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在面前那扇熟悉的红色大门上敲了几下,不多时,一张熟悉的老人的脸从小窗里探了出来。笔%趣%阁
“原来是三少爷回来了。”说完,对面便拉开了大门。
他抬头看了一下那面“叶府”的牌匾,轻叹了一声,走了进去。
住在永乐坊的叶家,便是他的家,说起来,叶家本来是剑南益州人士,祖上善给人看病,后来便有了百叶堂,经过多年的发展,百叶堂在剑南已经发展了相当大的势力,基本上中县以上的州县便会有百叶堂的分堂,收入也是相当的可观,最重要的是由于祖上传下来的的祖训,百叶堂一直坚持着给穷苦百姓看病不收一文钱的原则,所以在百姓和地方官当中有着相当不错的口碑。
不过,那是以前的叶家了。
二十五年前,叶家上一代叶天征与叶天放争夺家主之位,原本各家老一致推选长子叶天征为家主,但是最后关头叶天放却突然中了奇毒“软骨散”,虽然经全家人全力抢救,但是最终还是致使其下身瘫痪,不能行走。虽然种种迹象表明这与叶天征没有关系,一个本来就将继承家主之位的人,缘何会去毒害自己的亲生兄弟?但是叶天放却告了他一个欲将在继承家主后斩草除根之罪,于是这样便行得通了。任谁也不可能用这么毒的方法来陷害对方,用自己险些丧命的代价。
于是,家老们最终还是导向了叶天放,将叶天征逐出了叶家。
于是,剑南叶家从此一分为二,叶天放继承家主之位,呆在剑南。而长子叶天征则与妻子带着叶家十分之一的财产搬到了长安,话虽这样说,叶家十分之一的财产,那可也是很惊人的。
经过这件事后,叶天征也想开了很多,从此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而他,则在十八年前来到这个世界,也就是开元十年时,他的降生使他父亲有了很大变化,先前母亲曾经产过一对双胞胎,可惜早逝了。而自己的降生,无疑使得一直藏身于黑暗中的父亲看到了希望,为了纪念自己那早逝的两位哥哥,于是自己被起名为三郎,叶家的三郎。
从小自己就一直被教导着关于叶家的家史,以及父亲被陷害的悲哀,这使得他深深的体会到了自己的无力。从小他就发誓,长大了一定要为父报仇,夺回本该属于父亲的叶家的一切。从小,他就开始练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赋的原因,他剑术的进步非常惊人。十岁时,他已经能将教自己剑术的师父轻易击败,十四岁时,他已经可以以一人之力,轻易摧毁了长安街头的几伙游侠儿的团伙,终于震惊了长安县与万年县。正巧当时的万年县县令杨慎矜与父亲关系不错,于是在十六岁那年,也就是两年前,恰逢杨县令调入朝中升为吏部员外郎,自己也承蒙杨县令的厚爱,在万年县谋了份捕快的差事。
父亲明白,自己终究是练武的才能,以后或许可以靠从军来晋升,所以也没有强迫他去私塾上学,然后像同龄的那些书呆子一样成天“之乎者也”的,年年复一年的参加省试,会试,殿试,期待着等哪一天金榜题名,拜入议事堂。
然而父亲却不知道自己一直向往着卫国戍边,每当自己在大街上巡逻时,偶尔便会听到诸如岑参,高适等诗人在边塞所作的诗,尤其是那首“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做个大唐万户侯”更是让他热血澎湃。他早就下定了到边关从军的决心,可是父亲却绝对不会同意的,所以他打算先干着这捕快的行当,等到十八成年时,再独自到边关从军去。
“三少爷,老爷早已睡下了,不知您在外面有没有用过晚饭呢?”管家张切的问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睡下了?现在才什么时候,他就睡下了?”他忽然感到有些不可理解。
“回三少爷,老爷昨夜与几位朋友饮酒至天亮,体力实在不支,便早早的睡下了。”
几个朋友?狐朋狗友还差不多,父亲的那些所谓的朋友,哪个不是贪图他的财富才来奉承于他,若是父亲将从叶家带出来的这点家底花光了,看谁还会去找他。
他忽然站住了,家底……好像已经没有多少了吧,靠着自己当捕快的这一点点低微的收入,怎么可能能经得住他们这般的浪费。没来由的,他的心情一下子便变得恶劣了起来。
“张伯,我有些不舒服,晚饭就不用了,我先回房去了。”说完,他便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刚走出没几步,忽然想起了些什么,于是他回过头喊了一声:“对了,张伯,请小六记得在二更的时候叫我一声,我怕我忘了。”
小六便是府里的下人,平时负责府里的杂物,一直与他交情不错,自己有什么事也一般都去麻烦他。
叶三郎的心情确实郁闷,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一旦自己真的去从军,那父亲该怎么办,这个家该怎么办?
你问他的母亲?他的母亲在他八岁那年就染上了不治之症去世了,这也导致了他的父亲变成了现在这副整日以酒度日的模样。
现在他陷入了两难的地步,不过,当前并不是该考虑这些的时候,现在他倒是比较担心马九叔那边的情况,早就听闻太子李亨心狠手辣,而且十分小肚鸡肠,西闲王这么对他,以他的性格,他肯定要进行报复。
最近太白酒楼发生的闹鬼事件,肯定就是李亨的杰作,而且他敢肯定,事情绝对不止如此,这又不是小孩子办家家,前些日子失踪的两个伙计都是店里的能手。说是失踪,但他们肯定已经被害,尸骨都找不到了。
不过,蹲守了一天,那掌柜的也不给点好酒好菜什么的,确实累的慌,这么想着,叶三郎躺在自己的床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三郎,救我,三郎……”
“谁?谁在叫我?”睡梦中,叶三郎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叫他,可是那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不能分辨出是谁。
“是我啊!”一张只剩下白骨的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张脸上布满了鲜血,而且原来有眼珠的地方只剩下空洞洞的黑色眼窝。
“啊!”叶三郎猛的惊醒,那,那竟然是马九叔的亡魂!这一叫,倒把另一个刚刚推门而入的影子也吓了一跳,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
有人!他下意识的抽出了一直放在枕头下的长剑,剑做龙吟声,在这安静的夜里异常的响。
“三、三少爷,是我啊,二更了,我来叫你来了。”
听到声音,他叹了口气,全身的紧张气氛顿时泄了一半,原来是小六……不对,既然他正准备来叫自己,那就意味着……
“小六!”他惊呼。
“三少爷,何事?”
“你说你正准备来叫我,那现在可是二更?”
听得问话,小六的脸却红了红。
“回三少爷,我今天一天都在外面忙,等我回来的时候又喝多了,张伯跟我说话的时候什么都没记下,等我醒来的时候才隐隐约约想起有这么回事……”
“你就直接告诉我现在是几更!”叶三郎恼怒异常,在他看来,肯定已经有什么事发生了。
“三、三更两点!”
仿佛“轰”的一声,叶三郎如迎雷击。
“你可误了大事了!”来不及收拾,他将衣物随便穿了便提了剑冲了出去。
三更两点,照这么说的话,太白酒楼那边已经有什么事发生了。眼看来不急了,他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跃上了房顶,在各坊之间的房顶来回的跳跃,只求能赶在马九叔出事之前赶到,他觉得,以自己的身手,最起码能保住马九叔一命。
亲仁坊,宣阳坊,离太白酒楼所在的平康坊只有不远的距离了,他的心里也越发的紧张。
黑夜中,借助着路上灯笼的微光,太白酒楼那熟悉的轮廓已经出现在了他的眼里,可是,风中,风中隐隐约约传来了血的气味。
“血?”他停住了,没有再往前赶,而是停了下来,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四周。
当眼睛逐渐的适应了黑暗之后,他才看清了太白酒楼前的景象,酒楼大门半开着,而门口躺了三个人,不,那该称之为尸体则比较恰当。有两名是不认识的黑衣人,而另一位则是……崔二!他差点惊呼了出来,那正是平日里经常与他嬉笑打闹的崔二!平日里永远都挂着笑容的他,此刻却如同死狗一般的躺在了大街上,一动不动。
叶三郎的手握紧了,握得连他自己都感到了疼痛,难道说,难道说马九叔也早已……难怪他能托梦给自己。
此刻,叶三郎顾不上了观察敌情,他直接从临街的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了大街上。他悄悄的贴近了崔二,用手探了探他的鼻息,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尝试一下。
没有气息,已经可以确定了崔二的死亡。他的心在滴血,他要报仇。
此刻,太白酒楼里的声音异常嘈杂,同时还有各种光束在闪烁,想必是还有人在其中,那么,害死崔二的家伙也铁定在里面!
叶三郎怒向胆边生,操起剑就冲了进去,然而,一过了大门的门坎,他便惊呆了。
酒楼里一片狼藉,地上已经躺了十来具尸体,其中以黑衣人的较多,都多为剑伤,而另外几具尸体则是今天负责蹲守的捕快,尽皆是被一刀直插心脏,刀刀毙命,由此可见这些黑衣人绝对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不过,以他们几个的身手,怎么可能反而干掉了十来个黑衣人?
吸引了他目光的并不是地上的尸体,而是此刻正在场中斗法的数人,不,那并不能称之为人……一个浑身带血的剑客正在场中不断的躲避,躲避着空中飞舞着的……鬼魂的攻击,那些看起来像是鬼魂一样的身影和地上的尸体一模一样!其中正有一具没有了眼珠的鬼魂正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朴刀,那是,九叔?
场中的剑客他也认识,正是最近时间常在太白酒楼消费的名剑山庄的南容,此刻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以手中长剑舞出的剑法却不能伤透那些围攻他的鬼魂分毫,眼看就要不支。
虽然眼前的场景骇人听闻,但是他也曾经从街头上听得这些鬼怪之事,这附近,这附近必有操纵这些鬼魂的人。他屏住了呼吸,正准备先帮南容逃出酒楼再寻找术者。这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一种声音,那是,那是一种特殊的琴声,声音却正是由楼上传来。
“南兄,你且撑住!待我降服那妖人便来助你!”说完,他便在地上一点,跃上了二楼,然后借助楼间绳索的力道翻上了三楼,那术者在四楼,只要他跃了上去将他降服,便能化解这场危机。在他看来,修习这种鬼道之人,多半也不会有太好的身手。
“小心!他的身边有……”南容见得他跳上楼去,慌忙架开了马九挥过来的一刀,大叫道。
有什么?他还没来得及思考,便忽然闻道了一股剧烈的恶臭。
一股几乎要将他肋骨击断的大力轰击在了他的身上,使得刚刚跃出浮在半空中的他一下子坠落到了一楼,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这是什么?!”他半坐起身,捂着胸口道,胸口,至少断了三根肋骨,而且受了不小的内伤。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不在那里,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一个人形的怪物落在了他的面前。他,不,应该说是它的浑身都是由不知名的肉块组成,头部同样也只有一堆肉块……右手的部位竟然有扭曲的八根手指,抓着一把硕大的镰刀,而它的左手则是如同铁锤般大的拳头,想必刚才就是这一拳将自己从空中击落到了地面。
可是,这家伙这么重的身子,行动起来却居然快如鬼魅,以自己的身法竟然没有来得及闪避。
生平第一次,叶三郎感到了深深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