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雨大得很,像天上有个积攒了许久的水池子,找准了这个时机,就那样哗啦啦地朝下倒水。人行走在雨中,犹如行走在瀑布之下。如有雨伞,想必伞面也会被打弯。如若直接砸到人肉身上,感觉应该会挺痛的。
“喂!”亦慧诧异了一两秒,朝Erick喊出来。但她的那声叫,被淹没在雨声中。
“我这有伞啊……”亦慧将话补上,也不再说话。
副驾驶座上的车门被甩上,亦慧嘟囔了声:“有病!”
她本打算掉头就走,但眼前白花花的一片雨帘,根本看不清路。雨刷左右摇摆的速度已调到最快,但在这瀑布一般的雨水前,起不到任何作用。此时此刻,一般马路上的车子,也都会开到路边停下,等待雨势变小再前进。
亦慧的车技向来不错,若是往常,她也就不管继续走了。但如今来的是一个陌生的地方,刚才观察到路面又不算平坦,加之左边还是一片湖,湖边的栏杆又摇摇晃晃,有些地方甚至断了,她也就不敢贸贸然掉头,只耐心等待雨势变弱。
她坐着坐着,想起刚刚,就有些愤怒。这个叫Erick的男人,真是一点也不客气,到了家就直接开门跑出去,也不管车子里的她。把她当什么了?滴滴司机啊?虽然人本身就古古怪怪的,清冷高傲的样,但好歹表面上的客套也要讲一讲。不说非得要口是心非地邀请人进门喝点热茶,最起码也要转过头答个谢啊!
神经病!
亦慧拿出手机,打开与他的聊天窗口,又一次将修车剩下的钱打过去。然后便把手机扔到另一边,心想着,等他那边收了钱,就把他删除好友。
夏天的雨,来得猛烈,去得也迅速。亦慧才发了这么一小会呆,再抬头望向窗外时,发现原本视野里白蒙蒙的雨帘已消失,仿佛罩着世界的毛玻璃已被掀开,四周一片清晰,整个世界被水洗过一样的崭新。青山碧湖,景色比雨前更加动人。
亦慧总算看清Erick所住的这栋房子了。前花园不算大,无人打理的模样,一片颓废,只长了些野花野草。每栋别墅的外观是一模一样的,应该是开发商统一做好的楼房外观装修。但仔细辨别,会发现每栋房子的外观有新有旧。比如Erick的这栋,就相对的破旧。白天倒还好,到了晚上,估计会显得比较阴森。
雨势已小,差不多就算停雨了。亦慧打开车窗,一股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空气中的热度已降下不少。她伸手探探空气,偶有一两丝雨落于掌心。
亦慧发动汽车,调转个头,刚准备加速,车子突然一歪,便动弹不得,像是卡住了什么。
她赶紧下车一看,原来车子陷入了路面上的一个坑中。坑不算大,但坑里都是泥,经过刚才那一场大雨之后,坑中的泥已完全是泥浆状态,车轮一进去,便打滑。
亦慧骂了一声,拿出手机,想要拍个照片找人求助。对准那沾满泥浆的轮胎,她拍了一张特写,又想着拍多一张全车照片,好让人知道是哪个轮胎陷进了泥坑。于是她往后退,拿着手机的手举起来。
后来想想,也不知道当时是为了什么,就一定要把那整辆车都套进这张相片中。于是她再往后退、后退……
直至整个人失去平衡,朝后面、朝下面摔去。
她不知道她何时走出了柏油公路的边缘,竟然踩上了泥泞的、有坡度的、长满野草的泥地上。待她察觉到时,那平时踩刹车踩油门都向来稳稳的、未曾出过错的尖头高跟鞋,忽然失去了重心。
“操!”她心里骂着脏话,还在想着细长的鞋跟与地面摩擦力的问题。
在这瞬间,她似乎还看到对面房子二楼窗户上有个人影在晃动。还没来得及多思索一秒,她就撞到了湖边的栏杆上。
朝下的惯性,使得亦慧的背部脊椎骨与肌肉一阵发痛。她嘶牙咧嘴,好在人并没趴下,还能起来。她想直起腰,没想到这一动作,让她的身体更不加控制。视线上方里的公路与车子、房子都消失了,她看到了整片天空。
待她意识到自己正在下坠时,整个身子已没入了水中。湖水并不温暖,带着凉气,四面八方地将她包围,猝不及防地侵入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亦慧觉得胸口发闷,一时闭不住气,呛了一口水,从鼻子到头顶,如吃了一管芥辣般的难受。
因为浮力的缘故,亦慧整个人找不到上下左右。好在她很快镇定下来,直接伸腿去蹬水。可湖水比她想象中的深,她的脚触不到底,不过总算将头冒出了水面。
亦慧不算旱鸭子,在学生时期也曾上过游泳课,不过成绩不佳,只会蛙泳,且在泳池中最多只能游个十米。如今她手脚并用,却没料到她的西装裙束缚了她朝外蹬去的蛙泳腿,且衣物全被水浸湿后,坠坠地扯着她的动作,让她手脚动起来时效率低下,就算蹬掉了高跟鞋,身子还在原地打转。
在自然水域游泳,与在游泳池自然不同。亦慧觉得湖水不干净,一刻也不想多呆,心下急躁,恨自己当年不好好学游泳,一点巧劲也用不上,只能更用力地踹水。
在踢出一脚之后,亦慧突然觉得自己的小腿肚上有什么东西聚集到了一块,等到她反应过来时,一阵痛感由腿肚子传递过来。她的小腿肚肌肉猛烈抽搐。
不好!抽筋了!
亦慧所有的镇定,因为疼痛,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的左腿因疼痛缩了起来,右腿也直直地在水中静止,如一根木头假腿。双手早已忘了拍水,只顾捏着腿肚子。
整个人又沉入了水中,鼻子和脑袋仿佛涂满了一层又一层的芥辣,呛得发痛!整个肺部像塞满了面粉,只需一根点燃的火柴,就会爆炸。
“妈妈和别的男人走了。”她的脑袋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雨后的湖水显得浑浊,她看不清四周,只隐约看到了太阳又出现在了天空,阳光铺满整个湖面。湖面,那离她越来越遥远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