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占便宜

广场上还有人类未离开, 见此一幕皆很震惊。

司尾重新变得戒备,夜空中,暴雨逐渐停歇, 窸窸窣窣的各种古怪声音从四面八方逼近。

桃饱饱察觉到什么, 拉着白言梨小心翼翼靠近司尾。

那老妖在一地绿色脏污中继续挣扎,眼看马上要爬出视野, 司尾动了下嘴, 银色丝线喷出将其拉拽回脚下。

“饶……饶了我吧,是小妖我有眼不识泰山, 饶了我, 饶……哼!”闷哼一声,脸被往泥中踩去,老妖扑腾着再发不出声音。

苍伐满意司尾的反应, 抬头看着黑夜中逐渐显露的妖群。

“这……”饶是白言梨胆子大,这会也瞪大了眼睛露出恐惧。

那些还未离开的村民全都聚到了一起,颤抖着看自己被无数妖影包围。

苍伐瞥了眼自己伴侣,见他如此环境下还在对白家村的人打手势, 不轻不重的哼了声。

他这一声哼, 那些逼近的妖怪们全都跪了下去。

广场周围的妖火还燃烧着,白言梨搓了搓自己的眼睛,清楚看到三只脑袋的猪和六条胳膊的人, 还有身体像马却又长着人脸的怪物。

“你们今晚来这……”苍伐往后坐下, 身后椅子凭空出现, 他翘起了二郎腿不悦道:“干嘛?”

“我们, 我们……”一群妖怪交头接耳,敢开口的那个说了两句又害怕的停下。

“你!”苍伐眼尖,点了个妖力最为强大长相酷似猴的家伙出来。

“尊贵的大妖……”说人话,那妖并不顺畅,语调相当怪异,“我们来这,来这,是想看看热闹。”

“热闹?”桃饱饱双手插腰,摆明不信。

“是,是……”三米高的妖怪就算跪着也比桃饱饱站起来高,可这种时候,对方没有大声说话的胆量,老老实实道:“我们听说有人杀了妖,来看看。”

“只是看看?”桃饱饱这会胆子大了,站在苍伐身后高声质问。

“来,我们来……”那妖看出局势不好,可也不敢扯谎,“顺便来杀人。”

虽跟他们无关,人类杀的是貉,但荒服出了这种事情,所有妖都有义务来清理胆敢反抗的家畜。

“言梨……”还留下的村民靠近白言梨,打量着数量如此多的妖,听到回答,满脸担忧,“我们以后还能有安生日子吗。”

还能有吗?

白言梨没有回答,他只盯着坐在椅子上的背影,那是自己的伴侣,这些年来傻乎乎的男人,今晚表现的如此霸气。

一直以来,他虽知道对方是妖,但从未有过这样直观的感受。

苍伐很强,如他自己所言,从这数百跪伏在地的妖就更能看出来。

还有……之前来势汹汹的那只老妖也转瞬间就被轻易收拾掉了。

“麻烦啊。”幽声叹息,如自己所想,对荒服的妖来说敢于反抗的人类是一定要被消灭的,当日杀死那帮貉时,苍伐也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的麻烦事。

“怎么办呢,”仰着头,他貌似在自言自语,“总不能把你们都杀光了吧。”

“饶命啊,您饶了我们吧。”这还了得,轻飘飘的一句话让广场上密密麻麻跪着的妖群瞬间炸了,为首回答的妖怪一个劲的点头弯腰,“我们也不知道您的伴侣就住在村里,要是知道,我们也不会来,我们再也不来了。”

原本说人类的语言还有些不顺畅,这会,那妖倒是语速很快。

“今晚过后,我们再也不会踏入这片地域。”何止是这片地域,那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若是今晚能全身而退,他要马上离开东荒。

可怜他们不知道何时东荒居然来了位如此强大的妖,要是知道,早远远躲着了。

“我能相信你们吗?”语气随意,苍伐注视着前方。

他话音落,各种奇怪的声音响成一片。

过于杂乱,但大多是同一个意思,发誓求饶保证。

苍伐抬手打个响指,制止乱哄哄的吵杂后从椅子上站起,慢悠悠在原地走了几步。

一众妖怪屏气凝神,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绝望的等待着发落。

对妖来说,妖气甚为重要,它代表着身份和实力,很多时候不需要交手,只从妖气就能判断出强弱,刚那一瞬出现又消失的气息让他们完全丧失了反抗的勇气。

“我还是不太相信。”等了三分钟左右,苍伐下了定论。

他说这话,那被点名出来的猴妖再承受不住压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苍伐转过头去,忽然将目光落到白言梨身上。

经过桃饱饱的治疗,白言梨已经能够独自站着,对上伴侣的视线,他犹豫了下。

苍伐伸出手指勾了勾。

白言梨深吸一口气,还是大着胆子走上前。

苍伐扫了眼左右,语气平常和在家里一样,“有篮子吗?”

“什么?”没料到这样一问,白言梨怔住了。

苍伐不耐烦,“去拿个篮子来。”

“哦。”没问干什么用,心中生起的恐惧因为苍伐和日常没什么两样的态度又散了开去,白言梨小步跑开,很快又拿着个大桶回来。

“这个可以吗?”

“唔,差不多吧。”手指动了动,那大桶从白言梨怀中飞了出去,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猴妖不解的看看大桶又偷瞥那大妖。

“来,你先来。”苍伐抬抬下巴,那猴妖吞咽口唾沫,老老实实走过来。

“吐妖珠。”语气随意,那凭空出现的椅子挪到了他身后,苍伐老神在在的就坐在桶前。

“什么?”不敢置信,猴妖下意识想跑,只是身子还未动,眼角余光便看到脸盆大小的金色火焰漂浮在自己脑袋上空。

“吐。”苍伐勾起嘴角,笑的很是阴冷。

“呜~”发出哀嚎,那猴妖一步三挪,最终还是到了桶前。

“太……太残忍了吧。”桃饱饱凑到司尾身旁,抖着身子感叹,“简直恐怖。”

平常相处怎么就没看出大妖是如此凶残的性格呢。

妖珠是妖所有妖力的储存,相当于人类的灵魂,最是要紧之物,失了妖珠,妖就再无进步可能,一旦妖珠破碎,那跟死也没什么两样了。

“夫君?”白言梨就站在桶旁,看那妖怪流出眼泪,表情痛苦的张着嘴,他慢慢退回到苍伐身边。

幼儿拳头大小的黄色珠子落到桶中,那猴妖一瞬白了毛发,颤抖着退回跪着的妖群中。

“来!”苍伐扬声,目光落在黑压压的妖群上,悠哉道:“排着队,一个个的不要乱。”

“……”

早半个小时前,这广场上全是人类的惨叫哭泣,现在……数百只妖排着队,一个个的颤不成声。

白言梨低着头,只盯着那桶里五颜六色的珠子越来越多。

到了最后,上前来的全是一些没有人形的“野兽”,白言梨奇怪自己居然能从它们的脸上看出恐惧这样的神色。

再等了三分钟,跪着的妖群里再无妖上前来。

苍伐打着哈欠开始犯困,“都完了?”

“完,完了。”就这么会功夫,猴妖因为妖力的消失缩小了不少。

苍伐点着头,挥了挥手冷淡道:“那就散了吧。”

散了?如何肯散?妖珠都没了啊!

呜呜啊啊的,妖群各种声音又传出,苍伐不耐的打开扇子,就那么轻的一声,现场立马死寂般安静。

从椅子上站起,苍伐转过身去盯着那黑皮肤的老妖,漫不经心般威胁道:“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白言梨看妖群乱了片刻,而后无数黑影四散逃窜,除了刮过的冷风,原地就只剩下那一个大桶还放着。

老妖被司尾踩踏在脚下,苍伐走过去时,司尾用脚尖将其翻了个身。

“你究竟……是什么妖?”嘴角还往外流着绿色液体,活了八百多年的貉老祖满脸不甘。

“我脾气不好。”苍伐说出事实,微蹲下身子,“不要考验我的耐心。”

司尾将老妖从地上拉起,强迫对方跪在尊主身前。

“那棍子是法宝,你从何而来?”

“咳咳,是我自己的。”

“你自己的?”苍伐挑眉,手挥了下,貉老妖背后的尾巴被当场切下两根,疼的其发出刺耳尖叫。

苍伐蹙着眉,因为这尖叫,那些还没走的人类全都捂住了耳朵,不少还从指缝中留出了鲜血。

“四星妖怪,哪有本事锻造法宝。”按捏着自己手指关节,苍伐摇了摇头,“驱使就很吃力了吧?”

那黑色棍子是法宝,这老妖其实还未能将其使用的炉火纯青,否则应该更为难缠。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眼看欺瞒不过,老妖倒是硬气起来。

苍伐“哦~”了声,飘浮在头顶的金色火焰降落下来,映照着火光,他的表情明明灭灭看不真切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胆寒,“你们刚说了用妖火活生生烧上四十八个小时,从人类身上熬出的油就会特别香?”

貉妖挣扎着,司尾用丝线将其牢牢控制。

“我的妖火其实也很厉害,”手指轻碰那团金色火焰,苍伐笑道:“他能焚烧妖珠整整三百年却不使妖珠破碎,历此三百年的妖会变得格外强大,你想试试吗?”

“……”桃饱饱无声无息往后退去,不敢再看那团火焰,焚烧妖珠三百年却不碎裂,这是怎样的折磨?真还不如死了拉倒。

“你惹大麻烦了!”貉老祖动弹不得,狠声威胁。

苍伐不为所动,“那法宝谁给你的?”

倒不是他要纠结这个问题,很明显,这貉妖身后一定还存在更厉害的妖怪,包括对方一个劲的搜罗人类孩童没准也是受了指使。

“你是在找死!”想起背后的妖,貉妖倒是猖狂起来。

苍伐点着头,“快说了吧,你若说的爽快,我也让你死的爽快。”

没想着还能活,貉老妖喘息道:“那法宝,是南边那位大人给我的,你破坏了他的好事,早晚跟我一样的下场。”

“南边那位?”苍伐歪了歪头。

司尾变了脸色,立马踢了老妖一脚,紧张道:“你说南边的大尊?”

“怎么,害怕了吗,害怕也晚了,哈哈哈你们早晚会……”话没说完,老妖已然被金色火焰吞噬。

司尾吓了一跳,匆匆撒开对方。

眼见着貉老妖在火焰中挣扎扑腾,没两分钟就变成了堆灰烟,桃饱饱小跑着到了白言梨身旁,忐忑不安的唤了声,“夫主……”

白言梨扯起嘴角想回应,不远处,苍伐的声音又响起。

“把桶抱回去。”

“……”一声不吭的,白言梨用力拎起桶,那头,苍伐身上被淋湿,看也不看的大步往家走。

司尾跟在后头忧心忡忡,“若真是南边的那位,这麻烦可大了。”

整个荒服就那一处妖府,汇聚了多少厉害的妖怪,就凭他和尊主如何应付?

……

相当讨厌湿哒哒的感觉,回了家,还没走进卧室,苍伐就将身上的衣服脱了直接扔到地上。

白言梨抱着桶妖珠气喘吁吁,还没来得及放下,身前伴侣的命令就下了。

“去烧水。”苍伐不高兴,表情很臭。

“嗯。”所有的不安恐惧疑惑暂且压下,白言梨手脚很快的又出门去。

“这妖珠?”桃饱饱小心绕过。

“就先放着吧。”看尊主进了卧室,司尾帮着将洗澡的木桶搬到房间。

白言梨很快烧好了热水,又一趟趟拎过来,司尾和桃饱饱坐在外间,察觉到气氛不秒,压根不敢进去。

坐进木桶,水温调的正合适,苍伐惬意的闭上眼。

白言梨弯着腰在翻柜子给他找衣服,拿起裤子的时候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苍伐懒洋洋瞥了眼,很快沉进水中。

白言梨望了他一眼,拿了条干手巾将自己的头发擦了擦,后又绕到衣架后窸窸窣窣的换下湿衣服。

苍伐从水底又浮了上来,颇为平静的打量着人若隐若现露出的雪白身体。

“夫君。”换上干衣服,白言梨走了出来。

苍伐还那么盯着,一动不动。

白言梨因为他的目光顿了顿,挂起笑容继续向前,“要我帮你洗吗?”

苍伐没有拒绝,让人冰凉手指触碰到自己的肩膀。

白言梨很注意分寸,只帮着浇水和擦手臂,“谢谢你。”

“别装糊涂了。”苍伐闭着眼,任由人帮着揉头发,“当日镇子上你是见过黑色蜘蛛的。”

“司尾吗?”白言梨轻声。

苍伐挑眉,“你不问我?”

“我很意外,”吸了口气,为苍伐头发打上泡沫,白言梨平静道:“现在想来,那天,他是来救我们的。”

若非蜘蛛突然出现,他们也跑不了。

“所以呢,不质问吗,不问问我,为何有能力却偏偏要看你受伤,要跟你躲到山里去?”

“夫君现在心情不好是因为这个吗?”

当然不是,司尾说大麻烦,苍伐难道不知道?惹上南边那位,若还留在荒服意味着没完没了的事情,而他,最烦这个。

“我有什么资格和立场呢?”手上动作轻柔,语气却很坚定,白言梨低道:“虽然我们是伴侣,但那也是在你神智不清时定下的关系,你对我并没有感情,救或不救我,我都没有资格责怪你。”

“……”苍伐无话可说,不过比起以前,他对白言梨的回答倒不意外,自己这位人类伴侣虽然实力弱,性格却很顽强自主。

“今晚如果不是你,所有人都要死。”

“你之前就猜到那群貉妖是我杀的了?”

“不那么确定,但现在确定了,谢谢。”轻轻为苍伐按着头皮,白言梨柔声。

泡着热水,身后人力道适中的按摩让苍伐觉着舒服,不自觉放松下来。

等白言梨端着凉水出来倒,司尾才凑上前去,“尊主呢?”

“已经上床睡觉了。”折腾了一夜,不只是苍伐,白言梨也很累。

桃饱饱自告奋勇道:“我来帮忙吧。”

将洗澡水倒掉,白言梨又将脏衣服收拾到一块,路过那桶妖珠时,他停顿了脚步,语气古怪道:“这对你们妖而言很重要吧?”

“是啊,大半条命呢,有妖珠在,那些妖就不敢轻举妄动。”桃饱饱请示性的,“要藏起来吗?”

“藏起来?”白言梨低垂下脑袋,沉默了会摇了摇头。

桃饱饱疑惑的看他将那桶妖珠直接抱进了厨房随手放到了柴火堆中。

“……”该不是想烧了吧。

白言梨没那么凶残,回卧室打地铺的时候,床上的妖已经睡熟了,他大着胆子靠近到床沿,从被子里拉出苍伐的手,轻轻触碰了下伴侣的指尖。

天马上就要亮了,他却还发了会呆。

苍伐睡梦中动了动,一直发呆的人这才回过神,动作很快的钻进被窝急急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着了。

苍伐等人平稳呼吸后睁开眼,眼眸清明,看不出丝毫睡意。

他蹙着眉头,显然在考虑什么。

……

昨夜那么大的雨,第二天天气倒还不错,明媚的阳光洒在院子里,白言梨提着篮鸡蛋,桃饱饱屁颠跟在他身后,“夫主,今天也做鸡蛋饼吗?”

“不,今天吃包子。”

“哎。”桃饱饱很失望,“那是什么馅的?我不喜欢吃肉。”

“嗯,菜包。”将鸡蛋放进缸里,白言梨拍打了下花妖的脑袋,“去洗手吧。”

“好咧!”心情很好的一蹦一跳,桃饱饱在路过司尾时踢了老蜘蛛一脚,“别挡路。”

半人高的蜘蛛正趴在石桌旁,小花妖准备溜,那银色丝线无声将其拉了回来。

“你干嘛?我喊夫主了啊!”

“你这是觉着有人为你撑腰了?”司尾很不悦,阵白烟后,小老头坐到了石桌上。

“哼。”桃饱饱很嚣张。

司尾看人类进屋子,“嘘”了声,“我们聊聊。”

“聊什么?”桃饱饱好奇凑近。

司尾舔了下嘴角,沙哑道:“你不觉着奇怪吗?”

“奇怪什么?”

“昨晚那么大的阵仗,你都害怕了吧?”

“我害怕?!”花妖脑袋上的桃子竖直了,嘴硬道:“我才不怕。”

司尾没相信,毕竟昨晚这小花妖一个劲往自己身后躲,拉都拉不出去,“你看夫主。”

“夫主怎么了?”人进了屋子,应该是去喊大妖起床了,桃饱饱皱着眉,“他的伤口我给治疗了啊。”

“我是说!”司尾无力叹气,“他怎么如此云淡风轻。”

昨晚被妖挟持又伤害,加之后来的那场大战,包括最后的百妖汇聚,一个人类只经过了一夜怎么就跟失忆般,一点反常都没有。

“那夫主应该如何?”桃饱饱没心没肺,“哭啊。”

“哭你个……”司尾很生气,狠狠拍了桃子一巴掌。

桃饱饱捂着脑袋尖叫一声,“你怎么还打妖啊!”

“打的就是你,就知道吃,蠢不死你!”蜘蛛觉着自己头顶生烟。

“有本事你别吃。”桃饱饱继续往后退,不屑道:“那是我们夫主,你怎么能用看待一般人类的眼光去看待他。”

夫主什么的……又不是尊主亲自选的。

五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有谁知道,作为尊主下面唯一的仆从,司尾觉着自己责任重大。

他坐在石桌上唉声叹气。

屋里,苍伐打着哈欠,换了身衣服后坐到饭桌旁,比他更早的是桃饱饱,兴奋的等待着白言梨将饭菜端上来。

“司尾呢?”白言梨随意问了句。

“那老蜘蛛在外面呢。”刚挨了打,桃饱饱语气恶劣。

白言梨看了眼大门,“去喊他进来一块吃吧。”

“他说了不饿。”往嘴里塞包子,桃饱饱扯谎。

白言梨还有些犹豫,苍伐却拿起了筷子冷淡道:“不用管他们。”

“嗯。”坐下身,白言梨帮着盛粥,无意般问了句,“妖可以不吃饭吧?”

“厉害的妖可以不吃,可还有很多妖要吃的。”不为口舌之欲,有些妖也要靠五谷杂粮维持生命。

白言梨点了点头,饭桌上再无人说话。

等收拾了碗筷,他又拿着扫把将昨夜被打落的枝叶扫干净。

苍伐又躺回了椅子上,司尾蹲在他身旁不死心道:“夫主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嗯?”懒懒应了声。

“看不出他有害怕呢。”司尾若有所指。

苍伐睁开眼,口吻不耐,“直说。”

“属下见过许多人,夫主却是这些人类里最淡定的。”

“呵。”苍伐笑了声,“是脾气怪异吧。”

“您的意思是?”

“不然也不能拖个妖回家成亲了。”

说的好像有道理,司尾无言以对,等看着人类出门,他道:“我们要离开荒服吗?”

“怎么的?”

“再不走,怕麻烦还会上门呢。”司尾叹了口气,“南边那个,不是好相与的。”

“我就好相与了?”苍伐坐起身,拿起手边的糕点,“现在离开算什么,跑啊?”

知道尊主年龄小容易冲动,司尾小心道:“只是躲避麻烦,您不也说要去其他服找找办法吗。”

这话倒顺耳多了,只不过……“他现在不肯离开吧。”

“您说夫主?”

苍伐沉默着。

司尾也犯难了,“夫主这脾气,真硬带走了没准会寻死。”

就冲相处来对方的这些行为,昨晚上那样决绝的就给了同伴一刀,很明显,人是弱,但相当不好惹。

“得想个办法呢。”司尾皱眉。

苍伐于是又躺了下去,他不着急,主要是觉着现在生活的不算糟糕。

主仆二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主要还是桃饱饱跟司尾在说话,苍伐闭着眼,面上还遮着那把扇子。

等到了傍晚,出去大半天的人类终于回来了。

桃饱饱早惦记上晚饭了,冲上前去,刚想说什么就发现人青肿的脸蛋。

“夫主您怎么啦?”围绕着白言梨蹦跳,桃饱饱脑袋上的桃子一晃一晃的。

“没事。”擦了把脸,白言梨遮掩着往厨房走,“我马上做饭去。”

“这是?”小老头眯起眼睛,嘀咕道:“被打了?”

昨晚那一出,现在根本没有小妖敢靠近白家村,若有厉害些的妖进来,也不可能不被他和尊主发现,所以只能是人类了。

可昨晚夫主才保护了众人,这被打因为什么啊?

“尊主?”司尾吓了一跳,没防备身旁躺着的大妖突然站起来,他疑惑道:“您去哪?”

“洗手。”没去厨房,苍伐洗完手就在饭桌旁坐下了。

桃饱饱安静多了,夫主一人躲进厨房貌似也不欢迎他进去,他只好蹲在饭桌旁等着。

白言梨简单炒了两个菜,端上来时,面上遮遮掩掩的围上了布条。

苍伐用筷子越来越熟练,挑着眉,漫不经心般开口道:“你冷啊?”

这样的天最是舒爽,把自己裹成这样……

“你们先吃吧我不饿。”白言梨语气低落,没多说什么,直接进了卧室。

桃饱饱犹豫了下,还是没敢进去打扰他,“您不去看看吗?”

也太冷淡薄情了吧,桃饱饱满眼这个意思却不敢说出口。

苍伐慢吞吞吃过晚饭,司尾跟花妖帮忙收拾干净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这种时候,二妖也无需隐藏了,一棵十多米的桃花树扎根进泥中,司尾则变出真身趴在树下。

屋子里点着两根黄色的烛火,苍伐进去时,发现人已经打好了地铺,脑袋都埋在被子里。

他在房里活动了下给自己泡了杯花茶,坐在桌边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被子里的身体悄悄动了下,大概感觉到他还未上床,继续闷着。

苍伐恶意整人,好整以暇的翘起二郎腿。

再闷一会后,白言梨呼吸不畅,可他不想让妖发现自己的伤,偷偷开了条小缝,贪婪的呼吸着空气。

苍伐勾起嘴角,动了下手,床上的枕头飞了过来。

捏着枕头一角,他的心情忽然特别好,抬手,准确无误的将枕头砸了过去。

那条才开的小缝遭受“重击”,被子里的人猝不及防“嗯”了声,撅着屁股就想要换个方向。

放下茶盏,苍伐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到地铺旁。

听到他的脚步声,被子里的人立马就不动弹了。

“想憋死?”

“……”白言梨装尸体。

苍伐也不动怒,抬起脚,穿着鞋子直接踩了上去,“谁给你的胆子不回我的话?”

“……”被子里的人还不动,发出了熟睡才会有的粗重呼吸声。

这也太刻意了……苍伐无语,那脚再用了点力气。

白言梨继续忍耐着。

苍伐却没耐心了,弯下腰,掀开被子直接扔了出去。

只穿着白色睡衣的白言梨就那么直愣愣对视上他目光。

“哟!”苍伐看到人脸上的青肿,笑的幸灾乐祸,“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动作很快的捂住脸,白言梨忘了胸口扣子还没系上。

于是乎……居高临下站着,苍伐就那么看光了人的胸膛,还有……衣服长短只到人大腿跟处,白言梨猛然间抬手,下头的风光一览无余……

白言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乌黑长发散在青色被子上,他有些尴尬的找着借口,“我刚出门摔的。”

“……”强迫自己挪开视线,苍伐吸了口气,“编个好的。”

“我……”白言梨颓丧了一晚上,看高大的妖站在身前,忽然有些委屈,他猛的坐了起来双手向前。

苍伐刚想着是不是往后退两步,双腿就被人给抱住了。

白言梨大概还在伤心,不知道自己脸紧贴着的部位有些……一手往下,苍伐按着人的发心不让人抬头,“好好的发什么疯?”

很容易猜出真相,看白言梨难受,他是准备来嘲讽的。

“夫君是在关心我吗?”白言梨显然会错了意,感动的一塌糊涂。

苍伐很紧张,右手按住人的脑袋,他左脚往后挪,生怕人抬起头,“你先放开我。”

“不要,谢谢夫君。”下巴贴着苍伐腿部蹭了蹭,白言梨抬起头,刚想说什么,张嘴却疑惑的“唔。”了声。

额头碰到的那处鼓鼓囊囊的触感有些奇怪,他猛的反应过来,脸慢慢就红了。

苍伐完全直起了腰,低下头,僵化的白言梨还仰头望着自己,抱着的双手总算慢慢松开了。

“白言梨!”一字一顿,苍伐深觉自己被人给占了便宜,怒道:“你要脸吗?”

“我……”白言梨咬着唇,“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是那青玉不够你玩的了?”苍伐脸色古怪,“你会不会太得寸进尺?”

“是夫君你想多了吧!”恼羞成怒,白言梨这才发现自己敞开的睡衣,手忙脚乱的捡起枕头遮挡住身体,“也不是很好玩,我也没惦记。”

“……”虽然话题偏了,但苍伐从人不以为意的口气中感受到侮辱,气道:“你还真他妈敢说!”

“以前也是夫君你哭着缠着要我摸的……”

“闭嘴!”苍伐咬牙,“我说过,再提以前的事情就杀了你。”

白言梨果真不吭声了。

苍伐往后退了点,坐回凳子上,“还是说说你这张惨脸,谁打的?”

“夫君猜不出吗?”

苍伐嘲讽道:“你拼了命保护他们,他们却伤害你,不可笑吗?”

“我也有对不起他们的,你是妖,我却一直隐瞒着。”

昨晚那样的场合,身份是肯定暴露了。

“他们怕妖倒是不怕你。”说这话,苍伐满脸不屑,这也是他厌恶人类的原因。

面对妖时卑躬屈膝,对待同胞却毫不留情。

苍伐希望白言梨能够早日看穿这一点,恶意的,他希望人能厌恶自己的同类。

“我能理解他们,如果,不是我和你在一起,有一天发现了村里有人一直和妖生活在一起,我也会生气愤怒。”

“就算那个人一直在保护你们?”

“是,就算那个人从未伤害过我们。”

“他们怎么说?”苍伐相信白家村的人不只是打了白言梨,“赶你走了?”

“……”白言梨顿了顿,选择实话实说“他们希望驱逐你。”

没有让白言梨一同离开,这点倒蛮让苍伐意外的。

“你呢?”手肘撑着桌子,他好奇人的选择。

“那些妖还会回来吗?”白言梨没有马上回答,问了个貌似无关的问题。

苍伐耸肩,无谓道:“会。”

肯定会,若那貉妖是受到南边那位的指使,自己昨晚又释放过妖力,不派妖前来打探才奇怪。

“我不能放弃自己的家园。”白言梨沉重道:“我要留下来守卫。”

“所以呢?”

“我会继续对大家解释,让他们同意留下你。”

“……”白言梨说过,若有一天自己身份暴露被驱赶,他也会随自己一同走。

苍伐害怕麻烦,虽说匆匆离开有些像逃跑,但若能带上白言梨倒也无妨。

可是现在,这人类铁了心要留在白家村。

“留下我?”这些人类害怕仇视妖怪是刻进骨血的,苍伐不认为白言梨能劝动那些村民。

“是,你是我的伴侣,和大家也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们只是一时接受不了,慢慢说,总能说得通的。”

“白言梨。”苍伐没认为自己非留下不可,就算对方说这话,他也没有所谓的感动,“你要留下我,为的是什么?”

“什么?”愣了下,迎着苍伐冰冷视线,白言梨僵住了。

他没想到伴侣会猜疑自己,不过……经历了昨晚那样的事情也很正常。

扯起嘴角,勉强自己露出苦笑,他轻声道:“你不用出手帮忙,这是我的家园,我们自己会保护好它。”

“是吗。”苍伐不置可否。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没有想过要借助你的力量。”所以昨晚冲出去命悬一线时,他都未曾将那个名字喊出来。

苍伐面无表情的看了会对方。

白言梨神情坦荡,只因为自己的猜疑而难受的红了眼角。

“……”想了下,苍伐还是耸肩道:“也好,我倒想看看弱小脆弱如你们,怎么才能保护好村庄。”

……

下定了主意暂时不离开,苍伐又恢复大爷般的生活。

桃饱饱这几天一直很担心,眼看着夫主每天出去伤口都会增加还不让他治疗。

“您就不心疼吗?”毕竟是伴侣哎。

“那还不是他自找的。”看白言梨每天因为自己挨打受排挤,苍伐莫名的心里还挺爽。

“夫主要是早点对人类绝望,我们也好早日离开荒服。”

“离开荒服?”桃饱饱后知后觉,“我们要去哪?”

就这么的变成了我们,司尾也没提醒对方这点,“出去开开眼界。”

“哎?”想说留在荒服安全,可想到已经得罪了南边的那位,他流下冷汗,“也是,到哪里不是冒险呢。”

他的悲观没有影响到白言梨,人倔强又固执。

苍伐好心情的看人“撞墙”,每天晚上还没忘了刺上几句,可没让他开心太久,七天后,他皱眉看着院子外出现的那些青壮年。

这些死里逃生的白家村村民拉扯着孩子们,直直排成了两行。

“这是干什么?”小老头形状的司尾站在苍伐身后。

院子里摇曳的花树从泥里拔出根,当着众多人类的面变幻成青年。

“谢谢您!”一起弯下腰,连同那些不懂事的孩子,百位白家村的村民高声喊道。

“……”苍伐表情惊讶。

司尾也张开了嘴。

白言梨站在最前,微笑着没有开口。

村民中,有代表走了出来,对着苍伐再弯腰,“谢谢您那天晚上保护了我们。”

还真给说通了?桃饱饱对着司尾使眼色。

“我们吃人,你们不怕?”司尾阴恻恻。

“言梨说的不错,妖和人一样,有善恶之分,您保护了我们,我们却想要驱赶您,这是忘恩负义。”没理会司尾的恶言恶语,那领头的村民恭敬道:“因为被恐惧遮住了双眼,我们冒犯了您,很是抱歉。”

“……”苍伐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人类不是挺可爱的吗。”桃饱饱笑了声。

“哥哥哥哥!”队伍中,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突然跑了出来,手中拿着个布娃娃,也没管苍伐冰冷的脸色,高举着双手脆声道:“谢谢哥哥保护我们,我把娃娃送给哥哥。”

“……”苍伐没料到这出,僵住了。

白言梨走了过来,从小姑娘手中接过娃娃,顺带着亲吻了她的脸颊,“美美真乖。”

得到表扬,那小姑娘蹦跳着回了队伍。

苍伐皱着眉,对这帮人类的忘性感到无语,不久前才被妖杀光了家人,不久前才被掠去关在潮湿的山洞里,然而现在……

“希望您能原谅我们。”深弯腰,所有人都没再抬起头。

苍伐眼眸深处闪过暗光,冷声道:“你们这是想要得到我的庇佑?”

不怪他如此想,实在是这帮人类态度转变太大。

“不。”那领头的男人还低着头,语气却很诚恳,“我们会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家园,就算死在这里也是我们的宿命,很感谢您救了我们,我们不会奢望有第二次。”

“……”

“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正是抱着这样的觉悟,我们才来这里向您道谢,同时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