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一间灯红酒绿的酒吧里,有群年轻人正为一个年轻男孩饯行。他要去上海了,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走,本来他的薪水很高,他可以继续升职,还可以找一个漂亮的女朋友,然后恋爱,结婚,和许多人一样过着舒适的都市生活。
可是,就在昨天他还是选择了离开。他不知道自己要追求什么,呆在这个万人敬仰的首都,他却总是找不到那种归宿感。
“散兵,你还会在IT业继续做下去吗?”一个戴眼镜的男孩端着一杯酒走过来敬他。
“当然会啊,我就是学计算机的,换了城市换不了行业。”散兵笑了,拿起酒杯与同事轻碰,只喝了一点点,他并不是嗜酒之人。
“为什么一定要走?”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长发女孩走过来坐在他身边,眼睛红红的,看得出对他有几分不舍。
“因为我始终不能喜欢上北京,来了两年,一直都没有家的感觉,北京虽然是个大都市,在我眼里的天空却始终是灰色的,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散兵站起身拿了一杯饮料,说话间很自然换下女孩手中的酒杯。
“女孩子,不要喝太多的酒。”他将女孩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我?”女孩低着头咬住嘴唇轻声的问道,脸上闪过一丝红晕,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什么其他原因,她还是想在他临走之前要一个答案,尽管自己已经猜出结果。
“别傻了,我一直当你是妹妹。”散兵的心头掠过一阵内疚,他的手不经意滑过女孩的长发,这是他第一次对面前这个娇柔女孩的抚摸。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曾经是那样渴望爱情,如今,当爱情从天而降,自己却又有些无力承受。当学生时代激情的青春慢慢远去,爱情就不再是冲动的产物,世俗与现实的冲撞、挤压,让太多的人不敢去爱。
何况,这是一种毫无感觉的、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他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何开始变得铁石心肠与无动于衷,她对自己那样好,时时刻刻都能体会到她眼里那种特别的关怀。来北京这么久了,事业上一直是一帆风顺,但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袭孤独便涌上心头。家在何方?那与我修炼千年的那个她到底在哪里?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眼前这个女孩绝对不是我要寻找的那个她!我不能继续伤害她,这样对她是不公平的。我必须离开,没有选择。何况,我确实没有在这个城市里找到我想要的那种生活感觉。一切都让我感到压抑,不能融合。离开,是我最正确的抉择。”他对自己说。
他离开喧闹的人群,独自一个人走出酒吧,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这一瞬间,他做了一个决定,远离都市,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找回自己遗失的心。
他打开浏览器,熟练地登录天涯社区。
这是他平时去得最多的网站,在这个网上社区里面,他认识了很多朋友。虽然是一个虚拟的社区,但是却总是给予自己一种超出现实的归宿感。这里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无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中的事情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朋友们的分享和帮助。
他打开旅游休闲版,开始发贴:
各位好!
兄弟寻伴,计划国庆前后出发,目前已开始着手准备。
基本情况介绍如下,望有意的朋友尽快与我联系协商。
性别:男
年龄:26
身体状况:良好
人数:目前就我自己1人
出发地:上海(可以约在某地会合)
计划路线:青藏线入,川藏线出(可以考虑在邦达转飞云南)
计划时间:20至30天,不考虑压缩,可以协商延长。
计划概要:
以藏内旅游为主,会多走一些藏内地方,包括察隅以及后藏的日喀则等地(具体旅游过程可以协商)。
旅游目的以自然风光及人文风光为主,经历一番对藏族历史及宗教文化的体验,也算是对藏民生活现状的一次感受吧。
同样是考虑季节因素,因此准备把前期气温较高的日子放在青藏线,这样在后期出藏的时候走海拔相对较低的川藏线应该比较合理。
基于上述考虑,愿意结伴的朋友一起在青海的西宁或者格尔木会合比较可行。我们可以商定具体的会合日期并交换实时的联系方式,出发前彼此确认。
希望有兴趣的朋友尽快与我联系。谢谢!
夜已经很深,他打开日记本。
“这两天越发感到迷茫。在北京工作两年了,却发现这段经历似乎并没有在心底里留下什么值得细细品味和求索的东西。突然很想出去走走,离开城市的喧嚣去那片神秘的西域土地,我到底想要寻找和感受些什么?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去实践?至始至终,到底需要事先在内心深处设定什么样的原则和目标?一切都是未知的。”
手机突然响起,电话的内容让他兴奋异常,十分钟后,他挂断电话,兴奋的感叹:网络真好,这么快就找到一个同行者。
上海。
一间两室一厅的楼房里,散兵背着一个硕大的旅行包走进自己的房间。一会儿,他开始整理背包内的物品。
“哥们儿,你不是来真的吧,真的要去西藏?”他隔壁的室友——大学最要好的同学,现在的室友走进来,三天了,每到这个时候散兵总会乐此不疲的背回许多装备,一天比一天更多。
“当然了,都跟你说了一直想让自己换个活法,去西藏是我多年的梦想。”散兵一边回答,一边背上背包。
“怎么样?”他问身边的室友。
“不错,很适合你。”室友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还有这个,炫吗?”散兵献宝一样从口袋中又拿出一副墨镜,对着镜子戴好,原本英俊的脸更显几分帅气。
“够炫,你打算去多久?”室友点点头,他觉得确实好看。
“可能一个月吧,要看心情。”
“小心这一路上别被女孩子给拐了。”室友开始逗他。
“女孩拐我?呵,你要说我拐女孩还差不多。”他大笑,接着又一脸严肃地说:“不过我喜欢那种类型的女孩真的很少见。”
“是你要求太高。”
“不是,可能缘分未到吧。”散兵耸耸肩。
“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月吧。”散兵活动着筋骨,收拾完了东西两人一起下楼吃饭。
楼梯处又传来两个人的对话。
“到了西藏以后要一天一个电话向我汇报。”室友跟他既是同学又是好友,多年的友谊早已经情同手足。
“放心吧,没问题。”散兵回答。
“手机如果欠费了,就马上告诉我,我在上海这边给你存钱。”
“知道了,好哥们儿。”
“我怎么感觉你去这一趟会有桃花运呢?”室友莫名其妙的再冒出一句。
“呵呵,说不定,没准儿我还真能遭遇爱情。”散兵的笑声在楼梯内回响。
“你个种桃树的农民。”室友笑着嘟囔了一句。
已经第三天了,散兵坐在车上昏昏欲睡。他发现此时的感觉跟前两天很接近——轻微恶心,头痛。由于在一定程度上重复着前几天的感受,他没有采取任何措施、也没有吃药。只喝了一口水,并尽量保持坐姿的放松、端正和心态的平和。大约20分钟后,不适症状消失。
脚下的青藏公路在坚定地延伸。在它前方,那些连视觉都难以把握的群山之后,闪耀神秘光芒的,就是雪山。
转头望去,已经走过的青藏公路逐渐消失,被那些矜持地散发出淡金色光芒的山坡藏匿在它们温柔的线条之下。已经枯黄的草地上点缀着黑白相间的斑点,那是正在放牧的绵羊群,在阳光和草地的映衬下显得煞是好看,投射出高原的勃勃生机。
路旁一排排磕长头的人,顺着车窗外飞也似的向后散去。就是飞驰而过的刹那,散兵看清最后面的是一名妇女,衣着以及脸上的口罩颜色还算光鲜,不知是不是才从那曲开始出发的信徒。可惜,来不及拍照。这种强烈的信仰以及那些与其相关的行为令他唏嘘不已,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思绪不定。第一次看到人如此的崇尚自然,崇尚神灵,他们活得有信念、有希望、有追求。
到达当雄之前,车主要在此稍做停留办些事情。下午大约4点到6点的这段时间,在秋天的青藏高原,散兵一个人独自站在一眼望不到边的草原上,体验着在自己生活过的都市中不可能同时出现的骄阳与寒风,孤寂地徘徊。
连日来一成不变的景色让他刚开始的兴奋渐渐淡去,遥望天穹尽处,期待已久的那傲立在蓝天下白得耀眼的雪山却始终只在前方遥远的地方若隐若现。公路旁边是一个村庄,那里的围墙和建筑看起来都是用泥土夯实的,感觉这里的居民还是比较多的。
村庄外围的草地上,一样散布着星星点点的牦牛和绵羊。他忽然来了兴致,轻手轻脚的要去侵扰一只离他不远的可爱的带着白色斑块的小牦牛犊。Hoho,它真可爱!毛茸茸的,总是低着头吃草,整个下巴埋在草堆里不停的吃草。可惜,自己一身的防水衣裤总是将哪怕是很轻微的一个动作也弄出夸张的声响来,他害怕它听到之后就会吓跑了。
小牛犊却仍旧低头吃着草,在感觉到散兵的过分侵入它的警觉范围之后,会抬起头来看一看,很天真地望着散兵,然后低下头再接着吃。从那眼神中散兵读不出丝毫的反感或敌意,甚至都有点怀疑它是不是对自己也好奇?可是,当散兵真的走近时,一眼,它就只看了散兵一眼,然后就会走得好远,散兵又轻手轻脚地磨蹭半天才能再次靠近它……
“看来这小牛还是不喜欢我啊”散兵有点不满的自言自语。
没人会相信,在这个高原的一个小村旁,这个曾在北京一家大型IT公司任职的技术工程师居然表现出如此孩子气的一面。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心都被都市的繁华与浮躁所掩盖,我们只能表现出成熟、风度、敬业、奋斗等等都市人的准则,而往往忘记了内心深处那些简单、纯洁的东西——爱和纯真。
司机很快回来了,他的话一直都很少,从上车起就一路狂奔,终于赶在晚上10点抵达拉萨。
就这样到拉萨了?散兵有些失落。
青藏线之旅的最后一段,尤其是在即将进入圣域拉萨的时候,居然是在夜里赶路。借助淡淡的月光,隐约能分辨出临近拉萨的这几十公里路段里处处都有巍峨逼人的高山,似乎还有不少的雪峰。虽然天上皓月如镜,繁星点点,本该别有一番意境的,但在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快速地前行,尤其还是在看不见一路期待的风景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个遗憾。
到达拉萨的第二天一大早,散兵迎来了在网上约好的海涛,身材魁梧的海涛比散兵的想象中更多了几分英气。
从下车的那一刻起,海涛就不停地向散兵介绍和他一路攀谈过来的旅友曲旦师傅。四十多岁的曲旦师傅身材不高,略显得有些偏胖,一身藏族服饰和那张晒成高原红的脸更显出是一个十足的藏族人。十分钟后,在曲旦师傅的盛情邀请下,海涛和散兵终于拗不住曲旦师傅的盛情难却,前往他家做客。
曲旦家只有三口人,十六岁的儿子现在成都读高中,这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骄傲的事。曲旦的妻子很少说话,见到有客人来便一头钻进厨房忙碌起来,半个小时后,酥油茶、青稞酒、奶酪、糖、风干羊腿摆上满满一桌。
散兵和海涛坐在曲旦家的坐榻环顾着整个房间,这是典型的藏式民居,整个房间的壁纸都是藏红色,客厅中挂着的释加牟尼的佛像以精细手工绘制而成,那正是西藏有名的唐卡。木制坐榻上厚厚的手工编织毛毯,手编毛毯也是西藏特色之一,仅从编织的手工来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了。
正当他们望得出神之际,曲旦的妻子又端来一整套茶杯,将壶中的酥油茶一点点注入刚端来的茶杯中。散兵看得痴了,那是怎样的一套茶具,金色的铜质圆桶做底,中间是一圈圆形的托盘,最上层的茶杯是以红,蓝,白三色合成的景泰蓝制作而成。整体望去华丽富贵无比。
“请喝酥油茶。”好客的曲旦端起茶杯先饮为敬,散兵马上明白,在藏族家庭中他们请你喝茶的杯子有多贵重,在他们心中你就是多尊贵的客人。
在这个远离繁华的高原人家里,人成为了最最珍贵的核心,一切的金钱、财富,似乎都被他们摒弃,客人、朋友成为了一切。人与人的真诚面对,是如此真切地展现在散兵的眼前,他被这种真诚深深打动了。
而这个时候,我正在八郎学的浴室里将一个硕大的脸盆装满清水,贴着墙边放好,在确信水龙头的给水充足后,才开始沐浴。在外行走,我最怕的就是在这种公共淋浴房中的突然停水。记得在云南大理的四季客栈,正当我全身满是浴液的泡沫洗得格外欢畅之际,突然停水了。在我发呆的盯着淋浴头三分四十九秒的时候,听到了客人与服务生的对话。
“怎么突然停水了?”
“不好意思,刚才已经查过原因,不是我们客栈,应该是给水部门的问题。”
“那要停到什么时候来水?”问这话的人简直让我感激得痛哭流涕。
“很难说,可能要几个小时以后吧。”
浴室内可怜的我,在确定头顶上的水龙头真的枯竭后,才极不情愿地把衣服套在粘糊糊的身体上,搞得狼狈不堪。
八朗学作为中国惟一入选成为世界十佳山地旅馆之一的山地旅馆,必有它的可爱之处。果然,当我不紧不慢的冲凉毕,穿好衣服,并将脚上的拖鞋洗了又洗之后,淋浴头依旧哗哗的流淌着,我有少许遗憾的将那盆没有机会再用的清水倒掉,然后抱着一盆的脏衣服拿到洗衣处去洗。
院子里一群人吵吵嚷嚷的,原来是在和冯伟老哥道别,而他正站在车顶打包行李。
“昨晚睡得好吗?”冯伟老哥看到我湿淋淋的样子,笑着向我问候早安,而我依旧搞不清状况的样子逗笑了他。
“不太好,还是有高原反应,你怎么走这么早?”我将头发扎起,刚好看到他从车顶跳下来。
“帮他戴上吧,我们藏族的风俗有女孩子的祝福是最灵验的。”雪康尼玛手拿一条洁白的哈达递给我。
我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接过哈达帮冯伟老哥戴上又一本正经的祝福他:祝冯伟老哥一路平安,艳遇不断。
冯伟老哥哈哈大笑:“好啊,艳遇不断是好事,借你的吉言了。”
拍了几张合影,冯伟老哥的车缓缓地驶出八朗学,这场清晨送行便结束了。众人散去,我见时间尚早,便在院内闲逛起来。旅店门口处的客人留言板上有两条留言引起了我的注目。
第一条:15日出发拉萨--珠峰--樟木--尼泊尔留言人:freefish
第二条:13日出发直贡寺看天葬征同游留言人:阿放
住在隔壁的李效静给我讲过,来西藏的游人大多是背包客,以单身和少数人组团居多,要想出游,最好先在拉萨结伴,确定好路线后再合租汽车。
我按留言条后面的电话号码先联系那个freefish,电话打过去才知道freefish也来自深圳,参加的组织是深圳比较有名的磨坊户外俱乐部,他已在达拉萨停留一个多月,把西藏的很多风景看遍后,就要启程去尼泊尔。我跟他商量能不能再拖几天等我一起去,毕竟刚到西藏很多地方还没来得及看。他犹豫了一下说签证已经办妥了,等我三两天还可以,时间再长就很难说了。
我们约好十点整在布达拉宫前的广场见面,接头暗号以手机短信联络。
十点钟的时候,我正身穿一套藏式女装请藏族姐姐帮忙拍照,手机铃声响起时,我看到了四处张望的freefish,他中等身材,戴着一副眼镜,一副书生模样。我突然想吓吓他,穿着藏裙跑过去,学着藏民的口气:先生,要照合影吗?
“不要,不要。”freefish害羞得很,满脸通红地一个劲摆手躲到一边,也不敢正眼看我。
“你不好意思呀?”我强忍着笑跟在他身后,不依不饶。
“我说了不要,谢谢!”freefish看样子是真的生气了,转过身来板着脸一本正色的拒绝道。
“那用你的数码相机帮我拍一张。”我实在忍不住便笑出来。
“你???摩卡?不是吧!”他终于从笑声中猜到我是谁。
“哈哈,不是我是谁呀,没想到我们会这样子见面吧!”我得意地挥起藏裙的衣袖并摆好POSE让他拍照片。
“拍照倒是可以,你要跳一段藏族舞就更好了。”freefish一边摆弄相机,一边寻找镜头里的我。
这有何难,说到跳舞我便活跃起来,唱着《珠穆朗玛》跳起了藏族舞,freefish也来了兴致咔咔连拍数张。
“跳得不错嘛,有点那么意思。”freefish见我跳得不错,夸奖了几句。
“那当然,不是不错,是很不错。我对自己的舞姿有点自信,一边换掉藏装一边洋洋得意的又晃两下脑袋。
我问freefish在拉萨这么久,找到什么特色的小吃没有,他想了又想,最后带我去吃大盘鸡。
吃饭时,我们又讨论起尼泊尔之行,freefish说他的签证已办好,再晚了怕是难租车和找同伴了。我算了算时间,刚好赶上星期日,拿护照去签证要等两天,时间上太紧。犹豫再犹豫还是放弃了尼泊尔之行。
“我还是先去看天葬吧。想起留言板上的那条关于去看天葬的留言,我再联系阿放。
与阿放通完电话后,刚好freefish下午有空,他说可以陪我一起去见阿放。免得我人生地不熟的遇见坏人。
下午三点,我们来到了阿放所住的亚宾馆。阿放是个二十多岁学生模样男孩,他与一个朋友在亚宾馆合住在标准间,看房间的水准比我们这种背包族要富裕得多。
“你去看天葬?女孩子胆子这么大的不多,你不怕?”阿放刚刚吃过饭,手拿一根牙签不紧不慢的剔牙。
“怕什么,那么多人都去看,又不是没有女孩子。”我接过阿放递过来的一只苹果坐在沙发上啃了起来。
“你也去?”阿放转过脸去问freefish。
“我不去,我先到珠峰,再去樟木,然后转尼泊尔。”freefish说道。
“珠峰?你去珠峰?这么巧的,我也是,已经定好车了。”阿放的室友凑过来问freefish什么时候动身。想不到真的那么巧,原来阿放的室友就是freefish早在几天前电话联络过去珠峰的那个人。
于是,这边我跟阿放聊起了天葬,那边的freefish则跟阿放的室友聊起了珠峰,四个人谈得不亦乐乎。晚上五点,我跟freefish起身告辞,阿放与我约定第二天凌晨三点他与司机去八郎学的路口来接我,让我一定准时。
刚到旅馆,就接到琛打来的电话,她先在电话里问我小说进展得如何,我讪讪的说这两天高原反应还没动笔。
“我靠——摩卡,你……”听到这句,我知道琛又要开始骂人了,便把手机高举过头顶,在房间里转过一圈后再放回耳边。电话里她依旧骂个不停:“死人,你就玩吧,我看你十二月交不出来稿子怎么办。”
“不就是十二月八号嘛,肯定误不了交稿时间。”我小心地应和着,这部小说已经写了六万多字了,离交稿时间还差两个多月,如果我再懒惰的话,确实难交差。
认识琛快一年了,刚走近琛时,吸引我的是她清灵细腻的文笔,因文字更喜欢上她的人。琛的爱情故事里总会出现第三者,而结局也必是两败俱伤令人心碎的,我问琛为什么不写些完美的爱情结局,琛说,不相信爱情。
琛依旧喋喋不休地在电话里给我讲写好这部小说的重要性,我的眼皮却不争气地打起架来。
“我困死了,明天再和你说。”琛还来不及反对,便被我挂上了电话。
“死摩卡。”我想她一定在电话那端恨得咬牙切齿。
翻开笔记本电脑,打开正在进行中的小说,《咖啡飘香》是一部发生在桂林阳朔西街的爱情故事,世外桃源般的桂林阳朔很适合有爱情,我一直这么认为。故事的男女主人因为在城市中受到伤害,而选择逃离阳朔,却想不到在异地相遇,遂发生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
琛问:“人世间有那么完美的爱情吗?”
“当然有,只要你还相信爱情。”我说。
在那个正在发展的故事中,女主人公摩卡已经开始喜欢上男主人公蓝山了,当蓝山把一本画册送到摩卡手中时,摩卡心底升起一种暖意……
会有这么美的爱情吗?一定会的,我边写边自言自语。
我两点四十分起床,已在寒风中站了二十几分钟后,一辆蓝色的北京吉普便停在我面前,阿放摇下车窗叫我的名字:摩卡快上来。
上车之后,才发现车内已坐满了人。另外的两男一女面孔很陌生。阿放一一介绍,北京来的男孩阿旗,宁波的一对情侣美娟和文冰。
“看天葬如果你会怕的话,我可以考虑借个肩膀给你靠一靠。”难得见到有女孩子同行,我与美娟坐在一起,开始与她套近乎。
“谢谢你。”美娟是个披肩长发看上去很秀气的MM,言语不多但很爱笑。
“你们要是害怕的话,我这里还有肩膀可以靠。”阿放坐在车后把头伸过来,不怀好意地坏笑。
“不用,你到时候自己别吓破胆就行了。”我与阿放打趣,心想自己还不至于会吓得要靠别人来搀扶。
天未放亮,整个拉萨市还在沉睡。
吉普车很快驶出了市区,一个小时后,上了山路。我坐在车前排,看着越来越险峻的山路,开始怕起来,这是一条太危险的山路,别说路线崎岖得要命,整条路更是狭窄得几乎无法错车,我开始担心如果此时对面驶过来一辆车的话我们会不会被挤到山下,一路上不停的在心中祈祷,老天,保佑平安。
“看天葬只有直贡寺一处吗?”我转过头来问坐在身后的阿放。
“色拉寺也有,但是不给生人看。这里只有直贡寺的天葬台是最著名的也是对游人开放的。”阿放说昨天是周日,按藏人的风俗是不能实行天藏的,一般周一的时候天葬最多,我们运气好的话,可以看到好几个人的葬礼。
我常听人说藏民们崇尚天葬的原因是认为人如果埋在地下,尸体让蛆虫吃了,灵魂就难以升入天堂,而天鹰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秃鹫是神圣的,天鹰吃人肉的时候也把人的灵魂带入了天堂。
路途越来越惊险,我的神经紧张起来。看着眼前的山路,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拉美娟,希望引起她的共鸣“这条路真的好危险。”
“还可以吧,我们从川藏过来的时候路况跟这都差不多。”美娟笑笑不以为然,看样子是个饱经风霜的战士了。
车行了两个小时后,后排坐的几个男孩子闭着眼睛打起呼噜,美娟也低下头昏昏欲睡,唯独我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路面不时的与开车的扎西师傅聊天。
我害怕,真的很害怕,这样的路况如果以我的开车技术只怕行进不到二百米车便会跌落山崖了。扎西师傅刚一打哈欠,我便费尽心机的找些有趣的话题与他聊天。如此这般,三个小时后车总算平安到达直贡寺。
天还没亮,直贡寺外停满了来看天葬的越野车,在我们面对的一辆改装车引起了我的注意。怎么觉得眼熟?宋明!!我看清了坐在驾驶室里的宋明。哈,真是巧了,想不到在这里会遇见他,我拼命的对他挥挥手,此时他也看见了我,高兴的笑起来,学着我的模样同我们打招呼。
寺院要八点钟才对外开放,阿放走下车去不一会儿垂头丧气地回来,他听寺里的喇嘛说,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死人。
“啊?那我们不是白来了?”我惊叫出来,失望到了极点。
“我们这是今天刚到,那山上还有个日本人为了看天葬已经在这里等了两天了。”阿放不以为然的说。
“日本人?不如把他解决得了,就地天葬,也算我们没白来。”阿旗说话了,一两句就透着恨日的民族情结。
“好主意。你们去解决吧,我们等着看天葬。”我马上高声附和着。
“还是你去吧,美女出马,一个顶俩,不用一兵一卒就把他解决。”阿放出坏主意想把我推出去。
“快开门了,下去走走。”我没再理会阿放,走下车来,天已大亮。
“一起去看看,这个时间进去可能不用买票。”阿放说完带头向寺院入口处走去。
寺院的入口处是用栅栏围成的木门,足有一人多高。我用手推了推,栅栏还是晃动的。
“跳进去吗?趁喇嘛还没出来,这个时候溜进去不用买票的。”阿放看看四处没人,做好准备要跳栅栏。
我也活动着四肢,找个安全的位置跃跃欲试。
“摩卡,你要小心啊,给人家抓到可不是好玩的。”美娟好心提醒我,在她看来我这样一个女孩子翻栏逃票有些不可思议。
“没事儿,万一有人抓到我就说我是学生,没钱买票。”经常一个人到各地去行走,遇见的学生多了,也学会了各种各样的逃票方法翻墙,跳栅栏的方式早已司空见惯。
阿放身手灵活,轻轻一跃便翻过栅栏。我跟在他身后三下两下地爬到栅栏顶,跃起,稳稳落地。
“美娟,文冰快呀,等一下喇嘛出来抓住我们就惨了。”我转头去喊美娟,让她们抓紧时间跳过来。
“小姐,别喊了,来人了。”阿放用手捅了捅我,我再回过头一看,简直要吓得晕倒,一个小喇嘛站在那里神情戒备地望着我,他的旁边还驻立着一条虎视眈眈的大狼狗。
“嗨!您好。”我颤抖着声音同他打着招呼,想尽量笑得甜美一点来获取小喇嘛的好感。
“你们干什么的?想逃票?”小喇嘛不买我的帐,表情严肃的看着我。
“我们是学生,很穷的,通融一下吧。”我的眼睛一刻不敢离开那只狼狗,生怕它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冲上来。
阿放一定也被那只狼狗吓坏了,语无伦次的对狼狗威胁:“喂,我告诉你,你不要过来,我可是吃狗肉的哦。”
栅栏外的阿旗、美娟和文冰也跟着求起情来:“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是学生,给点优惠政策吧。”说这话时,美娟还真的拿出学生证来给小喇嘛看。
小喇嘛看着我们可怜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他想了一下打开栅栏的门,低声说了句:“进去吧,进去吧,就当我没看见。”
我们五人灰溜溜的沿着小路走向后山。
“你们惨了,被当场抓现形儿。”看着小喇嘛把门关上并牵着狼狗走开时,阿旗拿我们取笑,阿放也跟着笑。
“你还笑,白痴啦,还威胁那条狗,你是吃狗肉的,你知不知道这里的狗都是吃人肉长大的?”我没好气的去骂阿放,都是他不好,没看清状况,连累我们被人抓住,出尽洋相。
“别抱怨了,快找找天葬台在哪。”一直少言的文冰说话了,我们的车还在门外等,没有太长的时间耽搁。
天葬台距离寺庙还有一段距离,面对前面的几条路,我们不知选那条才对。
“听说死人天葬的时候都是由亲属背上山的,我想应该是那条平坦一点的路吧。”阿旗的分析还有点道理,我们开始跟在他背后向山上走去,山路两边零散的摆着着一些刻着经文的玛尼堆,和悬挂在半空中的经幡。
足足走了二十分钟,我感觉到脚下异样的沉重,是否这样一条崎岖的山路上每天都有人背着死人的足迹走过。一个人的生命就这样走向终结,除了一副臭皮囊,什么也没有剩下。而藏民却比我们都看得开,连这最后的皮囊都献给秃鹫、献给自然。
终于看到了天葬台,那个像供台一样的建筑物也许就是天葬师念诵经文的地方了,整个天葬台的两边都挂满了五彩的经幡,在空中随风起舞。在这样一个清晨,这样一个地点,身上不由得生起了鸡皮疙瘩。
早上九点,这附近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几条早起的懒狗爬在地上呜呜的低叫,寂寞为这个特别的地方增添了几分凝重。
“快看,那是什么。”我们站在天葬台附近,阿旗指着不远处山顶上一团团黑乎乎东西。
“秃鹫,食人秃鹫。”阿放手拿望远镜看清了它们。
“藏人管这种鸟类叫天鹰。”我纠正阿放。
“天啊,这些秃鹫一定每天习惯了在这个时候守候这里等着吃人肉的。”美娟惊叫道。
“唉,为了你们我就贡献一次吧,现在我只要把衣服脱掉,再躺在这里,不出几秒钟你看秃鹫就会扑上来了。”阿放扮着鬼脸,一副舍身就义的样子。
“少来,秃鹫也挑食,你以为什么人肉都吃呀。”我知道他又在开玩笑,忍不住再次打击他。
阿旗一直没有说话,他低头沉思了片刻便抱起他的长焦相机,向远处那群秃鹫走去。
“你要去拍秃鹫?”我跟在他身后忍不住问道。
“喂,哥们儿你不要命了?”阿放也一路小跑跟上来,跟在阿旗的身后哇哇大叫。
“把这个拿好,等一下秃鹫要是袭击我们可以做个防护。”阿旗将三角架,展开,拉直后递给阿放。
“你怕了?”我笑着看着阿放。
“笑话,我会怕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我怕过谁呀。”阿放不甘示弱,跟着阿旗向山上走去。身后的美娟与文冰早已目瞪口呆。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我阴阳怪气地唱歌,很快追上阿放和阿旗。
“他们疯了。”美娟和文冰互相对望。
我们与秃鹫的距离越来越近了,渐渐地可以看清秃鹫的翅膀、嘴、脚趾。阿旗的相机一直没有闲住,变幻不同的角度真实地记录秃鹫的样子。
“你别往再往前,就站在这里吧,太危险。”阿放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他忽然想到这样危险的行动还拉上我,有些不应该。
“我不怕,别想赶我走。”我变换着手中相机的焦距,在将目标锁定在阿旗身上,阿旗拍秃鹫,我拍阿旗。他的这种敬业精神实在令我敬佩。面对危险不放弃任何一个精彩的镜头,这是一个摄影师应该具备的最基本素质,凭这一点,我就自叹弗如了。所以我决定这次一定要向他们学习,谁也别想瓦解我好不容易坚强一回的意志。
正说话间阿旗的身影不见了,向山顶望去,他已经走到数十只秃鹫的中间。
好精彩,一个摄影师手拿相机站在一群秃鹫中间,轻手轻脚地步步向前挪动。他没有用闪光灯,也许是光线已够用,或许是怕灯光惊动了秃鹫。我蹲在距秃鹫二十米的地方想拍下阿旗的背影,忽然这时,十几只秃鹫纷纷飞起,向我下蹲的位置直冲过来。
半人高的秃鹫贴着我的头顶掠过,我能清楚的听到它们拍动翅膀的声音,这次死定了,没想到来看天葬却把自己喂了秃鹫,死就死吧,难得有机会这样接近秃鹫,临死前多拍几张照片也算是赚着了,心里这样想着同时本能地抓起相机连拍数张。拍完之后,秃鹫已经掠过头顶渐渐远去。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秃鹫只对死人感兴趣,不禁暗笑。
“HI,你没事吧。”阿旗和阿放站在山顶喊我。
“我没事,你们怎么样?”说这话时,人还惊魂未定。
“我们当然好啦,刚才的秃鹫是我用石头打飞的,够历害吧。”阿放洋洋得意的夸口。
“你这只猪。”我忿恨的在心底骂道。
“快看,有人上山了。”阿放眼尖,发现了新情况。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一个身穿藏族服饰的青年男子,背着一个人向天葬台的方向走去,他的身后跟着十几个藏族男女,看样子是死者的家属。
“快走!”我们收起相机,飞快地向天葬台的方向跑去。
“嗯,小姐,对不起,请问需要帮忙吗?”当身后那个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时,我还在水池边哇哇大吐,从直贡寺的天葬台回来后,我的呕吐就一直没有停止过。
“我没事,谢谢。”我没有回头,只是将一只手伸到背后用力的摇摆,请他走开。
“或者,我想您应该需要一些纸巾。”身后的那个男子并不死心,他似乎认定了我会向他寻求帮助。
“那请问你有纸巾吗?”我直起腰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到他的脸。
“嗯?我怎么好像见过你。”一张好熟悉的面孔映入我的眼帘,奇怪,我怎么感觉自己曾经见过他。
“呵呵,我来自上海。”他腼腆的笑了一下,脸上有些许女孩子害羞时才有的红晕。
上海对我来说很陌生,当他告诉我来自何方时,我断定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
“你没事吧,小姐。”他将一包纸巾递给我时,我恍然回神。
“我没事,谢谢。”我用纸巾轻轻的擦拭着嘴边,却不肯告诉他,我是被天葬台的葬礼吓坏了。
晚上我打电话到家里,很快听到爸爸的声音。
“你在哪里?”爸爸焦急的说已经快一个星期没有接到我的电话了。
“我在……深圳。”我知道如果爸爸和妈妈听到我一个人来了西藏,一定会担心。这一次我选择了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