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可只得如实回答：“别提了，月光族。他们单位的公积金很多，自己出的也多，扣下来拿到手，不含奖金，没有多少。奖金也不是每个月都发。他平常开销又大，花什么都大手大脚，更别说买的那些股票，都给套进去了。”
“那你自己呢？”
“我倒是有一些。”
“还差多少？我帮你添点？”
“那差得可多了……”亦可低声道，“现在的房子那么贵，首付也拿不出。”
“你别只盯着你现在住的地方看，那里肯定贵。你试试看别的区呀，偏僻一点也可以的。”
“再看吧。”
“当初就不该做这个决定，当初你俩一结婚，就应该计划买房，而不是借住别人的房。没有压力，哪来的动力？”
“那房子就是老了点，住着也挺好的……”亦可只能这样说。
“好不好，那房子终究不是你的！”亦慧有些恨铁不成钢，“住久了，还真以为房产证上写了你俩的名字啦？你婆婆更可笑！居然还想着小房换大房。那房子跟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你别以为，你叫了人家二十几年的爸，人家就会把房子送给你！”
“我也没想过要他给我……”
“好的呢，你们就这样一直借住着。不好呢，人家亲生儿子从国外回来，到时候真争起来，那房子还不知道是谁的呢！到时候你和夏栋，就得灰溜溜地搬走。”
“我上次听他和妈妈在聊天，说他儿子挺好的，很大概率不会回国了。”
亦慧见亦可还不明白她的真正意思，有些气征。末了，才缓缓道：“总之，你自己要多作打算。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亦可默不作声，只是点头。
眼看着亦可家也快到了，姐妹俩也不再聊天。亦慧将车子直接开进景丽花园小区，径直开到亦可楼下。
亦可下车前，亦慧忽然问道：“你继父和……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是这周末吧……他们好多时间在船上，不大好联系。”
“她应该很开心，嫁了个有用的男人，可以带她全世界到处旅游。”亦慧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姐……”
回过神来，亦慧笑着说：“开玩笑的。我帮你把牛奶提上楼。”
“不用了，”亦可从车子后座提过牛奶，“不重，我自己拿上去。你回去小心开车。”
亦慧看着亦可双手提着牛奶与荔枝，正一步步爬上台阶。到了楼梯拐角处，便见不到她人了。亦慧收回脸上的笑容，在车子里坐了一会，想起了许多往事。
倒也无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都是些生活琐碎细节。这些平日里盖上了时光旧土的东西，被风忽一下吹散了上头的尘土，露出了封面。
她心生恍惚，似乎觉得自己还是个少女，舞姿轻盈如精灵，没有丈夫，更没有儿子。妹妹倒是有的，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样。
抬起眼，她看到后视镜中自己如今的模样。虽然奔四了，但外表还算年轻，只是眼神中带着十足的狠劲。
手机响了一声，亦慧拿起来一看。原来是陈嘉民发过来微信，告诉她修车的价格。
她拉开微信联系人，找到那个白色半边面具头像。点开对话框，酝酿着要打些什么话，才不算唐突。手指触摸着屏幕键盘，每按一下都显得不确定。她又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神里的那股劲消失了一大半，整个人如同回到了青春年少时。
车窗没关好，一阵风吹来，她如梦醒般回过神。何须酝酿什么，又何须担忧什么唐不唐突的，直截了当地，她把修车剩下的钱打了回去。
一系列操作完成之后，她赶紧将手机丢开，仿佛那是个烫手的番薯。窗外起风了，风吹得小区马路两边茂密的树冠沙沙作响。
知了开始叫了么？她侧耳倾听。除了树叶与风、树叶与树叶之间相互碰撞摩擦的声音，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于是她发动汽车，准备离开。发动机响起的瞬间，她的脑袋里原本如同散落干草堆的回路，似乎也被火石碰撞出的火花所点燃，连成了一片火墙。
她想起来了！她脑子里一直有两个“似曾相似”的问题。如今她瞬间解决了第二个“似曾相似”。
那个孔雀般展示魅力的男子，那个她刚刚转账过去的男子。她记起来了！她记起来她曾经在哪里见过他了！
亦可两手提着货，一路爬上楼。心里头还惦记着姐姐刚才的话。她总觉得姐姐似乎话里有话，但她又猜不透她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她琢磨着，回去是要找夏栋好好聊一聊。不为别的，就问问他的公积金究竟有多少。以前她多少也知道个模糊的数字，好像得有好几千块。
每一年的年中，有缴纳公积金的单位，都会统一向公积金部门申报，上调一次公积金基数。所以夏栋工作这些年，每年的公积金都有上涨。至于如今涨到哪个数，亦可其实也不是很清楚。
自大前年起，广远港市的公积金政策做了一次调整。往常离职就能提取的公积金账户，而今不行了。现在只有买房与退休，才能动账户里的钱。
这钱放着，确实可惜。是该想个法子，利用起来。郊区现在的房子多少钱一平米了？
一路走一路想，不知不觉，亦可爬到四楼，自家门口。
蔡向欣的大嗓门穿透力极强，在紧闭着的大门口，便能听见她的叫声。
亦可皱起眉头。老房子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了。
她放下牛奶，偷偷地把头侧过去，左耳贴着门板，想要偷听里头发生了啥事。是公公又打来电话吵架，还是夏栋把夏玟的意思传达了，婆婆彻底暴走了？
耳朵一贴上门板，一墙之隔的屋内声音瞬间被放大好几倍。但清晰度并没有提升，也只是含含糊糊的。她只听到了模糊的几句话，不过她抓住了关键词。
蔡向欣正在嚷着“喝酒”俩字。
看来，婆婆的愤怒与他人无关，是她自个的宝贝儿子惹的。如此，夏栋提出的“分开进家门”建议根本没用，到头来还是瞒不住，被抓个正着。
亦可心中有些庆幸。原来夏栋的这个建议，是保护了她呀。若是一同回来，婆婆如今虽然嘴里不说，但心里肯定会埋怨她没有监督好夏栋，让他喝了酒。
她便杵在门口，不想进屋，面对这迎面而来的腥风血雨。
但是她又想知道里头进展，便又趴着偷听。
“我整天打扫……干干净净的！你一来……还有猫……不可以……”蔡向欣的声音充满了愤怒。
夹杂着，还有猫咪凄惨可怜的叫声。
这下，亦可想也没想，赶紧打开门，冲进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