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真脏

苍伐心中顿时痛快了, 他恶劣道:“真有意思不是吗?”

白言梨抿着唇不做反应。

苍伐看着头顶飞着的青虫,低沉喊了声:“司尾。”

“属下在。”老蜘蛛本打算出府的,不过尊主提前回来了, 明显的心情还不好, 他不敢再出去,就在府中候着呢。

苍伐一唤他便到了门口。

“进来。”尊主的语调听不出情绪。

司尾没有任何的犹豫,推门就走了进去。

苍伐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直到老蜘蛛发出惊叫声, 那青色虫子看到司尾进来就跟闻着肉香似的马上就飞了过去。

司尾也没弄明白尊主和夫主房间里怎么会有这么大一只虫子, 看它飞过来,随意挥了下手。

他将虫子打到一边,用的是手背,可就那一下,那虫子就咬了他。

以妖的身体强悍别说被虫子咬了下, 就算是被老虎咬了下也不见得会怎样, 可老蜘蛛愣是发出惨叫声,他惊讶看着自己的手背,好大一个血洞哗哗往外冒血。

“……”

苍伐眯起眼。

白言梨站在那根木杆子似的没动静。

司尾捂住手背忙用上妖力去治愈,间隙还抬头看桌边坐着的苍伐,委屈惊讶道:“尊主这是?”

苍伐没说话, 他仰了下头,视线跟着青虫而动。

司尾顺着他的目光,惊骇看到那该死的虫子再一次冲自己飞了过来,“妈呀!”

就算他活了千年, 可还没遇着这样厉害的玩意, 后退闪身, 司尾冷汗从额头流下, 那虫子跟认准了他似的还跟着他飞。

家主看戏似的没命令,夫主也冷着张脸,房中气氛很不对,非常不对。

司尾既要小心着虫子又要仔细观察着那二位的表情变化,一时有些分神,他躲了又躲,那虫子还跟着。

“尊主,这是?”再问一次,司尾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想着,总不能是喊自己进来让自己和虫子玩吧,张嘴吐出白色蜘蛛丝,司尾将那虫子缠绕成了茧。

虫茧掉落到地,他有了喘息之机,忙上前对着苍伐和白言梨行礼,“家主,夫主。”

“嗯。”苍伐先看白言梨一眼,人站起后就没再坐下,司尾进来搞出这大动静,人还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勾起嘴角随意吩咐道:“去带个人进来。”

“……”司尾偷偷看了眼白言梨的神色,马上道:“是。”

他不明白这二位当家的闹的什么别扭,反正也不是他能掺和的起的,要从东府找人简单不过,府中不只有妖仆,人类仆从也不少。

老蜘蛛出门去,白言梨终于动了眼睫,他看向苍伐,目光中有忧伤。

苍伐等着他说话,可是没有,白言梨咬着牙貌似在忍耐着什么。

很快,司尾带着个人类进来,那人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进门后跟司尾一样忙着弯腰行礼,“家主,夫主。”

这一次轮苍伐没反应了,白言梨同样没出声,可他到底瞥了眼对方。

那人类战战兢兢的,本来心情还不错,不过这会子往日对他们很友善的夫主都不吭声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司尾就在门口站着,有些后怕的盯着地面掉落的白茧。

这么会的功夫,那白茧从内居然被融化开了,有青色汁液流到地面上,虫子的翅膀先钻了出来。

司尾瞪大眼睛没敢退,他想出声提醒又不敢。

“夫主?”那人类还弯着腰,偷偷抬眼看白言梨。

苍伐是一家之主,可他到底是妖,日常也不管理妖府,下边的人很少看到他,所以比起来,白言梨才是府中人类的主心骨。

这种时候,人类不敢请示苍伐只能求饶似的唤白言梨。

白言梨微蹙眉,视线从苍伐身上落到地面。

那青色虫子终于摆脱丝线飞了起来,在房中盘旋停留了会,马上冲着那人类飞去。

“啊!”仆从尖叫声,他刚注意到这怪异的虫子,虫子就直直冲着他的脸“撞”来。

苍伐不动声色,白言梨也还在他身旁站着。

像是在比拼耐心,那人类慌张下后退不小心绊到了自己的脚往后摔倒,司尾下意识往前走了步,然而因为没有得到命令又退回到门旁。

表情惊恐无处可逃,人类抬起双手遮挡住了脸。

白言梨终于动了,在苍伐的注视下,他抬起腿轻轻一脚将凳子踢出。

看似没用什么力气,可是那凳子往前飞出准确将虫子砸向墙壁。

司尾惊讶的转动脑袋。

“咔嚓!”一声响,实木的凳子砸上墙壁后立马解体成木块,那虫子也在巨力下变成白色墙壁上的一团青汁。

司尾:“……”

苍伐愣了下。

白言梨放下脚。

人类只听到那一声巨响,反应过来后只能看到破碎的凳子碎块,他呆了很久才想到要从地上爬起。

“夫主?”

“退下吧。”白言梨面不改色,似不知道刚那一下有多惊世骇俗。

“是。”仆从压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得到命令立马后退着离开。

老蜘蛛差点没维持住人形,脸上的五官因为过于震惊而移了位。

“啪啪啪!”苍伐等那人退出去方才鼓起掌,他盯着白言梨,语气难明道:“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这虫子还挑食。”

他让带人进来就是想看看这虫子是只攻击妖族还是连人族也不放过,答案很明显了,这玩意根本不分妖和人一样攻击。

可是白言梨,自己刚才可是直接将虫子倒到他手心里的,人身上应该没有给自己的铃铛才对。

所以说……也不用通过虫子再证明什么了,刚那一脚的力道和准确,这是个普通人能干得出来的?

“你先退下。”白言梨没看苍伐,他直接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司尾。

老蜘蛛还傻着呢,张大嘴怪异的看着墙上被砸死的青虫。

“属下……”没有苍伐的命令司尾当然不能动。

“退下。”苍伐没看司尾的反应,他盯着白言梨冷声下令。

司尾吞咽口唾沫,立马就关了门出去了。

“你不想对我解释什么?”

“夫君想知道什么?”白言梨很缓慢的收回视线,他站在苍伐身旁两步远的距离,愣是一点紧张都看不出。

“我想知道什么你都会说?”苍伐的语气充满嘲讽。

然而白言梨很认真的回答道:“你我夫夫一体,夫君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是了,这么主动怎么一早不说?这他妈是看瞒不住了准备跟自己摊牌了?

苍伐心头火又烧起,他压抑着愤怒直接了当的问道:“皓月今天攻击了浮白山,你知道吗?”

“夫君帮忙解开封印了吗?”白言梨反问。

苍伐蹙眉,“不解开毒如何会扩散至整座山,毒不扩散,那些极渊府的妖能死的那样轻易?”

“你受伤了吗?”

白言梨变了,苍伐惊讶看着他的神情,和以往关心自己时的表情不一样,白言梨现在注视着自己,气息完全不同了。

“有这东西,”苍伐从怀中摸出铃铛扔到桌面上,冷笑道:“我怎么会受伤呢?”

“那就好。”白言梨似是松了口气,就算如此,他依旧从头到脚好好看了苍伐几遍。

苍伐皱着眉,总觉着节奏又被对方掌控回去,从进来后让白言梨脱衣服,本应该是自己对他的质问。

“我问你知不知道浮白山今天会被攻击?”一字一顿,他握紧放在膝上的拳头。

白言梨低声:“知道。”

“……”还不到发火的时候,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苍伐吸了口气调整自己的呼吸,“你究竟是什么人?”

话音落地半天没有回应。

苍伐等待着,总觉着自己有些滑稽,自己居然在问一个夜夜睡在一起天天抱着的人是什么人。

白言梨还没有开口的意思。

苍伐和他目光相对,缓慢道:“为什么?”

这一句为什么问的有多重含义,为什么做这些,为什么到我身边来,为什么编造谎言,为什么动极渊府。

“一山不容二虎,绥服只能留下一家妖府。”

白言梨在自己面前时很少流露出锋芒,然而他这一句话说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

苍伐盯着他,只觉人的面容变得异常陌生。

他想起犰狳曾经对自己的提醒,而在去侯服游玩前犰狳就“消失”了,不对,也不能说是消失了,白言梨当初说的是出去玩跟别的妖打架被打傻了。

那时候自己压根没有关心在意这种细节,这时候再想起只觉的可笑,这谎言编造的一点也不走心。

“犰狳呢?”他再问。

白言梨一点也不奇怪他“跳跃”的思维,平静道:“傻了,已经被关起来了。”

“你做的?”

“是。”

“为什么?”苍伐问,没等人开口直接道:“是因为发现了你的秘密?”

“不,”白言梨摇头:“还因为他的内奸身份。”

“内奸?”苍伐这会倒不怀疑白言梨说的话,他只觉着自己很傻很天真。

“他来荒服的目的就是监控观察东府,等待机会掌控又或威胁利用我们为他们办事。”

“他们?”一直以来自己都不关心府中运作,却原来底下还有这么多的浪潮汹涌。

“荒服有大墓,中心圈有妖知道但妖无法开墓,也因为距离过远不便干涉,于是他们在荒服扶持了傀儡代为看守。”

“傀儡?”苍伐稍一思考,“修堇?”

当初就觉着南府的灵器多的过份了,且修堇走的不是正经修炼的路子,他太过求成,那时候的自己也曾困惑过修堇身上的价值,他凭什么让侯服的大妖看重支持。

毕竟最为偏远位置的妖府对侯服那个层面的妖来说毫无价值。

不过南府下头是墓,这个墓还被白言梨帮忙开了,这些苍伐已经知道了。

“修堇死事小,可他为什么死很关键,他一死上头的妖就注意到了,所以他们派下来位大妖观察我们,”白言梨停顿了下,“那个大妖叫山秽。”

“这和犰狳有什么关系?”

“山秽来有两个目的,一是看东府消灭南府是否是为了下头的大墓,和皓月有无牵连,若都没有,若只是正常的妖府间争斗,那么他就要趁机潜入进来掌控东府好让我们继续修堇看门狗的使命,”白言梨非常耐心的将前因后果说来,“可是这样的任务注定短时间内无法完成,他不愿意呆在荒服灵力如此稀薄之处,于是安排了犰狳来。”

“那你伪装的不错。”抽丝剥茧,真相一点点展露于眼前,苍伐按捺着性子。

“不,并没有很成功,就算一开始蒙蔽了他,后来他也慢慢觉察出不对了,”白言梨坦然道:“他不是到您跟前说了我的坏话吗?”

“你那时候就起了杀心了?”

“是,但不是对他的杀心,犰狳在荒服在东府,那就意味着还好掌控,若要为东府争取时间,必须要死的就是在中间联络的山秽。”

很好了,很完美了,这是彻底撕下面具了。

苍伐看着白言梨,突然发现自己这位柔弱的人类妻侣相当的杀伐果决。

“山秽已经死了?”

“死了。”

中间联络的妖一死,犰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能潜伏下来等待指令,这一手“棋子”等于是废了。

直到前不久,白言梨又为何对犰狳下手了呢,是其又发现了什么吗。

苍伐皱着眉,他想了会干脆放弃思考,直接问道:“你又为什么动犰狳了?”

“时候到了。”

轻飘飘一句话,四个字,苍伐忽然想到了独眼那妖。

“独府的家主被杀了。”

“嗯。”

“唯河是死水城的防护阵心,唯河水流被破坏的那天晚上我们在死水城中。”

“嗯。”

“你说修堇山秽还有犰狳背后的妖来自侯服……”刚又说时候到了,什么时候到了?自然是不用再忌惮背后的势力了,所以……

“山秽是受了独府的命令来的荒服,他的死瞒不住了。”

“所以你必须先下手为强?”

白言梨抿着唇又不说话了。

苍伐猛的挥手将桌上铃铛打到人身上,咬牙道:“你的心思倒是深,一步步算计到今天,你之前告诉我南府的那个墓你什么也不知道,你说是皓月联系的你?!”

可听下来,所有的这些事情中,皓月全在配合他的想法行事。

“我是骗你的,”白言梨蹲下身将铃铛捡起,他弯着腰没有抬头看苍伐,“可是夫君答应过我的,不会解下它。”

“呵呵!”苍伐是真的没忍住,白言梨活生生将他气笑了,“你说想和我出去玩,去看唯河,去吃鱼,你到底是干嘛去的?”

“唯河是死水城最大的保护屏障,要攻下独府就必须先破坏它。”

“你他妈当天晚上闹那一出!”自己多心疼啊,虽然生气白言梨将火撒到自己头上,可还是原谅并默默心疼着他,却原来,却原来,“你拿我当猴耍?”

“和你分房睡是为了去指挥破坏唯河的行动,但那天我所表现出来的痛苦和悲伤不是假的,”以前面对苍伐的怒火白言梨或害怕不安,这会人站在那,异常的淡定沉稳,“死水城中人类的境遇是真,独府完全将城中人类饲养是真,你我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我的难受又怎会是假的?”

苍伐嗤笑声,点着头等人继续放屁。

“只是比起无力的悲伤,我更喜欢付出有力的行动。”

“你指挥破坏?”苍伐抓着字眼,“跟我放松游玩是假,要吃你他妈的鱼也是假……”

没忍住爆粗口,苍伐深吸口气后按住额角,他笑了声,鼓励道:“还有什么屁话要说的?过了今天你可就没这个机会了,你好好想想,你还要跟我说什么。”

“我……”

“算了!”苍伐现在一听白言梨的声音就烦,就恶心,想杀人,“我问你,你明知道我会去打开浮白山的封印,你明知道焱渊出来后会将知道的都告诉我,你确实试着阻止过了但没成功,你知道这些,是不是也是时候到了?”

“什么意思?”

“像你说的时候到了,时候到了所以你动犰狳,时候到了所以你杀了独眼,现在也是时候到了吧,你应该早预料到了今天,可你什么都没做,你在这等着我来问你这些话,所以呢,你是不是还准备杀了我?”

“我没有。”

“你这话说的可太没诚意了,”苍伐闭了下眼,沉声道:“当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不知道焱渊具体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和司尾刚接触时也曾好奇问过他,为何白家村那片维持了长久的和平,他说是因为一位游荡到那去的大妖,”一点一点,苍伐边说也边在整理自己的思绪,“我也曾听你说起过,白家村的梨花开的久是因为某年死在村头的某只妖。”

白言梨认真听着。

“因为这只死去的大妖焱渊从绥服去了荒服,他没能再遇到那妖却发现了皓月异常的活动,皓月以白家村为中心在设一个大阵,”苍伐死死盯着白言梨,“时间上也刚好是我去荒服的时候。”

捏着铃铛,白言梨颤动眼睫。

苍伐有些难受,越是说到当年的事,他心跟揪着似的,愤怒沉淀了后余下的全是失望,“消失的记忆和无法使用的妖力,还有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的你。”

结合之后发生的这些,苍伐一路上忍着不去回忆细节,那些平常的一日三餐,那些恐惧时表现出对自己的依赖,那些夜晚的陪伴,还有那无条件的体谅与关心。

所有的一切,也许都是虚幻的,是身前这人类演出来的。

“我与你的伴侣契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年真是我带你去的情缘树下?”

“夫君真的想知道吗?”

“你说呢?”

“那夫君如果都知道了,”白言梨握紧手中铃铛,低声道:“会离开我吗?”

“能被你骗这么久我觉的自己够单纯的了,”苍伐扯起嘴角,“没想到,到了现在你还能问出这种问题,你他妈也挺天真。”

白言梨哑声带着绝望道:“夫君不会原谅我了吧……”

“装这样子给谁看?”苍伐忽的一下站起,狠厉道:“趁我还有耐心,趁我还没弄死你,说!”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白言梨伸出手,苍伐看到他手心放着的银色铃铛,“那就把它戴起来。”

“你又在玩什么花招?”苍伐皱眉。

白言梨苦笑声,“这是我送给你的,你答应过我永远不会摘下来。”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谎言,”苍伐深呼吸,“那么过程中我答应你的所有都不算数。”

如果白言梨是皓月成员,如果当年自己出意外就是他们在背后搞的鬼,何止承诺不算数,苍伐觉着自己会发疯。

“所以一切都作废了吗?”白言梨很固执,他不怕死的继续问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个夜晚,我们相互融合的每个瞬间,这些也都不算数了吗?”

“闭嘴!”苍伐终究没控制住,他一拳将桌子砸的粉碎,怒视着白言梨眼中满是厌恶,“这些话你现在也好意思说,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

“为什么不能说……我们是真实的在一起,我……”

“你还要脸不要?”苍伐脚下有风起,没能控制好的妖力瞬间破坏了房中所有的摆设。

以他为中心,狂风带起的木头碎渣割破了白言梨的脸。

有血从他下巴处滴落,然而白言梨还伸着手,连眼睛都不曾闭一下。

“你连和我上床这种事情都要拿出来当筹码说吗?”苍伐真觉着自己瞎了眼,“我怎么就会看上你这种人,我怎么就能把你这样卑劣不堪的人捧在手心里宠着。”

“我没有……”白言梨百口莫辩,“我没有当成筹码。”

“你真让我恶心!”苍伐吐出口长气,房中盘旋的大风慢慢平息了,他也冷静下来,“果然,我和家畜谈什么感情,你可真脏。”

“苍伐,”白言梨伸出的手心早就掐出了血,那血也染上了铃铛,他求道:“你别这样说我……求你了。”

“我拿了你就说?”苍伐再没心情耗下去。

白言梨眼中带泪,他强忍着没哭,再握了下铃铛点了点头。

苍伐手往前,等指尖快碰到对方的手心了又像遇着蛇一样马上收回来。

白言梨怔怔看着他。

苍伐蹙着眉动了动手指,那铃铛从白言梨手心飞起落到他手中。

人还眼巴巴看着,苍伐很不愿意,可也只能先妥协,他低头将铃铛挂回到腰上。

白言梨跟魔怔了似的忽然笑了,就似苍伐挂回铃铛就等于原谅他般,人仰头擦了把眼角。

苍伐不耐烦,“可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