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怕你打不过,只是害怕你受伤。
简简单单一句话,苍伐的无名火马上就熄了。
他想起刚注意到的那双眼睛,咳嗽两声,一脚踢飞脚边石头,抬手先伸了个懒腰,貌似无意般问了句,“你哭了?”
一路上,人一直走在前,他之前还真没有注意到。
只不过他敢肯定,刚在镇子上白言梨顶多是生理性的想吐,绝对没有到被吓哭的程度。
“啊?”白言梨正有些紧张的应付他的怒气,没想到会突然间转换话题,低头掩饰道:“没,没有。”
你当我瞎?忍下到嘴边的话,苍伐“哼哼”声,人不承认就算了,说到底,哭没哭的跟自己关系大吗?有那精力不如想想怎么恢复剩余的妖力。
对话不是很愉快,他冷着脸回到大石头上坐着。
白言梨小心翼翼的,边干活边不时望他一眼。
苍伐没有要帮忙的意思,荒服灵力稀薄,他坐着,聊胜于无的积蓄着妖力。
白言梨很快将两捆柴绑好,路过他身边时,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见他闭着眼,犹豫再三还是垂头放弃了。
苍伐虽闭着眼睛,但其实能够观察到人的一举一动,不知道自己在闹什么情绪,他只是突然不想说话。
白言梨将吃剩下的果子收拾起来,又拿了根木棍在石头上磨了半天,轻手轻脚脱下自己的鞋袜,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溪水里。
苍伐偷偷睁眼,看人背对着自己弯腰认真的观察着水底。
这是……
动作很快的往前扎下木棍,人失望的甩了甩手臂。
苍伐眼力好的很,很快看明白对方这是在捉鱼。
“……”真有功夫瞎搞,蹙着眉头,他到底没招呼人过来。
白言梨废了半天劲,终于在天黑下来前抓到只半掌大的鱼,兴奋的很,他甚至忘了刚闹的不愉快,跑到大石头前来邀功,“晚上有烤鱼吃呢!”
“我们继续呆在这?”苍伐看了眼天色,口吻冷淡。
白言梨热脸碰着个冷屁股,面上笑容一点点收起,无措道:“不是,对不起,我好像浪费太多时间了。”匆匆跑回去穿鞋袜,他很快背过柴,手中提着鱼,那些果子能塞的都塞怀里了,剩下的……
苍伐双手垂在身侧,看人目光望过来。
“……拿着?”
“谢谢夫君。”
他只是一问,白言梨却很快借杆子往上爬。
“……”懒得多说,捡起地上的果子,苍伐想了想,还是把石头上垫着的衣服带上。
白言梨走在前,二人在山中找能过夜的地方。
水边到了晚上是绝对不能停留的,有点常识的都知道这点,白言梨只希望运气好些能找个避风处。
苍伐用衣服包裹起果子,一手提着,比起前头的白言梨轻松不少,盯着人左右打量的背影,他心中忽然起了个晦暗的念头,就这么……让人死在山里头好了,不是自己动的手,契侣反噬或许没有那么严重?
白言梨很幸运,如果说在镇子上遇到狼犬是不幸,那么很快就找到能容身的山洞或许就是种弥补。
“你先在外面站会。”进进出出几趟,他大概将山洞里的卫生搞了下。
苍伐进去的时候,发现人已经将干柴架起来,并且还在地上铺了之前摘的叶子。
“我先把火点上。”白言梨感觉到他的打量,扭过头去。
苍伐盯着人头顶的灰尘和蜘蛛网,冷漠道:“你不觉着脏?”
“抱歉,”白言梨无奈,但还是好脾气道:“可是我们现在在逃难啊。”
“我在说你!”苍伐继续嫌弃,“出去拍干净了。”
“……”白言梨很听话,就算苍伐态度恶劣,他也还是温温和和的像朵棉花。
闭着眼睛,苍伐无视身周转悠忙活的人,可没半小时,耳中全是石头一下下敲击的声响。
白言梨用捡来的小石头努力了半天还是没能点起火。
本想继续无视,可有这声音在,本就烦躁的他更是静不下心。
无奈,苍伐从靠着的山壁处站起走到人身侧,修长手指轻碰了下干柴,一朵紫色火焰像花般绽放开。
白言梨努力了半天都没能燃起的柴堆苍伐只轻轻一碰就烧起来了,可是蹲着的人类并没有生气,抬起头,白言梨很感激的对苍伐道了声谢。
“有毛病……”从人眼中看到闪烁的亮光,听到白言梨充满惊喜的那声赞叹,本等着对方质问自己的苍伐顿觉无趣。
他低声叨咕了句,白言梨显然没听到。
其实早在一开始他就能帮忙,可心中憋着的那股邪气让他想要折腾人。
可是很失败,白言梨的脑回路跟他的好像不大一样,换了自己,一件事情搞了半天却发现身边人能轻易解决却没早早出手的话,那是肯定要翻脸的。
“夫君最厉害了!”似乎觉着只是那声赞叹还不够,白言梨扭过上半身,望着他继续展现自己的崇拜。
妖生第一次感到难为情,苍伐找了个话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嗯……”说起这个,白言梨的情绪立马低落,往火堆里添了根柴,他迟缓道:“我想回村去,也不知道蓝婶子她们有没有平安到家。”
“不去奥城?”苍伐挑眉。
白言梨注视着火堆,哑声道:“白家村地处偏僻,回村子也许才是安全的。”
呵呵,真是天真。
之前也不知道是这片地域运气好还是怎么的,居然少有妖物光临,不过现在,既然已经出现了狼犬群,妖的到来总不会是偶然的。或许之前是有什么缘故才让这片土地保有安宁,可是今天的这场屠杀,应该已经揭开了某种序幕。
镇子不安宁,村子也不一定躲得过。
苍伐这么判断,却没有出声说什么。
白言梨说了自己的计划和担忧,可见他满脸的无所谓,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维持了沉默。
苍伐心思没那么细腻,注意不到他情绪上的变化,问完人的打算,他又回去独自坐着。
白言梨将那条辛苦抓来的鱼烤好,见他闭着眼,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睡着了,轻手轻脚靠近,观察了会,到底没敢出声叫,将鱼放到他跟前的叶子上,又慢慢退了回去。
看人缩着啃之前吃剩下的果子,苍伐心中泛起点波澜……越是如此,他心中本晦暗的那个念头就越是清晰。
那条鱼最后他也没吃,等白言梨睡着,他去洞外活动了会。
司尾无声息出现在身前,对着他恭敬行礼。
“尊主。”
“有个问题我忘了问你。”望了眼血月,苍伐幽声。
“什么?”司尾杀光了那群狼犬,顺带着还吃了几头,小老头现在看着红光满面。
“荒服灵力再稀薄也是有妖生活的,可是在这片地界,我好似没能看到太多妖。”
“是这样的,”司尾开口解释道:“两百多年前,不知从何处来了位大妖定居在这里,所以很多小妖都不敢靠近。”
“大妖?”但凡有点等级的同类,自己应该都能感觉出来,可是清醒后的这些天,他并未察觉到周围有什么特别强大的存在。
“十多年前,那位的气息就突然消失不见了……”所以最近这几年自己才敢悄悄开始活动,“很多小妖还心存着忌惮,慢慢的,这是按捺不住了吧。”
司尾这么回答,面上的兴奋异常明显。
苍伐知道自己这位下仆也是不安分的,今天这出,那位可能存在的大妖若还在的话,一定会出现,上级妖都有领地意识,对方没出现,要么是已经离开了荒服,要么是……早死了。
别管是哪种,一直被压制着的妖族们绝不会再像之前那么老实。
想到身后山洞里睡着的人类,苍伐心中到底生起两分复杂。
司尾见他不再出声,机灵的退后离开。
苍伐回到山洞,绕过地上放着的那条鱼,往快要熄灭的火里添了几根柴,隐隐的,他听到人压抑着的哭声。
“你醒了……”开口,他坐到火堆旁。
没有人回应,狭小空间里,只有火苗舔舐干柴发出的声响。
沉默良久,苍伐还是追问了句,“你哭了?”
白言梨带着哭腔,用力的“嗯”了一声。
所以白天看到的,那双发红的眼睛也是偷偷哭过吧,这一整天的冷静自若,原来都是假的么。
他没再开口。
白言梨长长地吸了口气,呜咽着,断断续续道:“我不是害怕,我就是难受。”
“……”
“那些被吃的,都是我的同类啊。”
苍伐盯着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言梨似乎不需要他的回应,继续自言自语般低声道:“你们妖,生来就拥有力量,生来就是尊贵的,永远也体会不到朝不保夕的感觉吧……永远也感受不到……身旁亲人被夺去的恐惧……”
再扔了根干柴,苍伐终于移转目光看向对方。
白言梨没有和他对视,看不到他眸中的冷色。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生在这块大陆上,我们也很努力的在活了啊。”
“你恨妖吗?”双脚飘离地面,苍伐垂手熄灭了燃烧正旺的火堆。
突来的黑暗让泪流满面的白言梨停顿了下,似是从自己的世界中“清醒”过来,察觉到异样,他犹疑的唤了声,“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