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亦慧相同,亦可昨夜也失眠了。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身边的夏栋鼾声如雷。她的大脑像跑动的汽车的轮胎,不停地快速转动,只围绕一个主题——婆婆究竟在客厅门口待了多久?有没有听到她对猫咪的自言自语?
一种说人坏话被抓包的压力朝她覆盖过来,原本轻飘飘的空调被子,如今也变得沉重,沉沉地、紧紧地裹在她身上。
她把当时的情形回忆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安睡的逻辑。首先,她只讲了两句闲话。其次,第一句闲话,比较敏感的——“里面有坏人”,她还是用英语讲的。
她不认为婆婆听得懂英语,婆婆连普通话都不大会讲。
这样安慰着自己,她的心便宽了一些。转过身,踢了夏栋一脚,鼾声立刻消失。她抓紧这个安静的空隙,让自己进入了睡眠中。
与亦慧不同的是,亦可第二天并没能够神采奕奕地出现。黑眼圈可以用遮瑕膏掩盖,然而疲倦的神态却暴露无遗。
她哈欠连连,林小清忍不住嘲笑她,昨晚一定是去偷了鸡。亦可懒得回应,心里想着,今晚一定要早点睡,把觉补足。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回了家。与往常一样,夏栋还未回来,两只猫被关在猫别墅中,蔡向欣正在看电视剧。前几天她正在追的抗战神剧已经看完,如今她看的是民国谍战剧。
亦可换鞋进客厅,见到餐桌上摆着一个塑料饭盒。仔细一瞧,原来是熟食店打包卖的手撕鸡。小区附近的超市并没有这种熟食卖,只有半个小时脚程外的菜市场才有。
“妈,你去了菜市场啊?”亦可问。她记得婆婆以往只在家门口的超市买菜。
“我想着天气不错,又没事干,超市来来回回就那几样东西,就问了小区的保安哪有菜市场。他给我指了个方向,我就自己走过去了。”
“你出去记得带手机呀,如果迷路了,就打电话给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亦可确实担心婆婆走丢,“一般的菜,门口的超市都有,如果需要别的,让我和夏栋买就好了。”
“放心,你妈我没那么傻。”蔡向欣站起来,扭了扭腰,“我旅游去过的地方可多了,区区一个广远港市难不住我。”
接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起她今天去市场的所见所闻,“这里的鱼头和鱼肉是同个价钱,咱家那边,鱼头可比鱼肉要贵得多了。这里的猪肉和鸡肉,也不比家里的贵。之前都是在超市买的菜,我还以为大城市的物价要贵一些呢,现在看来,还是便宜。”
“大城市物流发达,竞争大,菜价反而便宜。只是房价高,店租贵。”亦可笑着解释。其实,婆婆平时对吃的一向阔气,买菜尽挑贵的买。
正想着,又听得她道:“本来我是想买盐焗鸡的,但我不知道用普通话该怎么说。与那个卖东西的比手划脚了老半天,她也不明白。我就只能买了手撕鸡。这盐焗鸡是怎么念?”
“盐焗鸡。”
“杨吉鸡。”
亦可忍住笑意,正经道:“‘焗’,嘴唇要嘟起来。”
蔡向欣模仿了一次,还是念不好,索性她便笑笑,不学了,坐回沙发继续看电视剧。亦可便回卧室,换了衣服出来,去入户花园那喂猫。
两只猫依旧一顿狼吞虎咽。亦可心下冲动,打算和婆婆说怎么喂猫。很简单,就打开猫粮罐,罐子里有塑料勺子,拿勺子舀一两勺猫粮放在猫碗中就行了。
可她张张嘴,还是作罢。
把猫粮罐放回鞋柜柜面上时,她看到扔在上头的,已经焉了的几枝猫薄荷,想来应该是昨晚诺诺从家里带来的。
于是她便又想起昨晚的事,与姐姐说过的话。忽然才记起,姐姐昨晚打电话时说的生日礼物。
可鞋柜上除了猫粮罐子和几枝软趴趴的猫薄荷,哪有其他的东西?
她沉着心,想着兴许被谁放进了鞋柜,便打开柜子找。那礼物她也还未见过,又没问姐姐是什么样的,大的小的,只能胡乱找一通,可什么新鲜玩意儿都没见到。
没办法,她只能问婆婆:“妈,你有没有见到鞋柜上的东西?一个盒子或者袋子,新的。”
“没。”蔡向欣眼睛只顾着盯着电视机。
亦可只能发信息问亦慧。亦慧本来还想着留个惊喜给妹妹,这下只能说:“粉红色的袋子,盒子也是粉红色的。是一双高跟鞋。”
既然是鞋子,那盒子就不小,应该丢不了。亦可松了口气。她本来担心是什么首饰类的小礼物,被两只猫蹭来蹭去的搞丢了,甚至更危险,被它们吃进肚子里。
要不再问问婆婆?
但她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决定。婆婆早已表明没看到,再追问的话,似乎就有种不好的意思在里头。
这便是婆媳关系的特殊之处。外表看似母女间的亲密,张口闭口叫“妈”,实则如履薄冰,相互间小心翼翼,生怕就落下一个结,还得费心思去解。
她只能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先是进了卧室瞧一眼。卧室每天都呆,一眼就能看底。于是她又跑去书房翻一翻,也没见到什么新的粉红色的袋子或盒子。
期间她上了会洗手间,坐在马桶上琢磨了会,要怎么样,才能光明正大地进客房里找东西。洗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真蠢,直接拿台吸尘器,和婆婆说要吸床底下的猫毛就好了嘛。
走出洗手间时,她有意朝客房望了一眼。只见衣柜旁的墙角边,竖着摆放着婆婆硕大的行李箱。行李箱上头,放着一个粉红色的礼品袋!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亦可差点就要直接进客房拿来看个究竟。但她还没那么蠢,便先和坐在客厅的婆婆说:“妈,我用吸尘器吸下床底的猫毛。”
蔡向欣一听便道好,又问:“床底下的那两个塑料袋子装的是什么?我前几天打开看了,是床单是吧?床单怎么可以直接扔在床底下?”
“是猫冬天铺的毯子……”话刚说出口,亦可就后悔。果然蔡向欣叫起来:“猫用的东西,怎么可以放在我睡的床底下!脏死了!”
亦可知道她膈应猫,明白要尽量少在她面前提到。但未曾想到,婆婆连在床下放些猫的用品都不能接受。毕竟,她又不是直接躺在猫毯子上头,这不还隔着床板,还隔着床垫和凉席么,实在没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
“这些毯子收起来前,都洗过,消毒过,晒过的。”亦可解释道。
蔡向欣摆摆手,“赶紧给我拿走。”
亦可遵命,便走进客房,把那两个塑料袋从床底下掏出来。顺便又蹑手蹑手地,走到墙角的行李箱旁一看,那粉红色的礼品袋里,装着一个粉红色的纸盒子。
分明就是个鞋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