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言乖乖让他抱了会, 半天后突然开始挣扎。
苍伐不愿让他伤着自己,顺势放开手,人从他怀中退了出去, 双目中不见了之前的痛苦和担忧, 有的只是惊吓。
“梨梨。”
“你!”因为这一声呼唤,人猛的抬起头。
苍伐从人目光中看到对自己的排斥, 很清浅但足够熟悉, 刚从皓月城中将人带出来时就是这样,白言会用这样排斥且带着厌恶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如今这双漂亮眼眸中倒是没有厌恶, 但排斥如此分明,和前一分钟全身心对自己的依恋完全不同。
双目通红, 苍伐擦去眼角还未来得及掉下的泪水, 掩饰般仰起头。
“这是怎么回事?”白言甩头,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耳朵,他似能听到很多声响, 一时有些辨别不清自己身处何处。
苍伐收敛好心情,再低头, 发现人又平静下来。
白言这会正死死盯着自己的手腕, 咬牙切齿道:“他算计我!”
“白言?”带着点不甘的迟疑, 苍伐启唇。
对面的人马上抬起头, 盯着他满脸复杂。
没了那突然闪现出来的依恋,也没了刚刚“清醒”时的排斥和戒备, 白言如今望着自己,眼底只有复杂。
“他算计我。”重复一次, 白言冷笑声, 抬手就要将手链给拽下来。
苍伐就在他身前, 如何能看着他破坏自己给的定情信物, 换他一手抓过人的手,任由白言如何用力挣扎都没松开。
“放开!”恼羞成怒,白言呵斥。
苍伐手还抓着,皱眉冷眼,“为什么?”
“我让你放开!”有些撒泼,白言大声。
苍伐还皱着眉,愣是一根手指都不松。
只是用力气较劲不用上符咒之力,白言完全不是自己的对手,人深吸一口气妥协道:“我先不扯了,你松开我。”
苍伐盯着人,眼中带着审视。
白言无奈又受气,只能选择和他对视。
大约两三秒吧,苍伐总算一点点松开手,白言果真还站着不动。
苍伐一放开就发现白言的手腕居然被自己给捏青了,战斗力再强悍,终究还是凡人之躯,比不得妖的躯体强悍。
“你答应过我,”苍伐不明白人为何总跟这么条小小的手链较劲,“不会解了它。”
“……”白言盯着手链,再次深呼吸,“他将对你的感情和记忆,全都封存在了这条手链中。”
“什么?”苍伐跟着看向自己的鳞片,忽然明白人刚才的失控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预料到自己快死了,死前做好了全部的安排,”将手链交给能够进入到月阁的心腹,趁着分身消亡本体还在沉睡时戴到自己手上,“这些日子来,我一直被它潜移默化的影响着。”
“……”苍伐怔愣着,呼吸再次急促。
白言梨这是算准了皓月组织未必会听从自己的安排,所以他影响并嘱咐了天玑,让他前来阻止计划,另一方面,他知道本体不会选择接收记忆,所以将自己的情感封存在这条手链中。
也许他还算准了苍伐若是到了白言的身边,一定不会允许对方摘下手链,这样正好能一点点的影响白言这位冷酷无情的执掌者。
事实证明白言梨赌对了,这些日子来,白言的情绪总很容易被触动,他自己本以为是受了这妖不按套路出牌的影响,没想到问题还出在自己的身上。
“手链,”苍伐这会可顾不上白言了,他盯着手链目光狂热,似看到了自己的恋人,“他在里面吗?”
“……”瞒也瞒不住,都到了这步苍伐总能回过味来的,再者说自己吃了这样的暗亏,白言确实没能控制好心情,他将一切都说了出来,然后就看到身前这条小玄蛇再不看自己了,对方傻傻盯着自己的手腕,那眼神很像要上前来抢夺手链。
白言心中莫名酸了下,继而又觉着万分可笑,他故意抬起手。
苍伐果真像条盯上骨头的狗,立马跟着转移视线高度。
白言气乐了,冷笑着问:“这么喜欢?我还给你?”
苍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看向白言,从下巴到眼睛,慢慢的表情中带上点温度。
这会的白言……从神态到语气都像极了白言梨,也许是没有镜子的缘故?人自己一点察觉都没有。
“你的手……”话出口一半,白言急急吞回,蹙着眉头沉声改变话题道:“还不敲钟吗?”
“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什么了?”苍伐这会总算明白,为何皓月城中初见时那个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人被自己带出去后会一天比一天柔软,对自己的态度转变甚至让兄长都生疑,却原来不是自己的那些招数起了效,是白言梨,是自己的爱人将对自己的所有情感封存在手链中,随着和自己重遇接触,一点点影响着本体。
所以自己对白言才一点也不感到陌生吗,从这位皓月首领的身上,每一次靠近他都觉得高兴,是因为这个人就是白言梨啊。
“什么也没想起!”白言冷漠撇过头,看向盘古钟,“你和我说话的每一个瞬息都有数万人类死去,你确定还要耽搁吗?”
“手链不能摘。”苍伐再次交代。
一点点影响着但不能是一点点记起,因为只要被白言发现不对劲,人肯定会立马摘了手链,苍伐猜想应该是影响到达某一个度,那么就会最终爆发,刚刚白言伸手阻拦自己或许就是个印证,时候还不到,再等等……深吸口气,他重新看向盘古钟,无论如何总得先过了眼前这关。
凝神暂将一切隔离在外,苍伐双手握着骨头做成的钟捶,手心伤口还在渗血,钟捶继续贪婪的吸食着他的血液。
苍伐再等了会,双手缓慢举起。
“慢着!”白言突然大喊。
苍伐刚提起的劲头又松了,哭笑不得的侧头。
之前还冷酷万分责问自己说每一个瞬息都有人类死去的人这会却犹豫起来,白言问:“没了一颗妖珠,你会死吗?”
“不会。”不是被人夺去而是自己愿意破碎,若是普通的妖可能会死,但自己毕竟拥有两颗妖珠。
“那,所有的妖力都会消失,对吗?”
“你不是早就知道?”苍伐双手还举着钟捶,语气中带着无奈,“消失了也没事,重头再修炼。”
怎么说自己都是玄蛇一脉,没了颗妖珠还是凌驾于万妖之上的。
“……”白言顿了下,纠结道:“可是你会受伤,受很重的伤。”
“你想说什么?”苍伐这会是真的困惑了。
“或许有其他办法呢?”
真是奇了怪了……苍伐不懂白言此刻的犹豫是因为什么。
不可能有其他办法,皓月组织成立后暗下里折腾了多少事情,真有其他办法他们早就试了,再者说真能有其他办法,自己回家的时候,爷爷和兄长还能瞒着不说吗。
虽然是自己付出一颗妖珠,苍伐知道,族中亲属都是心痛的。
“那……”白言望着他,忽然又道:“你明知道我中了计,所以你敲不敲钟我最终都会想起来,所以你不用以此作为交换条件了,白言梨迟早会回来的。”
“为什么提醒我这个?”白言说的不错,虽然这会还没表现出来,但也许明天后天又或者大后天人就会恢复记忆了。
而白言梨是不舍得让自己去敲钟,不舍得伤害自己的,苍伐相信这一点。
“我……”白言僵了下,自我辩解道:“就算我不提醒,你也会反应过来的。”
“那你希望我现在敲钟吗?”
“当然……”白言张口就回答,可是当然之后的字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苍伐眯起眼,一手往前摸着人的脸颊,缓缓道:“你记起来了。”和先前的语气不同,这一次他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白言也未再后退,更没有张口否认,望着苍伐,看着对面妖眼中的温柔,他喃喃道:“之前我只是看,看圣器中记录的所有,就像在看一个故事,可是现在……我刚刚好像是做了个梦。”
“梦?”
“不只是看,和你之间发生的一切,对你的感觉,所有的所有,刚刚我都经历了,在梦中。”
所以潜移默化的影响已经到一个点了,因为自己要去敲钟最终刺激的白言意识中那颗属于分身的种子发芽了?
“只是,”白言不明白为何自己要对苍伐说这些,他只是内心动摇的厉害,“我没有真实感。”
不再是看他人的故事,而是自己做过的一个漫长的梦。
梦中醒来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他说这些话,其实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表现出了对苍伐的依赖。
“太好了。”语气温柔,苍伐闭了下眼再睁开,目中全是笑意。
白言很明显的这是恢复了记忆只是还未彻底融合,很快,自己的梨梨就要回来了。
“我……”白言双手握拳,咬牙不再出声。
苍伐笑着将人往后推去,平静道:“等着。”
白言知道他想干什么,想阻止手却僵在空中,他同样清楚现在外头发生的一切,皓月的所有人都在战场上厮杀,六服所有的人类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希望在用生命争取时机。
他如何能!可是……
“如果你只是白言,为了我们之间谈好的条件,我会为你敲这破钟,”苍伐背对着轻声道:“可如果你是我的梨梨,白言梨……”
苍伐郑重其事的唤了声。
白言傻傻盯着他的背影。
苍伐微回头,低声坚定道:“不需要任何条件,我也会帮你解开这个枷锁。”
半空之中,因为他的这句话,白言滚下泪来。
苍伐手中的钟捶终于撞上了盘古钟。
“咚!”
深沉清远的钟声响在整个天地,惊醒了大陆上的万物生灵。
同一时刻,苍伐弯下腰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白言摇晃着靠近,看到从他指间流下的血,钟捶早就消散成粉末,苍伐的身子软了下去。
“你怎么样?”有星点光芒从苍伐的身体里流逝,白言慌的抖了手。
半抱着苍伐,他带着对方回到地面。
“咚!”声还在向外扩散,苍伐靠在白言怀中张口又是满手的血。
白言脸上有泪,手慌张的替他去擦嘴角的血迹,苍伐摇了摇头,半空中的盘古钟像之前的钟捶般忽然变成了粉末,山顶刮起飓风成了漩涡的中心,各种巨响震的人耳朵刺痛,白言抱着他的这会,半空中的日光被完全遮挡,有裂缝在上空出现。
“归无打开了,”苍伐喘息着提醒道:“天柱。”
“天柱!”白言重复着,骤然醒过神来。
他忙看向空中,蓝色天幕被撕裂,黄色的裂缝还在继续扩大,从这里已能看到另一个空间中天柱的矗立。
“去吧。”苍伐一手撑着地面试图自己坐起。
白言好不容易收回目光,看向他满脸犹豫。
“去。”苍伐努力再挤出一个字。
白言咬牙,狠了狠心将他放下,起身喝道:“快去破坏天柱!”
简短的命令落地,山顶上早就准备好的上千铃铛军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冲进了归无中,山下却同时传来了喊杀声。
苍伐回过头去,可惜从他的位置什么都看不到。
若是妖力还在……一手捂着嘴,他拼命将涌出的血给咽回去。
白言在归无前站了会,转身又回来。
“你……”苍伐刚要问什么,白言却忽然抬起了手。
熟悉的光影竹叶再次盘旋在他身周,白言望着某处,口吻沉重道:“来的真快。”
苍伐跟着看向那个位置,只可惜破了颗妖珠,如今的他就跟普通人一样,压根察觉不到任何危险气息的接近,不,比起普通人还不如,如今能维持着清醒还多谢了兄长之前给的丹药。
白言没有轻举妄动,他站在苍伐的身旁,山下喊杀声逐渐接近,从声音能够判断出大概的情况,应该是铃铛军不敌,这是被打上来了。
归无就在眼前,那些冲进去的人类正在努力毁坏天柱。
白言突然动了,他双手结了个手印,从上空冲撞而来的强大力量被挡在外,高昂的啼鸣声响起,黄色符纸燃烧成灰烬,拍打着翅膀的几只三族金乌鸟化为三男两女轻飘飘落地。
苍伐神情凝重,没想到短时间内会赶过来五只离朱鸟,虽未有离朱一族的长辈,但居中手握长笛的那位相当不好惹了。
火啓是离朱这一辈最有望继承族长之位的,而另外几只傻鸟,苍伐瞥了眼感到眼熟的有好两位,这代表什么?他从来不关心外界事物,能让他眼熟,说明来的这几只傻鸟同样是离朱这一代中的佼佼者。
苍伐没有开口,白言只扫了这几只离朱一眼很快又看向其他地方。
山下喊杀声终于到山顶,十多具铃铛军的尸体被扔破烂般甩到白言的身旁,还幸存的皓月成员们全都站到了他的身后。
从山脚杀上来的妖群在山顶前止步,两只庞大的良龟顶翻了许多妖后横冲直撞了出来。
这两只良龟到了山顶后占据大半空间,早一步落地的离朱鸟中,化形成长眉鹅蛋脸的少女蹙眉表现出不悦。
两只良龟再往前爬了几步,其中一只在看到受了重伤的苍伐后抬了下脑袋,下一秒,胡须飘飘的老者走了出来,另一只良龟变成了少年,搀扶着老者往前迈步。
苍伐不知该作何反应,有些担心的看向白言,人类的身子骨看着并不壮硕,如今却要面对如此多妖族中的皇者。
“来了啊。”老者摸着灰色胡须,悠声开口。
他并不是在对一旁的离朱们打招呼,身旁陪着的小良龟倒是冲那化形的三男两女点了点头。
五只离朱鸟有所感应,表情嫌弃的看向某个方向。
有金龙从山下一飞冲天而起,一左一右,两条应龙像八卦般围绕着山顶转了圈,落地后化为青年男人,身穿着华贵的服饰。
“热闹啊~”离朱中,短发女子率先开口。
“这不还有一家没到吗?”她身旁,鹅蛋脸女子笑着耸肩。
盘古钟响,一众沉睡着的妖皇也好,在外游荡的三族后嗣也罢,全都被惊动了,族中只短短商议就派出代表前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归无的存在只有帝畿极少数的妖族知道,按理来说绝对不应该被打开,对一众妖族来说打开归无毫无意义,因为归无里什么都没有,就只有一根天柱。
换言之,如果不归山出事,那么很大的可能是人类干的,因为妖族没有动机,尤其联想到近日各地人类的暴动。
只是,想要打开归无就必须得敲响盘古钟,其代价就是妖族后嗣成员的妖珠,谁会干这事?碎了妖珠不说妖力全无从此成为废物,还很有可能会丧命。
所以听到盘古钟响,别管实力如何,只要是知晓内情的妖都感到万分震惊和诧异。
“这不到了吗!”化为人形的应龙中,年岁看着长些的那位启唇,将注意力全部放到了苍伐的身上。
作为冥河玄蛇的嫡系,苍伐很少现身于任何妖族前,但是同样为四支妖神后嗣血脉中的嫡系,在场的几位全都见过他,这会自然也认出来了。
到了不归山下先看到皓月的军队,这点倒不意外,打开归无人类是有充足的动机的。
来之前虽也想到盘古钟响一定是有妖神后嗣的参与,等到了山顶真的看到受伤看似奄奄一息的苍伐,他们还是感到意外。
“咳!”没有掩饰,关键是掩饰也无用,苍伐咳嗽了声,一手捂着嘴将又一颗丹药吞下,起身坐到了身后凭空多出来的椅子上。
“是你敲响的盘古钟?”应亘不愿意废话。
苍伐靠着椅子,手还没从嘴上放下,他像是没有听到。
裂缝前,幸存着的铃铛军严阵以待,归无中,天柱正被另一半铃铛军攻击着。
苍伐一副不愿意开口的模样,两头应龙虽看着他眼中冒火,一时却不敢轻举妄动。
应涟注意到苍伐身前不远处的白衣人类,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人的身周有柔光,半米内还有光影竹叶飘散着。
这模样倒是……
良龟所变的老者凝神看了会,对着白言梨的方向不紧不慢道:“你是皓月首领。”
这由光所组成的竹叶很有代表性了,两三百年前,曾有良龟一族在其手上吃了大亏。
“他就是皓月首领?”离朱鸟中,站在火啓身旁的那位开口,语气有些惊讶。
同他的反应差不多,山下有更多三族成员冲上来,只是和火啓等嫡系不同,他们身为家臣地位低了许多,这会只敢站在边沿位置。
听说那单独站着的人类就是皓月组织的领导者,一众妖蠢蠢欲动起来。
应涟的注意力却未被人类吸引,他盯着椅子上的玄蛇冷声质问道:“泄露天柱消息,帮助打开归无,你冥河一族是准备逆天而行了吗?”
原还在琢磨这帮人类最近到底想干什么,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天柱。
要知道皓月虽然闹得凶,可其实高高在上的四族并未将他们放在眼里,毕竟,杀几只妖算得什么事?没了人类杀,妖族间也会彼此淘汰弱者。
有这么帮人类的存在,反而会让一些上等妖族怀有忌惮,毕竟……上元时代发生的事情,许多如今横行的妖族并不清楚。
在四族眼中,皓月不过是一帮好运不小心发现了上元时代人类修真者洞穴的家畜,他们躲躲藏藏的挖掘点符器偶尔杀几只下等妖物,永远都成不了威胁。
可哪里能想到,有一天他们胆敢打开归无,在来的路上,应涟已经接到消息,六服中的天柱居然早被毁坏了五根,如今就只剩下这最后一根。
若是六根天柱都没了,头顶的红月结界也将不复存在,到时候整片大陆都将天翻地覆。
原本有归无空间存在,这根天柱是绝对安全的……
“你们已经堕落到和人类为伍了吗?”扶着老者的年轻良龟忍不住开口。
有什么理由让嫡系血脉最为稀薄的玄蛇一族牺牲其中一位成员也要为人类打开归无?难道他们以为自己会成功吗?
应亘并未马上出手,和他的想法相同,火啓正在审视局势变化,如今的局面很明显,是苍伐敲响了盘古钟,可是他的目的呢?帮助人类破坏天柱?有什么好处?
红月结界一旦消失所有妖族都将受到影响,人类付不出像样的筹码。
且,玄蛇一族若真的要逆天而为,如今不归山顶并未出现冥河的其他妖。
只有苍伐,他坐在人类搬出的椅子上,眼神冷漠的望着他们。
“少给老子扣帽子,”苍伐吃了丹药后有力气说话了,他扫过各怀心思的妖神后嗣们,抬了抬手,“看不出来吗?”
有红绳相连在他和白言之间。
火啓皱眉,同他一样,年轻的良龟很是意外,一旁的两条应龙则沉了脸,不可思议道:“你居然会跟人类结契。”
“别他妈装的这么意外!”苍伐仔细打量过每一位出现在场的妖神后嗣,冷道:“若我冥河一族真要站在人类一边,今日在此的就不只有我。”
他话音落,虽不想承认,三族成员齐齐松了口气。
毕竟若是冥河真要站到人类一边反抗妖族,后果会很严重,非常严重,虽说四族中如今应龙最为强势,但说到底,四族全都有从不动用的底牌,就算三族联手要消灭其中的一族,结果都很难预料。
常规来说三打一没问题,可关键是他们都有各自的杀手锏,用出了那就都玩完,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打赢了,但大陆没了,有意思?
正因为此,上元时代结束后,四族哪怕再不爽彼此也都维持着面上的平衡,偶尔的小摩小擦可以,打上一场也无妨,只是绝不能搞到你死我活的地步,有一族想不开了,其他三族都得拦着。
“你又为何?”老者抚着胡须,问话的时候顺带着看了眼天柱。
他们在此,能够感应到天柱的完好无损,正因为此,他们有时间弄清楚苍伐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若不搞清楚,不好处置接下来的事情。
“因为我中计了。”苍伐扫过白言。
柔光中人类看着裂缝忧心忡忡,若换了其他服的天柱这会早就断了,帝畿归无中的这根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此坚挺。
苍伐没有停顿太久,自嘲般说道:“中了皓月的计策,那个狗屁计划叫大梦一场,目的是让我动情为他们所用。”
“所以?”火心诺拨弄了下自己的长发,再看对方和那人类手指间相连的红绳突然明悟了。
“所以为什么他们能够设计到我呢?”苍伐面目阴沉,自问自答道:“因为帝畿中有妖族与皓月合作啊,让他们得知了我的踪迹,甚至将灵器的部分核心隐秘都交给了他们,若非如此,皓月怎能控制如此多的大妖甚至上古期的妖为他们所用呢?”
说起这个,苍伐是真的冒火,“又如何能困死我呢?”
“你既然知道是计策,又为何要帮助打开归无?”苍伐的话存在逻辑漏洞,应亘出声。
苍伐干脆利落的摊手,“因为我中计了啊。”
“……”
“看不出来吗?”苍伐望了眼白言,直接道:“他是老子的伴侣。”
“你让我们如何相信你的说辞?”火啓出声。
苍伐无所谓道:“我若一早就存心要帮助他们打开归无,皓月这几年又何苦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光凭这点?”
“呵!”苍伐站了起来,当着他们的面,双目一点点变成了金色。
良龟一族的一老一少,应涟和应亘包括五只离朱全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火心诺震惊道:“你为何还有妖珠?”
苍伐并未变成侥幸活下来的废物,虽然从他的身上已经感应不到半丝妖力,但他此时放出的气息足以证明他的“正常”。
“怎么回事?”
“我是原血觉醒者。”轻飘飘的七个字,苍伐看着几乎不变色的几位妖神后嗣齐齐白了脸。
他再笑了声,漠然道:“会有妖族拿原血觉醒者开玩笑吗?”
绝对不会有,原血觉醒者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一族的崛起和强大啊!玄蛇一族真是疯了,居然会放任这条小玄蛇来此胡作非为。
彼此对望后,他们很快有了判断。
良龟中的老者开口,“你刚才说,有妖族中的叛徒出卖了你?”
“一早我是中计才和他结成伴侣的,”苍伐的口吻带着宠溺,“所以他没有告诉我太多,但有一点能够肯定,妖族中有势力一直在帮助他们,包括在计划开始前将我的信息泄露,最终让我心甘情愿来此做这件事情。”
“这位躲在幕后的妖,虽不知他为何想要帮助人类,但很明显的是他并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所以他需要一颗棋子,同时,”苍伐阴沉道:“他应该是从某种途径得知了我是原血觉醒者,所以才会将我定为目标,在完成计划的同时废了我岂不美哉。”
一时得知的信息太多,不过在场的都是聪明妖。
年轻的良龟看老者不开口,主动道:“对这位妖你有什么线索了吗?”
“他应该是从很早前就开始帮助皓月,一步步推着局势走到今天,不只是有关我的事情,我刚说了,他还知晓灵器的核心。”
“四族之中……”应涟口吻阴鸷,缓缓扫过一旁的离朱还有那两只良龟,这整件事情听到现在很分明了,早先就有猜测帝畿中有妖在帮助皓月,如今不过是将怀疑坐实且缩小了怀疑的目标。
掌握算计玄蛇,毁了他们一族中的原血觉醒者同时达到自己的目的,破了红月结界将人类放出来,这摆明是要天下不太平,大陆彻底混乱后伤害最大的还是居中主管天下的应龙。
这位幕后操控者,妖族中的叛徒所谋不小。
如今,冥河一族反倒能够排除在外,正如苍伐所说,别管出于什么目的和算计,绝不会有妖族拿自家的原血觉醒者开玩笑,这样看来,玄蛇一族如今已是吃了大亏合着牙往下咽血,且以他们一族的性子根本不像喜欢搞出这样大风浪的。
应涟同样信任自家,应龙一族完全没理由这么干,所以……
“你看我们干什么?!”年轻的良龟比较按捺不住,当即对应涟的目光表示不满。
“问题不是归无被打开了吗?”三位站着的男离朱中,左边的那位开口,意有所指道:“别的都可暂时放下,如今盘古钟是你敲响的吧。”
这是事实无可争辩,苍伐耸肩无赖道:“我是被算计了。”
“但还是你心甘情愿所为。”
“是啊,”苍伐无所谓道:“你也看到了,只有我,与冥河无关。”
“还是先将这帮人类杀干净了。”应亘挥手,灵器往前飞去。
他说的不错,敲响盘古钟等事宜日后可慢慢说,打开了归无也不代表人类就能毁了天柱,苍伐虽然和这人类是伴侣,但如今没了颗妖珠妖力全无等同废物,想要再帮也有心无力,而就山顶上的这些人还不够他们杀的。
苍伐蹙眉,声音凭空在白言心底响起,“我只能做到这了。”
白言站着未动,眼睁睁看着应龙的灵器飞向裂缝中,他直接出声道:“谢谢。”
苍伐眉头还皱着,看那灵器在裂缝前被挡了回来。
几位妖神后嗣站着未动,有资格到山顶来的家臣们再不按捺,留在缝隙外的铃铛军和他们打到一起,停歇没多久的铃铛声再次响起而后又慢慢停歇。
过程中,离朱那边有一位出了手,短发女子甚至没使用自己的灵器,一手掏出一颗心脏,漂亮脸蛋沾了血,女子笑的极为邪性。
“去吧。”摸着胡须,老者对一旁的年轻良龟出声。
苍伐认识这小良龟,按岁数来算比自己还小些,他出生时兄长曾去做客,自己也曾到过通天。
他们动,应涟和应亘两条应龙却未动,他们一将目光落在苍伐身上,另一位还看着白言。
铃铛声最终全部消失,缝隙前横七竖八堆叠着妖和人的尸体,眼看妖军马上要进入归无,缝隙中忽然冲出几道光来,这些光来势汹汹,刚一“碰面”就杀死了五只上古期的家臣。
因为他们的出现,场面再次变化,白言在这过程中始终面无表情,人就站在那,愣是让火啓和那老者还有两条应龙没去参与缝隙前的战斗。
苍伐帮不上忙,这种情况下算准了没哪位敢对自己动手,他干脆扭过头去看缝隙前。
一番战斗后,火依云抬起手,离朱一族的家臣们马上往后退去。
那年轻的良龟名为良汀,前不久刚碰到点妖圣期的边,很少从族中出来也没怎么和皓月的人类动过手,刚杀那些铃铛军时虽有点吃力但也未曾吃亏,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人类完全压制住。
离朱家的停下,他干脆也先后退。
五位从缝隙中冲出来的人类双脚离地悬浮到半空中,动作统一的扯去脸上罩着的面巾。
“皓月七星。”皇城下打过几次交道,应亘马上认出这几位的身份。
“他们不是在战场上吗?”良汀这么问,马上又反应过来,这帮人类应当是使用了障眼法,因为他们的身份不一般,大多数时候只在后方指挥,皇城那边暂时被隐瞒也正常。
“就凭借你们?”应涟走向前,虽说皓月玩了他们一手,但他不觉得靠这几个人类就能阻止自己等。
“正好一网打尽。”良厚摸着胡须面容看似慈祥,实则眼中杀气浓厚。
白言还是没有出声,然而挥手往前,软剑带起的剑锋将两条应龙拦下。
“兄长。”火心诺唤了声,他们这趟过来以火啓为首,可是至今兄长还站着未动,眼神中有相当耐人寻味的光芒。
“不急。”扫过白言全身,火啓手握着长笛气息悠闲。
火心诺转头和火景澄对视,最终只能轻轻叹息,火啓一直如此,在族中也这样,根本让他们猜不透。
苍伐眯着眼,仔细打量半空中的皓月星主们,他感觉到点违和,不知怎么说,只是和应涟等不一样,自己是和这帮人类近距离打过交道的,如今总感觉他们的气息不太正常。
良厚在应涟和应亘被白言拦下后动手,有他加入,半空中的皓月星主马上“坠下”两位。
苍伐才舒展的眉头再次蹙起,他不觉得只依靠几位皓月星主能够扭转局势,他盯着白言和应涟对峙的侧脸,完全弄不清楚自己的伴侣在想什么,只是打开归无就压上了所有,他有把握能在这么多位妖神后嗣的手上破坏天柱吗?
打斗还没多久,良厚便将开阳和玉衡制服,他一手掐住一位皓月星主的脖子将他们举了起来,老者仰头大笑,刚要下杀手,另一边战斗的良汀却被天玑一脚踩到了身下。
“小心!”同一时刻,火景澄刚要冲过去,可是比他更快,火依云被黑色绳索勒紧了双腿,脖子上已然抵上了短匕。
一切只在瞬间之间发生,良厚顿时不敢再动。
被他掐着脖子的开阳和玉衡没有半点痛苦之色,他们就像是木偶,被提在半空却连腿都不曾晃一下。
“小畜生,”踩着良汀这只小良龟,天玑面上流露出让苍伐十分陌生的神情,他像先前的良厚般大笑了两声,对脚下轻蔑道:“老夫当年骑过你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