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丸山保的报告
(报告人:西本,日下刑警)
1949年,住在东京世田谷区的丸山信一郎,保子夫妇生下了一名男孩。丸山信一郎是N电机的子公司社长,所以丸山保在中、小学时代就养尊处优,受到父母的宠爱,据丸山保少年时代的朋友们说,他人很聪明,但心胸比较狭小,是所谓有钱人家的大少爷。
丸山保就读的高中和大学都是有名的私立学校,这个时期的朋友对他的评价也是如此。当时,他父母对他更加溺爱,为了满足他的欲望特意给他买了一辆运动跑车,每月还给他许多零用钱,同时他开始谈恋爱,有许多女朋友。大学毕业后,在其父的关照下,他顺利地进入N电机公司就职。在此期间,上司和同事们对他的评价也如前所述,人很聪明,气魄太小,最多只能当个课长。28岁时,他遵父母之命相亲结婚。翌年,其父突然心脏病发作死亡。死后才知道他的父亲为了发展企业借下了巨额的债款。父亲一死,企业被迫破产。为了还债,他们把在世田谷的足有250坪面积的豪宅抵押出去,尽管如此,还有近五十亿日元的债款无法偿还。其母保子无力还债被迫自杀。丸山保的妻子也离他而去。其后,丸山保突然果断地离开N电机公司神秘地失踪了。
在失踪的六年间,他在何处干了什么没人知晓,只是流传着各种无法稽考的传闻。在诸多传闻中有一种较为可信,即他在企业破产、母亡妻离的困境下,离开了日本去非洲参加了外籍雇佣军。六年后,丸山保又奇迹般地回到日本,虽然外貌并无大的变化,但他的亲友们均感到他已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不再有青年时代的软弱、善感,相反变得冷酷、激烈,而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机深不可测,这些据说都是在外籍军团锻炼出来的,他至今每天看英文报纸,这也是那时留下的习惯。
丸山保返回东京后立刻在池袋附近借公寓开设了金融企业。这对过去只知道挥霍的大少爷是不敢想象的工作。他公司的资金从何而来,目前尚不得而知,有传闻说他把外籍军团的退职金换成金条带回日本,当然这仅仅是传闻。
丸山保的金融事业一帆风顺,资产不断升值,据说池袋地区的房地产金融业大多有黑社会的背景,丸山保如何发家,如何把对手一个个挤垮,至今还是个秘密。现在丸山保的公司称为D金融公司,公司总部设在新宿,并在关东地区开设了七家分公司。
自妻子离异后他至今没有再婚,但据说已和其他女人同居。
我们调查了D金融公司的经营状况,发现该公司有一个时期资产突然急剧增长,其原因不明。D金融公司方面再三强调一切都是正常经营的结果,不存在任何违法活动。
关于高田佳夫的报告
(报告人:三田村,北条早苗警探)
也许是偶然的巧合,他和社长丸山保同岁。
高田佳夫出生于冈山县的一家普通的农民家庭,排行老二。他人很聪明,自中小学时代起就有秀才之称,特别酷爱数理化。父母年岁已大,家里的农活都由其兄承当,而他在当地高中毕业后就去了东京,进入国立大学经济系专攻金融学。大学毕业曾在著名大银行M银行就职,32岁就当上了新宿支行的行长。
高田在大学时代就有“两面人”的绰号。一方面他给人的印象是头脑清晰、沉着冷静;另一方面他又具有截然相反的激烈冲动的禀性。高田的亲友们都对他如何形成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感到大惑不解。
高田在M银行供职期间才华横溢,前程似锦,但是由于他的双重性格,终于断送了自己的前程。在他担任新宿支行行长期间,有一次因为意见不合,竟然动手打了M银行的重要客户,使对方身负重伤,在医院治疗整整一个月才算康复。事后那位客户去法院起诉了高田,此事成为视信誉为生命的M银行在当时的一大丑闻。结果M银行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冷酷无情地解除了高田的职务。高田离开后,萌生了重新学习的念头,他飞赴美国在相关的大学专修现代金融理论,毕业后回日本。回国后他开始从事金融顾问咨询工作,并出了几本专业书籍,虽然也有人对他的著作有过评论和介绍,但总的来说,因为没有金融实绩,工作起色不大。
六年前,高田和丸山保在一个偶然的机遇相识,并很快彼此引为知己,高田被聘为D金融公司的高级顾问。高田和丸山保为何意气相投,并共筹事业的情况目前尚不清楚,因为他们对此事一直讳莫如深,秘而不宣。不过有一点是很明显的,即自高田进入公司后,D金融的事业急剧发展。平时一直以清廉自守的高田也一夜之间成为暴富,不但花巨资购置了豪宅,而且每天驾驶着高级轿车上下班。
高田和丸山保一样都喜欢过独身的生活。但是,他最近雇佣了一个名叫宝田佳子的年轻女人,有传闻说两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因为高田竟然大方地给这个帮助料理家务的女人每月五十万日元的薪水。而且这个女人租用了明大前附近的一套高级公寓,每月十五万日元的房租也由高田支付。
高田死后,宝田佳子离开高田的私寓,也退掉了明大前的高级公寓,现在去向不明。
十津川和龟井认真地审阅着有关丸山保及高田的调查报告。十津川指着报告中的一段文字,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龟井,你看这段文字很有意思,高田进入D金融公司后,公司的事业突然得到急剧的发展。这说明了什么问题?”
龟井仔细地看了一遍后,若有所思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现在经济不景气,连金融界也毫无例外,即使一些有名的大银行也大多陷落不良债权的泥坑不能自拔,而D金融公司却在这个时候突然事业急剧发展,真是不可思议。”
十津川问:“你认为其中有不正当的行为吗?”
“当然有,高田的被杀事件就足以说明这一点。”
十津川转过身对负责调查高田的三田村和北条早苗刑警说道:“从高田的经历来看,此人确甚个难得的人才。”
三田村赞同地点头道:“是呀,他从美国归国后写下的有关理论文章,至今还受到金融界的重视。”
十津川燃起一支烟,习惯地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开始进一步的思考。丸山保为什么能和高田一见如故,加以重用呢?为什么高田进入D金融公司后公司的事业就急剧地发展呢?看来其中大有文章。丸山保和高田的合作,说到底就是互相利用。丸山保知道自己对金融只知道点毛皮根本难以吸引客户,而高田却是这方面的专家,且在金融界有一定的影响。于是丸山保巧妙地利用了高田的名声和知识,使之成为招揽客户的金字招牌。而高田只有专业知识没有资金,自己发财的宿愿一直难以实现,所以两者狼狈为奸、共谋坏事。高田动用他的笔杆子和鬼点子为D金融公司大造舆论,欺骗了大量的客户上钩,而丸山保则利用高田的金字招牌,毫不留情地掏空了客户的腰包。这也许就是D金融公司事业急剧发展的秘密所在。这次高田的突然遇害,会不会是那些受骗的客户对他的报复呢?十津川想到此,似乎透过了重重的迷雾,逐步看清了庐山的真面目。
三田村看到十津川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不由好奇地问道:“这次高田带二千万日元的巨款去四国,你是怎样想的?”
十津川道:“我认为首先可以考虑的理由是,也许高田的欺骗方法过于露骨无耻,且已被一些上当的客户识破,这些人声言要上法庭控告D金融公司。高田知道,他们搞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不能见阳光,只要稍一披露,就会使公司受到致命的打击,完全失去信用。所以他此次带这么多钱去,也许是为了平息对方的愤怒,说服他们不上法院控告。”
“可是,高田还没到达目的地就被人杀害了,这怎么解释呢?”北条早苗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十津川解释道:“也许罪犯是对高田恨之入骨的人,他本来的想法就是引诱高田到四国把他杀死。但是,高田却根本不知内情,还以为只要花上一点钱就能平息风波。由于他对金钱的过于崇拜和迷信,最终使自己死于非命。”
三田村接着又问:“既然如此,罪犯为什么非要诱骗高田到四国再把他杀害呢?”
十津川坚定地答道:“小田冴子在四国的足摺岬的海中被溺杀,接着寺沢也被毒杀在去四国的列车内,这次的高田被杀事件肯定和前两起命案有关。”
北条早苗性急地追问道:“警部是不是说这一连串杀人事件,都是小田冴子的朋友的复仇行为?”
“现在只能从这条线上去考虑了。”
龟井插嘴补充道:“现在一般人都认为小田冴子是因为失去丈夫且负债过重才导致她不得不走上自杀的绝路。其实她是被人暗杀的,而且有知道暗杀内情的人。这个知情者就是杀死寺沢和高田的凶手。”
十津川点点头:“我们拜托桥本去调查小田冴子的恋人,他得出的结论是冴子肯定有恋人,此人是搞音乐的,只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西本有些疑惑地问:“警部,有一点我还没搞清楚。如果说杀死高田的事件只是男性干的不符合逻辑。据调查,高田在凉轿中途歇息的时候,曾遇到过一个神秘的女人,他喝了那女人送的含有氰化物的麦茶后中毒死亡。所以我认为那女人也应该是凶手之一。”
十津川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他道:“西本说的确有其事,据当地的警署调查那个给高田送麦茶的女人并不是那里茶馆的服务员,所以应当将那个女人当作凶手看待。”
十津川说着,脑海里不由地浮现出那个据称是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的形象。那天,天气奇热,山道两旁的茶馆免费给游客们送茶水,这个神秘女人就利用了这个机会下了毒手,而高田口渴难忍自然毫无戒心地喝了那杯毒茶。这是个巧妙而残忍的陷阱。
“我有一个问题。”北条早苗的提问打断了十津川的沉思,“杀死高田的凶手看来必是那个女人无疑的了。而在此之前的寺沢之死也一定是被毒杀的。”
“这个还有什么疑问吗?”龟井不解地提高了噪音。
北条早苗继续道:“我认为毒杀基本是女人干的。”
龟井反驳道:“最近,不是男性也使用毒物作案吗?”
北条早苗依然坚持己见:“不管怎么说,还是女的使用毒物作案的多,特别是寺沢和高田的两起命案,毒杀的手段都是将氰化物混入饮料里,所以我估计是同一个罪犯干的。”
十津川道:“按北条早苗的分析,罪犯该是一个人,难道就没有其他的疑点了吗?”
北条迅速地反应道:“问题还是有的,假如罪犯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毒杀寺沢的也该是那个神秘女人干的,那么所谓冴子那个搞音乐工作的恋人就没有作案的嫌疑。”
十津川露出一丝苦笑:“你是说我们追查冴子恋人的事变得毫无价值了?”
“不。”北条早苗胸有成竹说道,“如果毒杀寺沢的不是女人而是另外一个男人干的,那么我们必须考虑罪犯可能是一伙人,他们只是分工行事而已。”
十津川赞同地点点头:“你这个问题说到点子上了。现在让我打电话问问桥本调查的情况。”
十津川说着拿起电话直接打到桥本的事务所。
桥本告诉他事情进展不太顺利,从迹象上分析,冴子在其夫活着的时候就姘上了那个男人,他们为了保密,处事一直很谨慎,所以到现在还查不出头绪。
“哦,冴子果然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十津川说道。
“是呀。”桥本的语气显得有些焦灼,“但是我还没找到具体的人。现在我想从冴子的丈夫方面查查看,也许她丈夫早已知道妻子不忠贞的行为,其丈夫方面会不会有人暗中下手。”
“你能肯定冴子的情夫是个音乐家吗?”十津川加重了语气。
“说实在,我对此也没把握,但是我在调查时除了听到冴子的情夫是歌手外,没有发现其他什么人。”桥本有些沮丧地回答。
“好,若有什么新的发现,请马上打电话告诉我。”十津川说着挂上了电话。
十津川决定继续重点调查有关丸山保和高田的情况。他认为这是一条极有价值的线索,不仅联系着三个命案,而且几乎囊括了所有有牵连的人和事,所以只有搞清了这些,案情才会有重大的突破。但是如果真的就此下手,无疑会进入一个只进不出的死胡同。首先,要查D金融公司的话,就必须去国税厅了解情况。此外高田的被杀,也不能视为仅是针对个人的偶然行为,罪犯极有可能是冲着D金融公司而来。因此,要知晓其中的理由,必须要调查D金融公司所有的账册,而现在又不能强制丸山就范。如果丸山不同意查账,那就什么都办不成。
十津川深感案情棘手,他站在办公室里苦苦地思索着,连续不断地抽烟,烟缸里堆满了小山似的烟蒂。
突然,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大作,十津川急忙拿起听筒,只听见对方是一个年轻女人急促的声音:“请马上去找服部秀夫。”十津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谁知那女人又重复了一句,口气越来越坚决:“请马上去找服部秀夫。”
“服部秀夫,他是谁?为什么要我们去见他?”十津川仍然摸不着头脑,但他从对方的语气中预感到事情的迫切性。
“服部秀夫快要死了,再不见他你要后悔的。”那女人的口气十分强硬。
十津川迅速地打开办公室微型录音机,又问:“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一点安尉吗?我们现在正在调查一起杀人事件,他对调查工作有帮助吗?”
“你们不是正在调查D金融公司吗?”那女人冷冷地反问道。
“是的,我们正在调查D金融的经济顾问的案子。”十津川一边回答,心中愈发感到内中大有文章。
“若是这样,请马上去找服部秀夫。”
“他在哪儿?”
“武藏境的S医院。”
“S医院?”
“快去!再不见他就来不及了。”对方说完“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十津川马上对龟井喊道:“龟井,快跟我去武藏境。”
两人迅速坐上警车,箭似地驰向S医院。
龟井开着车,一边有些疑惑地看着十津川问道:“警部,你认为刚才那个电话真的那么重要吗?”
“不知道,我连那个服部秀夫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那么说,打电话的女人说的话一定很有说服力了?”
“也许是吧。”十津川含糊其词地掩饰着自己莫名焦虑的心态。
警车飞驶,一会儿就到了武藏境。
S医院坐落在武藏境和三鹰的中间,高大气派的五层建筑,绿树红花相映的花圃,巨大的喷泉使人误以为进入一个度假疗养院,只是从入口处散发出的浓烈的药味,才知道这是一家从事急救的医院。
十津川带着龟井快步进入医院。在走廊里十津川遇到一名匆匆而过的护士,于是他上前打听道:“请问服部秀夫住在几号病房?”
“服部秀夫?”那护士有些迟疑地重复了一句,突然她大声道:“那人已经死了。”
“死了?”十津川和龟井不由面面相觑。
“是的。你们是他的家属吗?”
“不。”十津川说着向护士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那护士平静地说道:“那人是因病死的,没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真的没有吗?”龟井在旁忍不住插问道。
“我们已经通知了他的家属,但他们还没来。我们医院不得不代他们处理后事。”护士有些不满地发着牢骚。
十津川又问:“服部秀夫是什么时候死的?”
“凌晨2时左右。”护士说着把他们带进了医院事务局的办公室。
一个年约三十五六岁的男性职员接待了他们。最初他带着戒心警惕地望着十津川和龟井。
“死者的死因是清楚的。”那个职员慢吞吞地说道,“是死于慢性心脏病,进医院时,他已进入了高危状态。”
“除了心脏病,他还可能死于其他疾病吗?”
那职员瞥了十津川一眼,冷冷地道:“病人是由急救车送进医院的,其他医院都已不收他了,我们是专业急救医院,没办法只得收下,一直照料他到死。这个人也怪,来的时候没有家人陪伴也没带医疗保险证。”
“不管怎么说,先让我们去看看他的遗体。”十津川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的絮语。
那名男职员无奈地把十津川一行带入地下停尸房。和所有的医院一样,停尸房里充满着黑暗阴森的气氛。
服部秀夫是个矮小的人,虽说是死于正常的心脏病发作,但他的脸上充满着痛苦的表情。死者的遗物很少,而且都是些十分廉价的生活用品,其中有入院后使用的毛巾、牙刷和肥皂等物,十津川仔细地翻检着遗物,其中有三支圆珠笔引起他的注意。
十津川又要求那名男职员把他带到服部秀夫住过的病房。
这是个12人居住的大病房,其中各种病人混居着,既有吊着盐水大声呻吟的重病人,也有带着耳机轻松地听着音乐的轻病人。
十津川和龟井走到服部秀夫邻床的一个老人面前,试图了解一些情况。
老人看来很健康,他告诉十津川自己胃里有一个洞,需要手术治疗。
那个叫原田的老人待男职员退出病房后小声地对十津川说:“这家医院糟透了,进院的病人没有一个能治好出院的。”
“那为什么你还要住进来呢?”龟井好奇地问道。
“家里太小了,我住了医院,儿子和儿媳就解放了。”
“隔壁病床的服部秀夫是怎样的人,你知道吗?”十津川向原田打听道。
“唉,真是个可怜的人呐。他在医院老是心脏病发作,这个医院什么办法也没有,光给他打针。”
龟井问:“那你现在接受什么治疗呢?”
“每天只不过接受滴注而已。”
“医生不问什么病情吗?”
“这里的病人不管什么病都要做滴注,滴注对医院来说最赚钱,所以这里的滴注是万能药。”
“服部秀夫有没有家人来陪着他?”十津川换了个话题。
“没有。”原田使劲地摇了摇头,“你们看,他死了也不见家人来,也许他的家人把他当作个负担甩给了医院。”
原田正说着,旁边的一个病人突然插嘴道:“不是有个女人来看过他吗?”
原田拍了拍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十津川道:“瞧我这记性。不错,最近是有个女人来看过他两次。”
旁边的病人补充说那个女人年约三十五六岁,个子矮矮的。
十津川想起遗物中的三支圆珠笔,不由心中一动,问道:“服部秀夫住院时有没有写过什么东西?”
原田爽快地回答:“他老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那本子呢?”十津川急切地问道。
“不是被医院里的人拿走了吗?”原田惊异地望着十津川。
十津川和龟井走进了位于五楼的院长办公室。
院长长得人高马大傢个运动员。宽敞的院长室里放着打高尔夫的各种器材,四周的墙上挂着院长穿着运动服打球的照片。
十津川直截了当地向院长提出要看一下服部秀夫写过的笔记本。
院长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我们好像没看到他有什么笔记本,他的遗物不是打了包放在停尸房里了吗?”
“我们在停尸房里确实见了死者的遗物。”十津川不露声色地说道。
“那里面不是没有笔记本吗?”院长显得有些得意。
“不过,服部秀夫邻床的病人告诉我们,他活着的时候每天写东西。”
“那么会不会是他的家属带走了呢?”院长的语气明显地放缓。
“难道他的家人会留着死者的遗体不管,只带着笔记本回去吗?”十津川的话锋咄咄逼人。
院长有些泄气地答道:“关于这方面的事我也不清楚,你们去问事务局的人好了。”正说着,一个女秘书走进办公室,拿出笔记本对院长说道:“调查的电话已经查清了。”
院长露出尴尬的神色,连连道:“你快出动吧,我们正在商量事情。”
龟井冷不防从女秘书手里拿过笔记本随手一翻,不由大声道:“原来笔记本在这儿。”说着把它交给了十津川。
十津川看到笔记本上写着的电话号码,他故意长长地发出“哦,”的一声。接着严肃地对院长发问道:“这笔记本上记下的电话号码是D金融公司丸山社长的宅电吗?”
院长无言以对,只是一味地搪塞:“有关笔记本的事还是去问事务局吧,他们比我清楚。”
十津川和龟井带着笔记本离开医院乘上了警车。
龟井边发动汽车,边气愤地嚷道:“那院长真不愧是丸山的一条狗。”
十津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还是医生哪。”
“什么医生,赚昧心钱的坏蛋!”龟井愤犹未释,“你没看到那间大病房里的病人枕头边不都放着一只大箱子吗?”
“唔,是都放着大箱子。”
“我亲自打开箱子看过,里面放的都是药。那个医院的医生都是些不学无术的坏家伙,对病人的疾苦从不关心,从不检查,如果你头痛,他给你头痛药。你胃痛,他给你的还是头痛药,结果弄得到处都是药,病人没办法,只好拿个大箱子装着,这就是这个大医院医生的德性。”
十津川翻着那笔记本,冷不丁提出一个问题:“那个院长为什么想知道丸山家的电话?”
龟井为了让十津川看笔记更方便,特意将车停在大路边的一条岔道上。
十津川很快地看完了笔记,将笔记本交给了龟井。龟井打开扉页草草一看,很快被其中的内容吸引住了。
服部秀夫一开头这样写道:
我在三年之前一直经营着江东区内的一家大型食品屋,并在其他地区设置了四家分店……
随着服部的叙述,龟井渐渐地看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时服部才52岁,夫妻俩膝下无子,他喜欢经常开一辆跑车兜风,并在家中养狗取乐,生活非常美满。服部秀夫不满于现状,亟想拓展自己的事业,但苦于银行不肯贷款给他,在走投无路之际不得不找D金融公司融资。他和D金融公司初次接触便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社长丸山保待人热情,顾问高田温文尔雅,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二亿日元的贷款。服部秀夫用这笔钱开始了改造总店,设置分店的庞大计划。不幸的是,正当他大展鸿图的时候,一件意外的事故使所有的梦想顷刻之间化为泡影。
一天,他驾着心爱的跑车在伊豆游玩。车上山道时突然机械发生故障,连人带车坠落悬崖。幸好是车子毁了他却死里逃生,但是严重的脑震荡使他失去了记忆力,于是他不得不住院接受长期的治疗。经过一年多的精心护理,记忆力总算恢复了,但是在这一年间外部发生的变化他一点也不知晓。妻子和副社长虽然来医院看过两次,但他没有一点印象。只是当他回到公司,一问情况后便完全惊呆了。他社长的位置已被原来的副社长白井取代,公司的名称也完全被改换了。不仅如此,公司向D金融贷的款已从原来的二亿日元变为二十亿日元。
服部秀夫在激愤之余,聘请律师起诉D金融社长和白井,结果败诉。失败的原因在于他原来从小一手培养、充分信赖的白井的彻底背叛,而且公司的中层干部几乎全部被D金融公司收买。
所谓的二十亿日元贷款的借用证显然是在原二亿日元的借用证上篡改的,但是当时委托主办其事的白井完全倒向了D金融公司,所以服部秀夫至此有口难辩只得自认倒霉。服部秀夫败诉后又被白井赶出了公司,妻子也离他而去。从此,服部秀夫整天借酒浇愁,终于导致了严重的心脏病。
笔记本上,服部秀夫用细密的小字详细地记录了这段血泪凝成的经过。龟井仔细地看完后,不由对十津川感叹道:“服部秀夫看来又是D金融公司的一个受害者,那个院长把笔记本藏起来,肯定是想以此敲诈D金融公司。”
十津川颇有同感地回答道:“我也这么想。我一读这段记录,就感到服部秀夫公司的情况和冴子珠宝店的情况极为相似。”
龟井继续开言:“确是如此,冴子的珠宝店的副社长寺沢在冴子去四国突然失踪后,趁机窃取了公司的实权,并声称公司欠D金融公司巨额借款,接着他到处奔走筹借巨款还债。这种方法和服部秀夫的公司简直一模一样。”
十津川又道:“现在来看,服部秀夫发生的那场车祸也是有人精心策划的,他们的阴谋是让社长服部秀夫车毁人亡,然后由副社长白井发表公司欠有巨额债款的言论,再由白井筹款还债。”
龟井猜度道:“公司的财产极有可能是白井和D金融公司对半分的吧?”
十津川笑道:“可他们对外是采用白井还债的形式来掩人耳目。”
龟井皱紧双眉:“冴子的珠宝店也是如此,但是现在要证明这一点是很困难的。所以尽管服部秀夫请了律师打官司,结果还是输了。”
十津川又补充道:“另一个因素也很重要,公司的中层干部都被D金融公司收买了,所以造成服部秀夫无可挽回的失败。”
龟井若有所悟:“怪不得那死去的冴子的朋友们只好通过非常的手段来报仇了。”
十津川微微颔首道:“你的分析应是情理之中的。”
两天后,十津川应约在新宿的一家咖啡馆和桥本会面。
桥本首先开口道:“关于冴子恋人的情况现已大致查明,他是一个名叫‘幻影’的俱乐部成员。”
十津川问:“这是个什么样的俱乐部?”
桥本道:“这个俱乐部成立于五年前,共有一女四男五个人组成。五年前他们平均年龄约为二十五六岁,现在估计都在三十岁左右。”
“这个俱乐部目前还在吗?”
“不,听说已经解散了。所以现在要找到他们很困难。”
“冴子的恋人真的是俱乐部成员吗?”
“这个目前还只是个假设,不过据我调查,冴子确实给过这个俱乐部大量的资金援助。”桥本说着拿出一张照片递给十津川。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个盛大的舞会。小田冴子穿着和服端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旁边围站着五个分别拿着话筒、吉他等乐器的男女,那五个人个个浓装艳抹,头上戴着插着羽毛的花冠,他们真实的面容反而被遮掩了。
桥本在旁边指着照片解释道:“这是两年前庆祝珠宝店改造工程结束,在N酒店举行的答谢舞会上拍的照片,这‘幻影’俱乐部的五个人都是冴子叫来助兴的。”
“照片上看不出五个人的真实面容呀。”十津川仔细看着照片,语调里带着些遗憾。
桥本抱有同感似地点了点头:“确是这样,这五个人是化了浓妆来参加舞会的。”
“五个人的名字都知道吗?”
“照片后面都清楚地写着呐。”
十津川翻过照片,确实看见上面写着五个人的名字,除了那个女人叫望月外,其余的男性依次为:藤本宏,仓田淳,井上健二,竹内光一。
桥本进而补充道:“那个藤本宏就是五个人的头。”
“现在这五个人在哪儿知道吗?”
桥本沉吟半晌,道:“这个问题有些棘手,如果他们现在还是娱乐圈内的话,总有办法可以找到,但据说这五个人早就离开了娱乐圈销声匿迹了,所以现在要找就很困难。”
十津川果断地说道:“不管怎么说,现在必须要找到他们的下落。”
桥本思索了片刻,又道:“现在我只知道他们过去经常聚会的酒吧,我想到那儿再去调查一下。听说那个酒吧的老板,对他们的情况非常熟悉。”
十津川赶紧附和道:“那我们现在就一起去吧。”
桥本带着十津川等人赶到了位于新宿三丁目一幢大楼地下的小酒吧。此时酒吧正在休业中,一架老式的唱机咿咿呀呀地播放着旧时的歌曲。酒吧老板是个年约60岁的老头,老板娘只有三十五六岁,夫妻俩共同撑持着这个小天地。
那个自称能弹一手好吉他的老板小野对十津川侃侃而道:“那些人都是技艺高超的演员,所以当他们自动解散时,我真为他们感到可惜。”
十津川问:“他们过去常来这儿吗?”
“是的。”
“来的时候这个女人也和他们一起来吗?”十津川说着,拿出那张照片递给酒吧老板。
小野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道:“这个女人和他们到这儿来过,是个漂亮的美人,听说她是这五个人的资助者。”
“你有没有听说这四个男人中有一个是她的情夫?”
“情夫?”
“是的。”
“这个怎么说呢?”小野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他考虑了好半天,有些疑惑不定地说道:“大概是仓田吧。”
“仓田在哪里?他在干什么知道吗?”十津川步步紧逼。
“你们一定要见他吗?”小野有些犹豫。
“是的。”
“该不是去逮捕他吧?”
“不,我们只是找他问话而已。”十津川微笑着回答。
“那我帮你们去打听一下吧,我们店里有个伙计和他们关系很好,也许他会知道仓田的情况。”
十津川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了小野,嘱咐他一有下落立即报告,接着他们就离开了酒吧。
桥本一边走一边问十津川:“你认为仓田是杀人凶犯吗?”
十津川不置可否地“唔”了一声,又道:“这个俱乐部的那个女人也很可疑,因为至少金刀比罗宫的高田命案是由一个女人造成的。”
归途中,两人分了手,桥本称要去那些歌手聚集的地方再打探一下情况,而十津川则径直回到了警视厅办公室。
第二天,小野给十津川打来了电话。
“仓田的下落找到了。”小野兴奋地说道。
“他在哪儿,请快告诉我!”十津川性急地催促道。
小野狡黠地停顿了一下,又道:“警部先生,我要再冒昧地问一声,你是不是想逮捕他?若是这样的话,无可奉告。”
十津川快人快语:“我遵守诺言绝不逮捕他,只是问问而已。”
小野吞吞吐吐地说道:“仓田现在鸭川的制铁公司当电工。”
“鸭川?就是千叶县的鸭川吗?”
“是的,仓田原来就是从电气专业学校毕业的,所以干电工很顺手。”
“那好,我现在就去找他。”十津川大声地说道。
小野又关心地吩咐道:“找到他后请务必转告他,我请他有空再来小店玩玩。”
“那没问题。”十津川说完挂上电话,带着龟井迅速乘火车赶去千叶县鸭川的制铁公司。
十津川等人赶到制铁公司后,立刻通过公司的职员找到了仓田。
仓田年约三十二三岁,穿着一身地道的电工脤,根本看不出他往日背着吉他上台放歌的潇洒身姿。
十津川开门见山:“你在这儿感到快活吗?”
仓田含蓄地笑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什么地方都有快乐的时候也有痛苦的时候。”
十津川不客气地切入主题:“听说你在‘幻影’俱乐部的时候和小田冴子的关系非常亲密,是吗?”
仓田有些愕然:“小田冴子?就是那个珠宝店的社长吗?”
“是的。”
“我们确实有过很密切的交往,她经常为我们捧场。”仓田出人意料地承认了。
“你们和她的交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当我们组成俱乐部团体时,她就开始资助我们了。”
“这事是发生在小田冴子的丈夫去世之前吗?”
“是的,我们曾经和她的丈夫见过面。”
十津川转了个话题:“小田冴子在四国的足摺岬突然死亡的事知道吗?”
“这个我是在报上看到的。”
龟井问:“你参加过她的葬礼吗?”
仓田摇摇头:“我没去。”
“那为什么?你们组织团体的时候,她不是给过你们不少帮助吗?”
“我们的俱乐部已经解散了,从此再也无法和那音乐世界续缘了,一想到过去,真是值得怀念啊。”仓田神色有些黯然。
龟井接着又问:“你是出于这种原因才不去参加葬礼的吗?”
“嗯。难道我不可以不去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么,你们专程赶到这儿难道就是为了打听这个吗?”仓田突然话锋一转反守为攻。
十津川沉稳地回答:“其实问题并不在此。我们听说你和死去的小田冴子关系暧昧,所以特意来查证此事的。”
“我……和那女社长?”仓田的表情越发惊愕。
“是的。”
“可我认识她时,她的丈夫还健在哪。”
“不过……两年前她丈夫不是突然死了吗,以后小田冴子就一直过着寡居的生活。”十津川继续稳扎稳打。
“不,不是我!”仓田的脸突然涨得通红,“那个社长是有情夫的。”
“不是你,那是谁?‘幻影’俱乐部里除了你还有三个男性,是他们三个中的一个吗?”十津川继续紧追不舍。
“你为什么要怀疑我们这几个人呢?”仓田激动地喘着粗气,他大声地反问道。
十津川胸有成竹地答道:“我们听到传闻说小田冴子的情夫是个歌手,所以才来找你查证此事的。”
“如果是她的情夫又怎样呢?”仓田突然改变了口气,样子显得有些古怪。
十津川不接他的话题,转口又提出另一个问题:“仓田,你现在还是独身吗?”
“我……现在是独身。我干这活才不久,还没有能力养活其他人。”
“那个死去的小田冴子不是很有魅力吗?她不但漂亮而且还很有钱,真是难得的很哪。”十津川进一步展开话题。
“那……那倒也是。”仓田不由地点头承认。
“除了你,其他三个男人都喜欢小田冴子吧?”
“喜欢?这是什么意思?”
“你们不都是单身汉吗?”
“是的。”
“那么,对那个全力支持你们的漂亮的女社长,你们难道都不会心动吗?”
“嗯,那如果真的对她有情义又怎么样呢?”仓田反问道。
十津川不慌不忙地说下去:“如果你们真的喜欢小田冴子,那么一旦发现她不明不白地死了,那会怎么样,难道不会动手去为她报仇吗?”
仓田的脸色倏地变得十分苍白,他声嘶力竭地打断了十津川的话语:“请等一下,你是说我们会为那死去的女社长报仇,这真是太荒唐了,你看我们像杀人的凶手吗?”
十津川严肃地说道:“最近,在四国发生了两起杀人命案。你们最近去过四国吗?”
仓田连连摇摇头:“没去过,而且……”
“而且什么?”
“我和我们的领导人藤本宏都不是杀人凶手,我想这你们应该是知道的。”
“真是奇怪的逻辑。”十津川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仓田的脸色愈加苍白。“你说我们清楚你和藤本宏不是凶手,这是什么意思,请解释一下。”十津川的两眼射出剑一般的光芒。
仓田低下头,依然固执地说道:“你们总会知道的,我能说的就这些了。”他说完后闭上了嘴,留下了一个难解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