么我们是否能换一个角度设想一下,藤本正在和人通话的时候,突然遭到凶手的袭击,藤本慌忙撂下话筒,逃进浴室,最后在浴室被凶手杀害了。这不是也符合逻辑吗?”
“我想这是不可能的,如果藤本正在通话时遭到袭击,听电话的对方一定会有所察觉,并及时报警的。”
“说得真好,龟井。”十津川听了解释,高兴地称赞了一句。
龟井受到警部的赞扬有些不好意思。他稍加停顿后,又继续推理说:“凶手是否从房门进入我不敢肯定,因为藤本知道仓田已被绑架,一定有所戒备,不会轻易让陌生人进来。”
十津川听了感到有些不以为然:“那很简单嘛,凶手只要拿钥匙开门就可进来了。”
龟井颇感困惑:“凶手怎么会有钥匙呢?”
十津川解释道:“藤本白天在新宿的剧场工作,当然担任暗中监护的刑警会跟着的。凶手可能就在白天偷偷地来到藤本家,用胶泥塞入房门的钥匙孔,留下钥匙模印,这样就可配制钥匙了。”
“那么,在外看守的刑警是干什么的。”龟井想起此事不由怒气冲冲。
“确实,这里监护有些问题。不过……我想凶手的面貌很快就会搞清楚的。”十津川胸有成竹地安慰道。
龟井又问:“你以为是受丸山指使的那伙人干的吗?”
“不,这个还不能过早下结论。”十津川摇摇头,又道,“我早就命令在这里监护的刑警,把从公寓里进出的人全部拍下照来。公寓入口处装有照明灯光,并配备了望远镜,所以凶手的面貌一定会被相机拍下的。”
天色大亮,新的一天开始了。
十津川心情异常激动,他深知今天也许是决定胜负的一天。在藤本公寓附近拍下的照片很快洗印出来了,一共有18张。
十津川望着放在办公桌上的这些照片,对龟井分析道:“我认为照片中只进不出的人员应该是这座公寓的居民。有问题的便是从公寓出来的人。”经仔细辨认,其中有两个人进出都被拍下照片,没见进只见出的有一人。这三人是十津川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进一出的是一男一女。男的约二十一二岁,像个青年职员;女的约三十岁左右。只出来的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子。十津川立即命令西本带着这18张照片给大楼管理员去辨认。
在此期间,藤本的司法解剖结果报告出来了。死因是流血过多致死,报告中还明确推定出藤本死亡时间为昨晚9时至10时之间。
两小时后,西本兴冲冲地赶回警视厅,他高兴地对十津川说道:“照片都给管琿员看了,公寓的居民也已确认了。”说着拿出照片一张张地翻着并开始解说:“照片中只进不出的人员共有13人,都是公寓居民。那个出去的男人也是公寓的居民,是个小职员。昨晚7时左右从公司回来在家看电视解闷,晚上9时30分,他出门去火车站前的酒吧喝酒,一直喝到晚11时过后。那两个一进一出的男女身份也搞清楚了,男的是住在402室的一个学生的朋友,是R大学的学生。那个女的是新宿夜总会的女招待,住在公寓705室的是一个和她在同一夜总会干活的女招待,她作证说因为自己有两天没去上班,夜总会的经理就叫那个女招待顺道到她家来催她去上班的。”
十津川听了不由地皱起眉头:“那么说,凶犯没有从公寓的大门进出?”
在旁的北条早苗插嘴问道:“那个公寓的后门也没发现有行迹可疑的人出入吗?”十津川无奈地解释道:“那座公寓没有后门。”
当天傍晚,神奈川县警署送来有关摩托快艇的检查报告,报告的内容写有众人期待的结果,这使十津川大喜过望。报告详述县警署从摩托快艇船舱的地板上检测出微量的血迹。血型是AB型,和仓田的血型完全一致。
十津川派人找来基地人员对质此事,对方一口咬定是他们在乘快艇时有一人不小心擦破点皮,让血滴在地板上。
十津川认为这些狡辩不值得一驳,他深信这血迹一定是仓田留下的。于是他命令西本赶去叶山继续调查快艇情况。很快,西本打来电话说:“那个活动基地的大门紧锁着。”
十津川问:“那摩托快艇怎么样了?”
西本回答:“已不在栈桥边上了。”
“果然动手了。”十津川心头不由一震,他深信那儿曾关押过仓田,对方才急忙先下手,连摩托快艇也处理掉了。不过这样一来,正好露出了破绽。从他们不惜冒险杀死藤本的情况来看,对方已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十津川向部下讲明了自己的判断,但龟井还是疑云未消,他问道:“警部,从现场拍下的照片来看,没有发现犯罪嫌疑人呀?”
十津川朗声回答:“现在我们一起去公寓调查,此事定要搞个水落石出。”
在警车飞驰途中,十津川再次对龟井提出自己的判断:“从昨晚8时16分到发现藤本尸体的这一时间段里,我们没有拍摄到凶犯的照片,这说明凶犯是在晚8时16分之前就潜入公寓,并在事后很晚的时候才悄悄离开的。”
龟井依然大惑不解:“警部,当我们发现藤本尸体后,立刻在整个公寓内进行全面搜索,都没有发现凶犯的影子。再说凶犯早已潜入公寓的说法也有点勉强,因为他事先根本不知道藤本什么时候回来,如果长时间待在走廊里,岂不会引起旁人的怀疑?”
“凶犯是不可能待在走廊里的。”十津川打断了龟井的提问。
“那会在什么地方?”
“当然是待在房间里。”
警车到达后,十津川立刻找来公寓管理员问道:“最近有没有新的客人搬入公寓?”
管理员稍思片刻回答道:“有。406室的浅井是五天前刚搬来的。”
“那人是干什么的?”
“听说是在池袋的酒吧干活的女招待。大约有三十多岁。”
“你今天见到她吗?”
“不。搬来时曾和我打过招呼,以后几乎没见过面。”
“我想她已离开公寓了吧。”
“不过……她是和我签了两年的租房契约的啊。”
“她是一个人住在这儿吗?”
“是的,契约上也是这样写的。”
“好,带我去406室,拿钥匙把门打开。”
“要是她知道了,起诉我怎么办?”
“放心,这事由我来负责。”
尽管管理员有些犹豫,但在十津川的强烈要求下只得领着他们上了四楼。
406室的门紧锁着,按了几次门铃也没人应答。管理员把门打开后,十津川和龟井快步而入。
这个房间非常狭小,几乎没什么摆设,除了壁橱里放着的被褥,其他没有任何东西,看不出是一个女人住过的房间。没有大衣橱,没有电视机,给人一种临时居住的感觉。
十津川四周一打量,立刻有了结论:“这只是为了杀死藤本而临时租借的房间。”
龟井道:“你是说对方让一个女人出面租房,然后让凶手躲在房间里等待时机对藤本下手,对吗?”
“除此之外,不可能有其他用意。”十津川肯定地回答,“那些人认定小田冴子的情人必定是‘幻影’组成员中的一个,他们起初认为藤本是‘幻影’组的头目,也是小田冴子的情人,所以准备先对藤本下手的。但后又听说仓田是小田冴子的情人,结果首先绑架了仓田。”
龟井反驳道:“也许情况不是这样,是他们拷问仓田时仓田供出了藤本,对方利用这个房间的女人杀死了藤本。”
“这种说法也有一定道理。”十津川没有明确反对。
龟井又提出了他的忧虑:“我们现在不知道借这房间的女人的住处,还是找不到她啊。”
“她在租房时一定要留下居民证的,从这上面我们也许能找到她的去向。”
管理员拿来了浅井租赁契约时的居民证,上面清晰地写着她的姓名以及她以前居住的地方是巢鸭的一所公寓。
十津川立刻和龟井驾车赶去巢鸭的那所公寓。
见了公寓管理员,说明原委后,管理员十分肯定地回答说浅井现在还住在这儿。
“真的吗?现在还住在这儿?”龟井听了顿时打起了精神。
“是的,不过有几天没见到她了。”
“听说她是个女招待,是吗?”
“她在池袋一家酒吧里干活。”
十津川问:“她是什么时候搬来的?”
“搬来已有一年半了。”
“她现在还在屋里吗?”
“这……不清楚,我带你们去看看吧。”
管理员带着两人悄悄地上了五楼。
503室门口挂着“浅井”的铭牌。管理员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应答,十津川命令管理员用钥匙打开了房门。两人进屋一看,觉得房屋面积要比武藏境公寓的房间大许多,房间里充满着女人生活的情调,中间放着一张豪华的大床,打开大衣橱一看,里面挂列着许多色彩绚丽的时装。房间里摆放着电视机、录像机,一只三面镜的化妆台上放着一长溜各式的化妆品。
他们从屋里找到一本照相簿,十津川和龟井迅速地翻阅起来,照相簿里有很多照片,有浅井和女友的照片,也有和男友在一起的照片。忽然龟井指着一张照片大声叫道:“就是这个男人!”十津川定睛一看,这是一张男女合影照,浅井和一个十分面熟的男人在一起,这个男子就是垣内。两人都穿着长袍似的浴衣,从背景看似乎是在一处温泉旅馆照的。
十津川心头涌起一股激情。总算找到了,这证明以前的推理是正确的,即垣内通过熟识的女人事先借了武藏境公寓的一间房间,在昨天杀死了藤本。作为报答他必然从丸山处得到了大笔的酬金。
龟井问道:“碰到垣内,要把这张照片放在他面前吗?”
“这也可以,不过我们首先要找到那个女人。如果她承认受垣内的指使租借公寓房间的话,那么我们就能以杀害藤本重要嫌疑人的罪名逮捕他。”
“要是这个女人被杀灭口怎么办?”龟井不安地问道。
十津川微微一笑:“我估计他们不会这样做。为了杀一个人而去再杀一个女人,这对他们来说,会带来更大的心理负担。”
“那她会在哪儿呢?”
“我想暂时不必担心,但如果垣内知道我们已拿到了这张照片,她的性命就危险了。”
这张照片至今还完好无损地保存着。这说明垣内觉得警方的搜查还不会注意到浅井身上,他或许还会自鸣得意地认为这次巧妙地干掉了藤本是给警方的一次沉重打击。
十津川拿起那张照片看了看,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个旅馆在何处、叫什么名字,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