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 8 章

阮云曾梦过许多,写出的那些书版权大卖,攒到了千万。卷卷在宠物领域出圈了,直播商务一条龙,盆满钵满。

无疑,全都是为了那拖欠了六年的债务而发的美梦。

但亦深知众生平凡,她与世界上的大多数并无二致,不应沉浸于一日飞升的黄粱一梦中,因此,她依然勤勤恳恳运行在属于自己的轨道。

可从淳市回来的第二天,她不由开始对眼前日复一日的平淡做计算。按照年均六十万的收入来看,需要三十年才能攒足一千八百万,这还得刨去她的房贷和吃喝。

父母那辈的技能已局限于电力行业,不可能短时内转型成功。即便转型也需要启动资金,且面临血本无归的风险。他们只能苦守着为数不多,体量不大的订单,向国门以外拓展业务,硬着头皮支撑破败的企业。

对于这进退两难毫无出路的境况,深深的无力感从她心底蔓延上爬,抓扯住她,叫她窒息。

忽地,办公桌上手机屏幕亮起,她淡淡划开看一眼,是贺北屿发来一个资料包。

好奇了一秒,倒进电脑解压。

“云养卷卷?”

迅速点开,是个文件夹,里面包含数个分支,标题内容涉及“文案切入”,“脚本案例”,“图例”,“直播”等。

粗看了其中一则后,她恍然大悟,是深瞳为她做的初步规划。

不得不叹术业有专攻,即便只是这样的纸上谈兵,都能感觉到运作构思要比她现在的模式具有翻倍吸引力。

不一会儿,文字消息又过来,

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她想起贺北屿曾在他家中向她承诺过的,代运营,七位数保底。

脑里的计数器随即自动展开计算,按照两百万年收入,刚才三十年的年限一下子被拉低至九年。

九年,父母可以有办法再撑过九年吗?

后背倏地一紧,贺北屿当时说的是,同步进行的还有每月的零花钱五百万……

猛然间,她敲自己脑袋。

怎么能想这条出路?

这不是好人干的事。

旁边晋然看见愣了半大天之后又开始敲敲打打的阮云,忍不住侧过了头来:“你生病?”

阮云连忙摇摇头:“没有。”

晋然:“那为什么这么奇怪?”

“晋然,你说,男人对女人的新鲜感能维持多久?”

她完全不知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知道问完后,非常期待晋然能回以四个月以上的答案。

晋然漫不经心,抹护手霜的两手交互搓了搓,道:“问对人了。”

阮云心切:“你倒是说呀。”

晋然:“最多,不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她惊道,“那不够啊。”

晋然转眸:“什么不够?”

阮云心有点虚,坐正了身子:“没什么。”须臾,又不甘心,“就不可能四五个月什么的吗?我看也有人谈恋爱谈了很久。”

晋然语气里毫无感情:“你也说了,恋爱。恋爱是爱,你问的是新鲜感,两样不同的东西。”

阮云终于叹气:“唉……”

晋然关心她:“怎么了,倒是跟哥说说,被男人甩了?”

阮云没搭腔这个问题,转而问:“有没有办法延长对方的新鲜感?”

晋然很懂的样子答道:“花样百出吧,多学习,多看看资料。”

阮云默不作声,视线折回了桌面。

过了许久,默叹了声气,继续投入工作。

被愁云惨雾缭绕的小打工人,晚上到家后忙完了猫咪视频拍摄又马不停蹄地打开电脑码字。

到了星期四晚上的时候,向静发来了消息,

妈妈:【云云,妈妈知道你挂心家里,但这不是你凭一己之力就能解决的事情。万一不测,你记住,好好在你的小安乐窝里生活下去。】

阮云赶紧拨了电话过去。

“妈,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

向静在电话里平静诉与她,银行再次过来发出最后通牒,如不把利息补上,强制执行程序即将启动。

阮云是颤着手放下的电话,连成线的泪水无声从眼旁滑落。

她孤独无助地蜷在沙发角落里,看向套内面积五十多平米的小窝。

魔都房价之高令人咋舌,然父母爱之深切为之计深远,在她大四那年,向静就用尽毕生积蓄为她交掉了这套小房子的首付,为的就是预防这一日的到来。

她老早便对她讲过,将来有一天,要是公司实在撑不下去了,他们以资抵债后,她在魔都至少能有个容身之处,可以在这里展开她的小家庭生活,不至寄人篱下。

低泣难以消止,爱莫能助与悲闷交加而袭,将她的情绪围困渊底。她抱住膝盖,头深深埋下,肩膀因哭泣而一抖一抖。

最终,泪雨崩塌,倾盆而下。

哭到面前手机响了都听不见,她不停地抽噎,又不断擦干涌出的泪水,在悲伤的藻泥里深陷沉溺。

微信再度响起,震动声嗡嗡,她吸着鼻子,伸手去拿。

打开,贺北屿的消息映入了模糊视线,

北:【最后一天。】

北:【六百万。我说过,耐心有限。】

六百万三个大字在这样泪水滂沱的夜里,显得尤为扎眼。

她又自动代入了计数器。

三个月,他现已将价码抬至了三个月。

只要保持住他对自己的新鲜感,撑过这三个月,不仅是利息,一千八百万的本金都能全部拿到手。

她情不自禁抬手拭干泪水,紧看屏幕。

明天周五,便是贺北屿给出的最后期限。

她直起了背,贴近桌前,两手捧手机陷入思考。

这么些年了,父母和小姑那边早已走投无路。眼下只有她这里出现了一丝破晓前的曙光。

只是,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光明,而是意欲不明的关系。

干完这票以后是别再想另觅良人了,没有一个正经好人会接受过她这番过往。

但,倘若连家门都摸不见,父母老人居无定所,她觅谁嫁谁,又有何种意义?

大不了不嫁,又不是没想过一辈子一个人。

这些年,颇有远亲近邻看她模样乖巧,殷勤帮忙介绍对象,但一旦对方知晓她家道中落,欠债千万,哪个不是避而远之?

本来就是没打算结婚的,没理由拖着艰难的家庭去连累另一个家庭。

思及此,白腻细指慢慢在屏幕前抬了起。

残有丝丝犹豫,内心纠结挣扎,但相较之前的决绝,此时的她,动摇之心已然翻涌。

软云:【请问,打理平台与私下生活,您都会守信的对么?】

她问。

对方很快回复,

北:【深瞳历来的纠纷里,无一项有关失信。】

北:【需不需要出示我个人的征信报告?】

软云:【不用不用,我就问问。】

软云:【那请问,如何相信您能兑现?】

对方顿有一分钟,尔后,

北:【明晚你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