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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天天都能看见这个瘦高的男孩子骑着自行车掠过大街小巷,他辛苦的赚钱,然后赶着回家做完,母亲的状况越来越差,真的不放心让她独自生活。

杜威就比较惨,他那聪明的妈不知听信了哪个大师的鬼话,说他学习不好是因为五行缺火,愣是被赶到xīn • jiāng的亲戚家补习了两个月的课程,回来时黑得如同煤窑工。

赵紫薇就更加彪悍了,转学后成天因为受不了严厉校规和老师打架,她的校长爸爸最终因为丢人而崩溃,把她强制拉回,经过轰轰烈烈的家庭战争,又把她塞进了昂贵的艺术补习班。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再见过陈路,谣传各种各样,多半觉得他又到什么地方度假去也。

实际上他真的是去度假了,只可惜是背着旅行包独自去了xī • zàng,条件艰苦异常。

在那租了个林肯吉普车,每天开着就往雪山上走,漫无目的。

xī • zàng的风景壮阔,仰头能看到雄鹰翱翔,白雪皑皑的壮丽高山在湛蓝的天空下完美无瑕。

安静的连思考都很吵闹。

女王的众狗腿都觉得王子殿下这么干实在不安全,成天进言献策。

颜清薇倒是放心,手一挥吩咐道,就让他好好想想去吧。

虽然,没人知道陈路最终想明白了什么。

因为他发现,自己忽然之间,连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都找不到了。

也许这就是人生的某种开始。

chapter37

有句话大概是这么说的:当我们年老,十年二十年似乎眨眨眼便过去了,而对于年轻人,三五年就可以是一生。

年轻就当真可以一边幼稚一边不重要了么?

其实,三五年,十年二十年,全部加起来才是人完整的一辈子。

--2005年9月1日

高二的时候,大学联考得压力忽然就下来了,人人为前途而自危,似乎顷刻间成熟不少。

林亦霖成绩优秀到无可置疑,众望所归,进了理科重点班。

班里换成个年老的女班主任,行为刻板,但对他喜欢的不得了。

很奇怪,陈路没再跟着林亦霖行动,返校后沉默归沉默,却依旧留在肖言那,和着史地生混日子。

杜威就甭提了,纯粹一个想学理而没人要的主。

她妈给儿子定下新目标:怎么着也得考进北体的体育新闻,不然等着家法伺候。

教学楼不一样了,宿舍不一样了,明明在同一个学校,却好像有了永远不相见的理由,生活就像从沸腾的热水,忽然就变得很温凉。

B城的秋天特别美丽,天空万里无云,湛蓝如水。

城里落叶纷纷,山中红枫翩跹。

连空气都比平时清新许多。

林亦霖在活动课打扫了化学实验室,出来走在寂静无声的走廊里,疲惫的用手背搭住额头,看向窗外放松双眸。

其实也没多少学生在外面晃荡,他们宁愿抽出点时间来学习,然后可以早些睡觉。

所以,凤凰花树掩映的篮球场就显得特别热闹。

林亦霖眯起眼睛。

他看到了似乎在这两个月倏忽间就遥远了起来的那个身影,有点不自觉地恍神。

其实陈路是很好辨认的,他爱穿颜色清淡且质地良好的宽松衬衫,个子高挑而脊背挺直,动作好看又从容。

不带任何情感价值去评判,他和别人也是截然不同的。

太名贵,太名贵。

林亦霖淡笑着摇摇头,向楼下走去。

有些事进去容易,出来就难了。

没过几分钟,林亦霖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还没走出实验楼的大门,迎面就来了个女生,长发飘飘,身材曼妙,可惜她的表情实在很不好。

林亦霖暂时还没有忘记被她劈头盖脸倒了一身牛奶的惨事,他不喜欢和女生有冲突,便很快低下头,想快走来为妙。

"哟,看到同学都不打招呼啊。"

没想班花不依不饶的,又阴阳怪气找茬。

林亦霖把气憋回去,抬头温和的微笑:"你好。"

女生一挑杏眼:"我当然好啊,看到又有人被陈路甩了,开心的不得了。"

也许是母亲的缘故,在林亦霖眼里,女性总是那种需要保护的物种。

虽然她很过分,但也很幼稚,林亦霖淡淡的翘着嘴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班花急了:"我说你被陈路甩,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很爽吧?不晓得谁以前还和我耀武扬威,原来不过是被玩玩而已。"

"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关心这些事情,多读点书吧。"林亦霖的耐性几乎不是她可以想象的程度。

"女人脸,少和我说教了。"班花骂完欲走,虽然林亦霖长的并不女气,只是清秀得过分,但她就是看他不顺眼。

从小骄傲惯了,想起那日在宾馆的房间里陈路的拒绝就如鲠在喉。

林亦霖还是浅笑不生气,但他又很快变了脸色。

"喂,你丫干嘛呢!"

班花忽然被人从身后推了个趔趄,她愤怒回头,气焰顿时小了大半。

赵紫薇顶着个可爱的BOBO头,眼睛还是大到离谱,抱着手臂一副很不满的样子。

"紫薇姐,你回来了?"班花换上笑脸,谁都知道这小姐不好惹,家境好脾气又很直,惹了简直和鬼上身无异。

"哼,你小心点。"赵紫薇瞪了她一眼,拉住林亦霖就走,小靴子踩在地上当当的响。

"你干什么?"

被拖着走了一百米,林亦霖忍无可忍的甩开了她的手,神啊,这女的怎么比杜威还大手大脚,明明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赵紫薇扔掉刚才的戾气,眼睛一弯,笑嘻嘻的说:"我是来关心你的嘛,人家是特地逃课跑出来的。"

林亦霖知道她想说什么,干笑着计划逃跑。

"你为什么和陈路分了?"

果然,她手疾眼快的抓住林亦霖的胳膊。

"我根本就没和他在一起过。"小林子打心眼里触这个怪女孩儿。

赵紫薇惊叹:"你们成天搂搂亲亲,做都做过了,还不叫在一起啊!"

吐血的心都有,林亦霖哭笑不得:"谁说的!"

"杜威。"她回答的特干脆。

...

林亦霖黑着脸转身要走:"我的事情不用你们管。"

"可是陈路是我朋友,他的事我要管。"赵紫薇语气有点倔强。

林亦霖停了脚步。

"他对你多好啊,你怎么就不肯珍惜,陈路坏是坏了点,可他还是挺简单的一个人,难道你都没有感情的吗?他现在特别难过你就一点也不难受?是不是人啊..."赵紫薇向来口不择言,愤愤的说了一大堆。

林亦霖轻皱眉头,许久,才轻轻的吐出一口气,转身问她:"你听过这个道理吗?"

赵紫薇眨眨眼。

"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老板,有的很温情,对下属如家人,嘘寒问暖,让你都不好意思向他要加薪,有的很刻薄,出一元的钱要你十元的力,让下属苦不堪言,有的很酷,你和他会像牛郎织女,隔着条银河,永远银货两讫,互不拖欠,有的很厉害,他虽贤下士纡尊降贵,提供不能抗拒的条件,对方也没有说不的余地。"

林亦霖叹气:"但最厉害的老板就是燕太子丹。他谋复国招贤能,看中荆坷,但对刺秦的死亡约会绝口不提。同游共处时,荆坷赞赏弹琴的美女手巧,他命人把双手剁下来用玉盘盛了相赠。荆轲无意中说:千里马的肝美味。他又杀了名驹,把肝煮好奉上。是他待他太好吗?当然不是,那只是收买的手段高明,让受到震撼的你,只好豁命以报。"

赵紫薇静静的听着。

"情人也一样,温柔的情人朝夕问候你饥寒苦痛,不需要本钱就换到你的愚蠢动容,浸淫其间却可能依旧饥寒。刻薄的情人要求你身兼舒职,无以为出却要超额回报。很酷的情人不会吃醋不会紧张,不过如果他吃定了你,你还是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最恐怖的情人是像太子丹那样的人。你没有指定要求,是他阁下自选动作,但全是你想都没想过的大手笔,既然做了,你就是欠他,领了这份情,走也走不了,除非以全部身心来偿。情人对你好的过分,你就要懂得衡量,是否还的起。"

林亦霖很认真的看着她:"陈路就是太子丹这样的人,我不需要,也还不起,你懂了吗?"

"可是..."赵紫薇心里还很心疼陈路,但她又怎么说得过林亦霖。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和他在一起。"林亦霖暗吐了口气,暗自觉得自己是否太清醒太冷漠。

赵紫薇又问:"如果没有这么复杂,你喜欢他吗?不要骗我,你喜欢他吗?"

林亦霖浮出复杂的笑意。

她不服气的哼道:"明明就是喜欢他,有喜欢了,你懂什么道理都没用,没用!"

"喜欢不喜欢不是人生的全部,甚至只是一小部分。"

"但它就是你无法控制也无法选择的那一小部分!"赵紫薇很不高兴的样子,拎着包看表:"我得回去上表演课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又雄赳赳气昂昂的离开了。

好自为之...林亦霖笑了下:自己有这么罪大恶极吗?

虽然,陈路对他,或者他对陈路,都不曾公平过。

人的确不需要懂得那么多道理,但林亦霖根本不知道,没有这些道理,他要怎么生活下去。

chapter38

人...其实挺像鸡蛋的。

有着柔软的内心,因为怕伤害,一定要包着小小的壳。

只是人们总是不明白,其实这小小的壳,也是很柔软的东西。

这是我们的悲哀,也是我们的幸运。

--2005年9月13日

秋天的雨,很凉,很冷。

林亦霖下了晚自习急着跑出来打电话,忘记拿雨伞,只穿着薄薄的制服衬衣。

他用微冰的手指拨出了那串熟悉的号码,终于通了。

不晓得怎么回事,这个礼拜家里的座机一直是欠费的,要不是学校里大堆的事情拖着走不开,他真的很想请假回家了。

"...喂?"那头好半天才被接起来,母亲的声音很恍惚。

"妈?"林亦霖皱着眉随手擦掉额上的雨水,问道:"你怎么没去交电话费?没钱了吗?明天我再给你打点?"

"我忘了,是你老师给交的吧。"

"妈妈你怎么了,不开心吗?"林亦霖很担忧。

"...没事,你好好学习。"

听着毫无人气的声音,林亦霖急了:"妈,你再这样明天我就回家了。"

"不用了。"

林亦霖心里被她弄得很乱,但他明白母亲的精神状况不比正常人,千万不能和她认真,便强迫自己放缓了语气:"你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千万别憋在心里,听见没?"

话筒中传来两声哽咽,她哭了:"妈妈没用,照顾不了你,还要给你添麻烦..."

"不许你这样说!"林亦霖打断她:"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对你好是应该的,知道吗,你开心活着我才能开心,不然生活再轻松又有什么意义?"

"小霖,妈妈不想拖你的后腿..."

"妈,是你把我养这么大的,以后我要养你,不然生儿子干吗,听话。"林亦霖眼神很悲伤,语气却是带笑的。

"恩。"

"好好的,放假了我就回家陪你。"

"恩。"

"我挂了啊?"

"恩,再见。"

电话一下子就失去通讯,林亦霖呆呆的握着话筒,感觉很寒冷,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衬衫都湿透了。

他以前并不恨自己的父亲,只是很怕他。

但现在,他有点点恨了。

虽然可以吃力的承担起父亲留下的责任,却怎么也不能弥补他留下的伤痕。

可是现实如此,再质问生活为什么残忍,不是太傻了吗?

一直往自己身上落井下石的雨滴忽然停了,林亦霖回过神,抬头看到把黑色的伞。

身后传来和秋雨似的清寒声音:"你站在这儿会生病的。"

猛然扭头,那双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