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把两个装着猫毯的塑料袋扔到书房，又拿来了吸尘器，开始装模作样地劳动。
吸尘器的声音很大，轰隆隆的像飞机飞过头顶。蔡向欣放下正在看的电视剧，跑过来看亦可劳动，同时指点江山。
亦可唯唯诺诺地，听婆婆操纵着，挥舞着吸尘器杆子往床底下捅。
“啧，你瞧瞧，吸了这么多猫毛。”这句话，蔡向欣至少重复了两次。
亦可陪着笑说是，心里着急。婆婆在场监督，她要怎么把鞋盒拿出来看？于是便对婆婆道：“妈，你去看电视吧，我自己弄，很快就好。”
蔡向欣应了一声，又打量了几眼，几秒钟后才转身离开。亦可把吸尘器扫把吸头从床底下拉出，去吸墙角边。
地上没吸几下，她就把吸尘器的杆子靠在墙边，仍旧让它开着。借着噪音，她觉得自己安全了不少，做贼的心虚被噪音填满。于是她快速地，从袋子里拿出鞋盒子，掀开一看。
是一双高跟皮鞋，暗粉色的。
所有想法一下子冒出来，充斥着亦可的脑袋。把鞋子放回去之前，她瞥了一眼鞋码——36码。
正是亦可的脚码。
据她所知，婆婆的脚码是要比她大上一两个码数的。但亦可很容易地就联想到了夏玟。夏玟的脚码亦可并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夏玟和自己差不多高，身材也不胖，腿细，脚掌没肉。
她觉得自己似乎遇上了一些奇葩的事。那种电视剧里常常出现的事。
她有些不知所措。鞋子是新的，很大可能就是姐姐说的生日礼物。但也不好说，世界上巧合的事那么多，说不定，那是婆婆买给夏玟的。
有可能吗？这娘俩的关系现在势如水火，十分不容。况且，婆婆又不是打算这几天回家，所以才要预备礼物。不过，万事皆有可能。或许婆婆想开了？或许夏玟想开了，打个电话把她劝回去了？
若真是如此，亦可可太愿意了。她多少双鞋子都可以奉上，欢送婆婆起驾回宫。
就这样，这个猥琐的想法，还是闯出了那片潜意识，直白地暴露在亦可跟前——她不信任婆婆，她认为婆婆有偷她礼物送给自己女儿的嫌疑。
她摇摇头，理智的逻辑思维能力回到身上，将这个想法否决。平心而论，婆婆不缺钱，人品也不算奇葩，只是管得多罗嗦了点。即便亦可用儿媳妇对婆婆天然的反派滤镜来看，似乎也很难相信蔡向欣会干出这种事。
但，若是她真的干了呢？
亦可叹了口气，决定是与不是，都不再追究。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把吸尘器关了。
鞋子这种东西嘛，再买就是了，就当做借花献佛，孝敬婆婆了。她将吸尘器的插头从墙上的插座上拔下来。
可是，凭什么，要拿我的鞋子去给夏玟呢？若夏玟是个可爱的小姑子倒也罢了。那可是个令人讨厌的，对她没点尊重的人。她蹲下来，把吸尘器的绳子收好。
站起来时，亦可想起初三时姐姐送给她的第一双鞋。许多细节早已忘怀，她只记得那年姐姐还在上大学，经济不宽裕，抓襟见肘，又死都不肯收妈妈的生活费。她只记得那年她和女同学们都在看偶像剧《流星花园》。所以她深深记得姐姐送鞋子给她时，引用了剧中人物的台词——“每个女孩子都应该拥有一双好鞋，因为它可以带你去美好的地方。”
她突然明白姐姐总喜欢送她鞋子的原因了。
新鞋子，新旅程。可亦可觉得自己仿佛总在走旧路。
由此联想，亦可便将夏玟代入那电视剧中霸凌女主的女配们。确实，这三年来，每年的春节，夏玟那冷若冰霜的脸，总要让亦可膈应许久。更让亦可生气的是，她自己并不能“横眉冷对”，她要大方微笑，装作毫不在意。
没有人要求她这样做，她自己让她自己这样做。
她觉着自己的笑脸，很不值钱，比津巴布韦币还要贱。这样一比，夏玟臭脸上的笑脸，就好比美元了。她当时居然会觉得夏玟的笑脸很难得，偶尔这个臭脸小姑子的心情好些，态度好点，亦可便会贱兮兮地受宠若惊。
她生气这样的自己。她生气这样的夏玟，她更生气婆婆拿她的鞋子送给夏玟。
不问自取即是偷！
凭什么，她以为她是谁？配穿姐姐给我买的鞋子？
理智已经抽离了身体，一时的愤忿像地底的岩浆，汹涌着、火速冲到火山口，喷发出来。亦可抬起手，一把把那礼品袋打落在地。
火山口的岩浆又迅速冻结，爆发熄灭了。
亦可蹲下来把鞋子收好。蔡向欣走过来看她弄掉了什么东西。
“刚才吸尘器不小心碰掉了这鞋子。”亦可低着头道。她把鞋子收好，放进袋子中，站起来，看着婆婆的脸，突然就问：“妈，这鞋子，是买来送给夏玟的？”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婆婆的脸，她就不信，婆婆的表情还能自然如常。
等等，一个逻辑链闯入亦可的脑海中，她还来不及解开，就听婆婆道：“这鞋子不是你的吗？我看你放外头，怕被猫抓坏了，就帮你拿进来。”
可，你刚才不是说没看到鞋柜上的东西吗？
亦可把快要冒出口的这句话咽下。这句话一出口，很容易就把她怀疑蔡向欣的心给暴露了。
“啊？对，我忘记了。”她胡乱答道。
“你自己的东西都认不出啊？”蔡向欣饶有兴味地盯着她，问道。
“哦，”亦可忙提起吸尘器，想要掩盖自己的心虚，“我不知道，是我姐送的礼物。她说放在外面鞋柜上，我就以为这个不是。”
她忙着洗清自己“明知故问”的嫌疑，同时心悬在半空，不单是因为怕露馅，更多的是因为自己的火煎着自己的心——她的心思太猥琐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哦，我说难怪，”蔡向欣抱着手，看着地上那鞋，“这鞋子看起来就不便宜，不像你的那些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