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听完妈妈的话,心下有些感动,想说什么,却又讲不出口。只听得妈妈问:“有打算什么时候要小孩吗?”
话题切得急速,亦可一懵,还不知道作何回答时,又听得妈妈补上一句:“顺其自然吧,现代人结婚生育都比较晚,也没什么的。”
亦可点头,表示附和,不把母亲这弱弱的催生话语放在心上。她还惦记着房子的事,想了想,还是问:“那……方爸的儿子,如今还在国外?”
“应该是吧,当年和他妈一起出国,估计早就拿到了定居吧。”
“方爸没跟他联系吗?他没说过吗?”
“九十年代出的国,那时候通讯还不像现在这么发达,感情好的情侣都有可能断了联系,更何况离了婚的夫妻?不过我想,大概他还是能打听得到小孩的信息吧,只是很少跟我提起过。”
“你没问啊?”
“问这些干嘛?人家爱讲,我就听,不讲,我从不会问,徒增烦恼。不过,我上次似乎听他提起过一嘴,说那孩子还是混得不错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哦!”亦可若有所思。
她自己心里有一把小算盘,正打得啪啪响。若是如此,想来那位不曾谋面的、异父异母的“哥哥”在国外混得不错的话,那么他回国来和她“争家产”的可能性,便会小很多吧。毕竟,若他真的要争,亦可是争不过的,只能老老实实双手奉还。
人家亲生父子,血浓于水,再怎么论,亦可都低人一等。
更何况,她也不是那种贪心的、就要霸占着人家应得的东西不放的人。
可问题就在这,一开始说破了倒好。亦可从未奢求什么,期盼什么。可听妈妈的意思,继父是在妈妈面前承诺了些什么。她了解继父的为人,说到一定做到。她怕就怕,后面跳出来个程咬金。那到时候争起家产,势必要闹起来,指不定还会对簿公堂。这肯定会影响到继父和他儿子的关系,她与继父的关系。
最重要的是,会影响到妈妈与继父之间的感情。
与其到时候进退两难,倒不如如今撇个干净,也算有骨气。
算盘打完,她对妈妈说:“我想了想,还是觉得,要置业才行。我前几天也在网上看了一些楼盘,打算有空就去现场瞄瞄。”
“你和夏栋,凑得出首付?”王意君问,“还是说,夏栋家,打算帮忙?”
这下子便把亦可问哑了。她之前心里盘算着啃老,想要找妈妈借钱,如今妈妈这么一问,她反倒说不出口。
“还是你打算找你姐要?”王意君皱着眉道,“各自成了家,要有个界限。”
亦可沉默不语,心里想的两条道,似乎都被堵死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买房投资,那最好不过。但前提是要手里有闲钱,不然就等于给自己背上一个壳,像蜗牛一样被压得挪不动步。这房贷一还,就是二三十年,等生了小孩,还有得开销呢!”
“夏栋的公积金够还……”亦可反驳道。
“那首付呢?”王意君按按额头,语气放缓,又道,“如果是刚需,首付我这边可以帮忙出。但我就不明白了,明明都有房子住,还要折腾这么些东西,不累啊?还是嫌房子太老?我和你说,等你生了孩子,就知道那房子的好处了傻孩子!等孩子上了高中,你们再换房子,也不急。那房子够你买郊区两三套了,或者赶上了拆迁……”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亦可叹叹气。听妈妈的语气,说得好像那房子是她的似的,或卖或拆迁,都没跑了。她哪知道亦可如今烦恼的,就是若干年后房子归属权的问题呢。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亦可觉得自己并不算杞人忧天。
亦可垂着头,王意君把她的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手心里,对她说:“我知道你问了一大堆老方儿子的问题,心里是在担忧什么。你别瞎操心,那套房子和他没关系。刚才我也说了,很多事跟咱们无关,没必要讲。但我知道你心里面别扭,总以为霸了人家的东西。我就直接和你说好了,如今你住的那房子,是老方离婚后买的。”
“除了这里和你住的那房子,老方在广远港市还有一处平房,带院子的,面积不小,是以前他和那孩子母亲住过的,后来两人掰了,那孩子母亲急着想出国,也就懒得和老方分割房产,直接一次性要了抚养费。那处院子,因为有地皮,如今可值钱了。上次你方爸和我说到,觉得对那孩子亏欠太多,若他哪天回国,或许等他自个百年之后,想把那院子留给那孩子。”
“另外,你方爸在水安城也有一处祖宅,也是留给那孩子的。这点没啥好讲的,人家是老方家嫡嫡亲的香火,咱又不是电视剧里吃人的后妈,不会动这些天打雷劈的主意。我讲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怎么争,都争不到你头上,咱也不争,心安理得地拿自己应得的东西。你呀,先别瞎折腾了,给我安心住着,好好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挣多些钱,自己买个小公寓投资也可以,别什么都想着靠姐姐。”
一番话下来,亦可心里面买房的冲动早已消散得七七八八。她原本也不是多有野心的上进之人,凡是有轻松的路走,她便会选那条路走。虽如此,她还是把妈妈和姐姐的话记下了。这买房不急于一时,但也要努力奋斗,争取不靠别人,取得一张写有自己名字的房产证。
正憧憬着未来之时,听见妈妈讲:“刚才我在客厅,忘了交待你一件事。我也给诺诺带了礼物,你帮我送过去。”
说罢,王意君忍不住,还是走出房间,把那几袋子礼物拿进来房间,开始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精心选购的礼品,炫耀给亦可瞧。
“这个是在瑞典买的,”王意君一把提起一个蓝色的双肩书包,像从水里提起一条鱼似的,“好看么?我觉得诺诺背着正好。”
亦可则神情淡淡,似乎不大想掺和王意君的热情。
“还有这个,这个可难带了,我就不全打开了,给你瞄一眼。”
那是一个被气泡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彩色玻璃花瓶,乳白色的瓶身布满着五颜六色的漩涡图案,宛若牛奶中滴入了彩色颜料,晃眼一看仿佛还会流动似的。
“你姐夫喜欢花花草草,我觉得送他这个正好。还有——”
亦可知道她接下来拿的,肯定是给姐姐的礼物了。果然她立马掏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口金手包,乳白色的底,上面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彩色斑点,看起来和那花瓶倒是很相配。
“你觉得怎样?”王意君咧着嘴问亦可,脸上的神情仿似渴望得到老师称赞的小女孩。
“不错,挺好的。”亦可勉强回答。
王意君脸上的笑容慢慢消逝,低头收拾东西。
亦可的心情又开始烦躁起来,吞了几口唾液后,她还是开口说道:“我觉得……她不会收的。”
王意君没有理会亦可的话,只是蹲着身子,把那些拿出来的东西仔细地重新打包好,放入袋中。直至全部收拾好,她决定站起来。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只是觉得她蹲久了起身有些费劲。
“你就说是你买的。”王意君站起来道。
“她没那么蠢。”
“你帮我,”王意君拉着亦可的手道,“想想办法。”
亦可看着妈妈的脸。姐姐长得很像妈妈,五官大小适中,分布均匀,线条流畅。这样的脸,不容易老。只是姐姐的脸上总是浮现出不容置疑的威严,而妈妈的脸上却总带着隐约的笑容,有些慈爱的光芒。这两张相似的脸孔,亦可无论面对着哪张,她都似乎很难从口中说出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