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拉长尾音, 苍伐不大有兴致的样子,“谈什么?”
司尾一动不动的趴着,因为好奇, 耳朵悄悄竖起。
白言梨却伸出手, 面上带着浅淡笑意,“我们能回房里谈吗?”
“……”苍伐挑了下眉, 下意识问出句, “确定不会对我动手动脚的?”
好几次了,他都有些被不按常理出牌的白言梨给弄怕了。
司尾本还生气夫主防备自己, 不过现在, “……”表情尴尬的,他巴不得再长出八条腿来飞快离开。
“我保证。”白言梨虔诚的伸出两根指头,信誓旦旦道:“绝对不会碰你。”
“……”什么时候, 居然要人类对妖做出这样的保证,司尾没敢说尊主将妖的面子都丢光了。
他只能心情微妙的看着自家最好面子的尊主站起来,听话的跟在人类身后进屋子。
“没救了没救了。”摇头晃脑,大蜘蛛变成小老头后摸着自己不存在的胡须长叹道:“我看是完蛋了。”
“什么?”桃饱饱拿着扫把凑上前。
司尾心中惆怅, 一掌将花妖的脑袋给拍开。
院子里, 两只妖开始“大战”,房里头,苍伐靠坐在床头不耐道:“说吧。”
“我们说过, 不用你帮忙的。”
“就为这?”苍伐想到人昨晚躲在昏暗烛火下挑自己肉里的刺, 为了不让自己发现还硬是咬牙不吭声, 心中复杂, 嘴上却平淡道:“不为你们,那些妖明知我在这还敢来,这是对我的冒犯。”
“不管怎样,”拖了张椅子坐到苍伐对面,白言梨缓声道:“结果没有变,是你救了我们。”
“所以呢?”苍伐挑眉,忍不住嘲道:“准备再来一次全村大感谢?”
“不。”抬起头,白言梨目光清明,“我想问问夫君,清醒后为何还肯留下来。”
“什么?”苍伐有些没跟上话题。
“那五年里的事情,夫君都不记得了吧?”
“不记得。”
“那,”白言梨苦笑声,“你完全可以离开。”
“换了你不好奇吗?”侧过身子,苍伐支着自己的下巴,“突然多了个伴侣,直接一走了之?”
“除了这,”白言梨完全没顺他的思路走,“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吧。”
“你觉的呢?”从发生的这些事情,苍伐已经看明白自己这位伴侣相当聪明,不只是性格坚毅而已。
“是因为,妖力还没恢复吗?”看他表情逐渐冷酷,白言梨马上道:“不难猜,还记得那次洗衣服吗,你将整盆水都倒在了自己的头上。”
“……”这又是一段不忍直视的过往,苍伐抽搐了下眼角。
“夫君应该已经完全恢复了吧。”广场上的那场战斗,白言梨记忆犹新。
“你究竟想说什么?”苍伐隐隐猜到一些,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不悦。
白言梨低着头,双手用力交握着,沉默半晌抬起头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如果是好奇自己突然多了伴侣,相处这些月,你的好奇应该也没有了,若是因为妖力没有恢复,现在也恢复了。”
苍伐面无表情的盯着对方。
白言梨沙哑道:“夫君,你走吧。”
“……”果真,亲耳听到这样的话,心中不爽更深,苍伐阴沉着脸气息渗人。
白言梨咬着牙,苍白着面色解释了句,“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
“我记得,你说过一旦我的身份暴露,会和我一起离开?”本也没有特别确定要带白言梨一起走,不过现在,苍伐非常生气对方的选择。
“白家村如今的情况,我是村长,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夫君已经恢复了,你很强大……不再需要我了。”
“过河拆桥?”苍伐没因为对方的难受而心软,怒火中烧,然而深呼吸后,他还是压抑下情绪。
“夫君如果留下来,再遇到妖来袭,还会出手吗?”
“看我心情。”
“是啊……”白言梨轻叹,“跟你相识在一起生活,这应该是我这辈子最神奇的经历了,夫君,我希望……”
沉着脸,苍伐倒想听听他还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我希望,这段意外的结束是美好的,不要留下任何会让彼此后悔的事情。”
从床上站了起来,苍伐不甚在意的“呵”了声。
白言梨也坐不住,站起来后老老实实垂着双手。
“不能依赖你,如果只是嘴上这么说,可现实是一次次被你所救,这和利用你有什么两样呢。”条理清晰,显然白言梨琢磨这个决定已不是一两天,“久而久之,就连夫君也会这样觉的,觉的我是在利用你,我不希望让你产生这样的念头,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实发生。”
“……”戾气因为白言梨的解释慢慢消散,苍伐心中剩下复杂。
“束缚你在这儿的困境都已经消失了,妖是喜欢自由的吧,夫君,你回家吧。”
“白家村不是你的责任吗?”苍伐没考虑太多,逼问道:“让我走,你觉着自己带着那帮人能支撑多久?”
“这是我们的命。”语气轻松,可表情,苍伐只从那双坚强眼眸中看到悲伤。
“你不是最不认命吗?”都敢带头反抗妖的统治了。
“尽人事听天命。”异常冷静,白言梨盯着他忽然笑了下,“如果,我们是真的伴侣,没准我会跪下来求你留下来……”
复杂的情绪慢慢被烦躁替代,苍伐原地走了几步。
白言梨还笑着,表情却比哭都难看,“我也舍不得夫君,也害怕被妖杀死。”
“那就跪下来求。”苍伐没有想太多,直接道:“说不准我会心软。”
“我不会那么做的。”白言梨却从始至终都很清醒,“我们现在的关系,比起失去你,我更怕你将来后悔。”
“……”说真的,苍伐虽然不屑,但他本以为白言梨会因为自保和守护家园千方百计求自己别走,没成想,人居然会主动提出让自己离开,“你以为我留下来原因就这么简单?”
“什么?”白言梨这会倒是真的诧异。
“我当初问过你吧,我们是不是去过一棵红色的大树下。”
“是……”回忆着,白言梨道:“成亲后你带我去的……怎么了?”
“那是情缘树,是妖姻缘的象征。”
“割破手指……”白言梨非常敏感,他回忆着当日的细节,“是不是不行?”
苍伐默念了几句咒语,二人手指间相连的红绳显露出来。
这一次,就连白言梨都能看到那根绳子,他奇怪的抬了抬手,又去摸自己的手指,“这是?”
“你我结契的证明,在消失之前,我不会离开。”
“这个……”往后退了几步,那绳子居然就变长了,白言梨用另一只手去捞,可是什么都没碰到,几秒后,那绳子就隐没消失了,他有些惊慌,“怎么了这是?”
“这绳子并不真实存在,若存在,我早烧了它。”
“那要怎么解除?”
还挺积极,妈的,自己都没急!苍伐冷道:“你去死。”
“什么?”从进屋开始到现在,一直淡定从容的人类终于变了脸。
苍伐恶意逼上前去,重复道:“对,你死,这契约马上就能解除。”
“不行……”没有害怕太久,白言梨皱起眉头,“我不想死。”
“你刚不还说了,被妖杀死是你的命。”
“可我不想死在夫君的手上。”
“你还挑?”苍伐哼了声,嘲讽道:“要求还挺多。”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白言梨是真的着急。
苍伐沉默了下,不再逗弄他,坦诚道:“弄死你确实是个办法,但是是最糟糕的办法,我轻易不会尝试,这点你放心。”
“那,还有别的方法吗?我都可以配合你。”
“你好像很迫不及待?”自己都不嫌弃他是个人类了,结果反倒好像被嫌弃?苍伐阴晴不定。
“我只是想要还给你自由。”
“我爱去哪去哪,爱干什么干什么。”家中都不曾有谁能真正约束自己,“怎么说的我受你管一样?”
“我没那个意思。”白言梨无奈极了,“我都听你的,夫君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别的不说,白言梨嘴甜这点还是很讨喜的。
苍伐思考了下,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和我去一趟情缘树下。”
“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
“对。”司尾一直在打探却没什么进展,眼下只有带着白言梨一起过去走一趟,说不准还能有什么发现。
“可是最近村里不太平,我担心……”
“我将司尾和桃饱饱留下。”
“他们能行吗……”白言梨不大信任。
“敢才说了什么都听我的?还我自由?”
咬牙,白言梨狠了狠心,“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苍伐的脾气相当雷厉风行,“明天。”
“后天吧。”打着商量,白言梨小心道:“我还得把村里的事情交代了,顺带着做些路上的准备。”
“路上的准备?”苍伐蹙眉,“你当我们是去游山玩水的?”
“我记得那树离白家村很远,路上总要吃喝的,还有,衣服脏了怎么办,也要带些防身的……”掰着手指头,白言梨计划开了。
苍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你想用脚走?”
不然呢?白言梨虽困惑但没出声。
……
很快的他就明白了苍伐的意思,出发的当天早上,院子里走动的两匹长翅膀的白马让他瞪大了眼睛,更夸张的还是那华丽过分的车驾。
“夫主,好看吗?”车上装饰了不少桃花,桃饱饱颠颠上前来邀功。
“这……”白言梨嘴角微抽。
“我这就把车给套上。”吹了声口哨,司尾走到车旁。
那两匹白马主动走过去低下头,司尾折腾了会,很快,一辆崭新的马车出现在原地。
“这是?”正常的马才不会有翅膀好吗!
“夫主很兴奋吧。”司尾完全没看出他的心情,骄傲道:“白素日行千里,只要半天时间,您和尊主就能到情缘树那边。”
“……”背着包裹,白言梨捂住额头,“这是妖吗?”
“是妖啊。”
“……”
“您不用担心,白素不吃人。”终于看出他的面色不好,司尾解释道:“他们的性格很温顺,有灵智,但不能幻化为人形,也不会张口说人话。”
“苍伐让你找来的?”
“对啊。”司尾多说了句,“很多妖出行都会骑他们,就跟你们人类骑马一样。”
“我……”想到自己坐着妖,白言梨总觉着不自在。
“动作还挺快。”苍伐伸着懒腰从门里出来,嘴上咬着个包子。
桃饱饱和司尾一同行了礼,很少被夸奖,司尾高兴的裂开了大嘴。
白言梨从他那突兀的五官上移开视线,不安道:“我们就坐这个去吗?”
“怎么了?”先一步跳上车,苍伐推开车门回过身。
“要飞起来吗?”人类一直在地面活动,要飞很高的话,白言梨精神紧张。
苍伐盯着看,突然笑开了,“你怕?”
“我……”看出他的不怀好意,想到今天不管如何都是要坐的,白言梨故作轻松道:“不怕。”
“那就上!”苍伐伸手做出邀请。
白言梨爬了上去,表情冷酷,就是那双眼睛有些不受控制的左右飘。
苍伐觉着人还是有可爱的一面,心中暗笑,等白言梨坐进去,他抬头吩咐了司尾几句。
待到车门关上马车突然升空,白言梨没忍住叫了声。
苍伐打开人带着的包裹,从里面找出糖果剥了颗放进嘴里。
白言梨小心翼翼从车窗看出去,见着飞鸟和白云快速后退,那脸更白了,“这……这车不需要人赶吗?”
“要不你出去赶?”
“不。”果断拒绝,他僵硬坐着一动不动,唯恐从天上掉下去。
苍伐看他战战兢兢地的模样颇为可笑,一路上过去就拿他当乐子。
等到马车渐渐降低高度,白言梨从瞌睡中惊醒,听到外头的马妖叫了两声。
“走吧。”苍伐活动了下手脚,“情缘树上空不允许任何妖飞过。”所以离着一定距离,马车就停下了。
“嗯。”早想下车了,白言梨迫不及待。
苍伐先下车等他,二人离开后,那两匹白马自动走到边上去吃草,白言梨好奇问道:“他们也吃草吗?”
“不然呢?”苍伐耸肩,“只有人可以吃的话,食谱不是很单调。”
这是句调侃的话,白言梨却笑不出来,继续往前走了会,他看到了那棵红到诡异的大树。
苍伐停下盯了会,试图从记忆里找画面,可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半点印象,“我真的来过这?”
“是啊,那时候也是你带我来的。”白言梨满是怀念感慨。
“……”想不通就暂时不想,苍伐先一步走到树下。
白言梨很快来到他身旁,“这树原来这么神奇吗?”围绕着树,他慢慢走了圈,仔细观察着红色的枝干和树叶。
苍伐也仰头看着,他知道情缘树,在出事前却从未去找过。
“能砍掉吗?”白言梨想到个办法。
苍伐摇摇头,“砍了也会马上长出来。”
“哎?”这会就更好奇了,白言梨又绕了圈,望着那些树叶,“这些叶子,难道每一片都是段姻缘?”
“……”这点苍伐还未注意过。
“是啊,小朋友~”
“……”面色一瞬冷厉,苍伐手中变幻出扇子。
白言梨“咦”了声,从树后探出脑袋,“夫君,谁在说话?”
“是我呀,情缘树。”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很轻佻。
“树是活的吗?”白言梨赶忙从树干上挪开自己的手。
“过来!”苍伐喝了声,罕见的紧张。
白言梨意识到不对,忙往前跑,只可惜下一秒他的脚就陷进了泥里,挣扎着,很快大半个身子都沉了下去。
苍伐如临大敌,从声音出现前到现在,他就没发现周围有妖的存在,可是眼下的情况来者不可能是人。
“夫君?”挣扎了下,发现越陷越深后白言梨不动了,喊道:“你是什么人?”
“很冷静呀~”那轻浮声音再响起,带着笑意,“我还以为你会哭呢。”
“夫君别过来!”感觉到危险,白言梨马上看向对面。
“滚出来!”释放出妖力,苍伐的衣摆无风飞舞起来。
“呀,别生气嘛,我就是看你们小夫夫感情好,忍不住和你们说说话。”凭空响起的声音虚伪道,下一秒便传来羽箭破空声。
苍伐刚想冲向白言梨,那十多支羽箭却精准的封锁了他的动作。
甩了下手,扇子往前飞去,同一时间,插在地上的羽箭却冒出电光,一个由羽箭为“栏”的牢笼将他死死困在了里面。
就这点时间,白言梨惊叫一声,被拽进一旁的黑洞消失无踪。
扇子“撞”向牢笼又反弹,再一次,那些羽箭终于被震碎,然而苍伐暴躁的转了圈,树下已没有白言梨的踪影,方圆百里之内甚至也感应不到对方的气息。
“你是南边的?”冷静下来,他不怒反笑。
“别把我和那老东西混为一谈。”劫走白言梨的妖果然还没走,不屑道:“英俊潇洒如我,岂是那老东西可以高攀的。”
“你有什么目的?”
“想知道吗?”那声音渐行渐远,苍伐皱眉忍受着对方变态的笑声,“来奥城找我吧!”
卷二:东荒新立大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