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伙一起走出凤轩酒家时,王意君走在最后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蔡向欣则情绪高涨,步伐轻快,一下子走到了众人前面。亦可顾不得照顾别人的妈,只挽着自己亲妈的手,陪着她在后头慢慢地走。
方永为只当王意君是累了,便和她说:“回去躺一躺。”
王意君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算是回应。方永为说:“要不别走了,我开车过来,你们在这里等我。”
她们俩便走到阴凉处站着等候。而夏栋和蔡向欣早已走远,亦可喊了两声夏栋,想让他等等,但夏栋没有听到,一直跟在蔡向欣身后往前走。亦可也就懒得喊了。
母女连心,均闷闷不乐。亦可便对王意君说:“我坐方爸的车回家。”
亦可口中的“家”,指的是王意君家。
王意君抓着亦可的手道:“去我家干嘛,你回你自己家。”亦可耷拉着眉,王意君笑了,拍拍她的手背,说:“不用安慰我,我也习惯了。你也不要怪你姐。”
亦可倒也没有想要责怪姐姐的意思,只是刚才在洗手间相撞的那一幕,让她难受得紧。她夹在两个她所爱的人中间,却什么事都做不了。
正想着,便见远处夏栋在自己车子旁边,朝她挥手,大咧开嘴笑着,看起来像个无心无肺的傻瓜。
王意君便道:“赶紧过去。”
亦可嘟起嘴唇,不大情愿。王意君轻推了她一把,说:“记得我交代给你的事就好。”
这事亦可可没敢忘,正烦恼着,要怎么将妈妈给的礼物送出去。回到家后,蔡向欣与夏栋都开始倦乏起来,进屋午睡。亦可见时间还早,料想姐姐肯定还在饭局中,脱不开身,便把那大袋小袋的礼物拿了,出了门搭了地铁,朝姐姐家去。
陈嘉民给亦可开的门。亦可换了拖鞋进客厅,把礼物往地上一放,见大电视机上正播着电影,停留在某一个画面中。画面里是妮可基德曼,安了一个假鼻子,穿着宽松的碎花长裙,手里夹着一根香烟。
“这电影我看过。”亦可说,“妮可基德曼演的一个作家,还得了奖。”
“弗吉尼亚·伍尔夫,”陈嘉民应道,“很久以前的电影了,今天突然想起,找出来再看一次。”
“这种文艺电影,夏栋永远不会看。”亦可笑道。
“你说说,是不是女人,都会在某些时刻,萌生出某种逃离当下的想法呢?即使这个当下是和谐的、美满的。”陈嘉民看着电视屏幕,这样问道。
亦可摇摇头,笑着说:“姐夫,这么深奥的问题,我不懂回答,这电影我也看不大懂呢。”说完,她又试探着问:“姐姐没在家?”
“有饭局,出去了,诺诺也去上补习班了。”
这正和亦可心意,于是她便道:“我也没什么事,就不打扰你看电影了。对了,”她指指地上那堆礼物,“这礼物是给你们的。”
说罢,她抬脚就要走,反正东西她是带到了。陈嘉民这才注意到亦可提来的一大堆礼物,连忙问道:“你送的?”
亦可正往脚上套鞋子,本来是打算忽悠过去的。但想了想,她还是摊牌:“是妈妈给的,花瓶是给你的,书包是给诺诺的,那个小包包,是给姐姐的。”
陈嘉民一下子明白过来,有些埋怨:“这你要说清楚呀!你不知道禁忌啊?”
“拜托拜托,姐夫,”亦可双手合十,“你帮我转交,好吗?”
陈嘉民迟疑了一会,还是无可奈何,只能道:“唉,就这样吧,我想想办法。”
没想到这么快就把难题甩出去,亦可心中的重担忽然消失,一阵轻松,又连谢了姐夫几声,就麻溜地撤了。
接下来的几天,均风平浪静。亦可没敢问姐夫,礼物是否给了姐姐。偶尔就工作上的事打电话请教姐姐时,她倒是有想询问礼物一事的冲动,但往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姐姐在电话里的语气,一切如常。亦可不知道姐夫是还未完成任务呢,还是劝下了姐姐收下了礼物。总之,亦可渐渐把这事甩到脑后,直至王意君提起,她才说,礼物已送出去。
王意君听了,只是欣慰笑笑,并未追问什么。母女俩均小心翼翼,怕戳破某些东西。王意君休息了一两天后,心情略好些,便开始兑现她在饭局上的承诺,主动约起蔡向欣,出门逛街。
这样,夏栋与亦可出门上班后,两位互为亲家的女士便随后出门,在外浪荡一整天,乐不思蜀,连带着晚饭都在外头解决了。这下可苦了亦可,还要动手做晚饭。本来平日里小夫妻都是各自吃外卖,但由于前阵子亦可在蔡向欣面前撒谎,说晚餐都是在家做的。这下没办法,只能把戏做足。亦可总算明白,随口而出的一句慌言,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来维护它表面的完整。好在婆婆在外浪了一天,回到家时也乏了,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来对亦可的家务活挑三拣四。
婆媳俩累并快乐着,仿佛完成了同住第一阶段的磨合。
家和万事兴,亦可调岗的工作交接,也逐渐完成。总部人事部那边,不再经常咨询她。而她自己,也不必再经常咨询林小清。业务上熟悉顺手后,人际上的问题便愈发凸显出来。以前她做的是人事工作,“人事人事”,虽与人有关,但好歹公事公办,不至于像如今这么烦,官衔不高,却要间接管理起全店员工的芝麻大小的屁事。比如,哪个迟到,哪个不化妆,哪个桌面乱。
真真是讨人厌的管家婆角色。
亦可总算明白王熙凤管理贾府的难处了。人不强硬,下属蹬鼻子上脸,恶奴欺主。人一强硬,其他人暗地里憎恶,说尽坏话。这王熙凤还是掌握了全府的财政大权才把全府上下拿捏得死死的,亦可可就没这么幸运了,屁权没有。再说了,亦可也非王熙凤此类狠角色。她自己掂量了下,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个迎春,身边还没有个司琪。
这不,平静了几天,大约是摸清了新来的行政的脾气后,那个刚见面时就不怀好意的客服陈宁,便不时地跑来找亦可索要文具。帮自己和组长各要了一个订书机后,又第三次跑来,要的还是订书机。
亦可虽自谦自己是迎春,但也不至于是个二木头,当下就拒绝了,说:“没货了,而且你们部门才三个人,两个订书机也够用了。”
陈宁当下就拉下了脸,嘴里道:“又不是花的你的钱,你抠什么!”
亦可不理会她,她又阴阳怪气地说了几句,便走了。亦可心里窝着火,把气给忍下去。心想,她虽说只是个副主管,但好歹也算是个官,这陈宁都能这样子,更别说林小清了。要不林小清就是睁只眼闭只眼,一味讨好做糊涂账,要不就是被糟践着当受气包。怪道林小清巴不得赶紧撤呢。
这迎春啊,是不能再当下去了,强撑着外壳,也要硬气起来。亦可一下班,马上打电话给姐姐,讨教关于“管理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