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魏大棒子

刑术按不住魏大棒子,魏大棒子起身追了出去,刑术和田炼峰也赶紧追出去,谁知道追出去一看,李胖子躺在地上摸着脑袋哎哟地叫着,不远处的地上有个冻得邦邦硬的玉米棒子。

而外面铺子院落的门口,站着一脸不屑的魏大棒子的媳妇儿李香霞。

刑术很清楚李香霞的力气是很大的,因为她打小干农活出身,十五六岁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毫不费劲地挑着两桶水在结冰的地面上走,无论是力气还是灵活度,都不是常人能比拟的。

李香霞看着李胖子那模样,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先前她原本要进来送点饮料给刑术和田炼峰,走到门口听到事情的经过,转身就走了,刚准备操家伙揍李胖子一顿的时候,李胖子就逃出来了,所以她顺手操起旁边一个玉米棒子就砸了过去。

“李香琼!你这个王八蛋!好吃懒做!老子介绍活儿给你做,你不做,你非得出去坑蒙拐骗!还他娘的骗到我兄弟的头上了,你这不是作死吗?”魏大棒子站在那儿骂着,同时四下找东西继续揍,刑术赶紧上前拦着。

刑术阻拦魏大棒子的同时,用脚踹着还在地上的李胖子:“你吱声呀,道歉呀,你是不是傻?”

李胖子立即在那儿道歉,就差没磕头了,田炼峰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开心,因为总算是有人给他报仇了。

好一阵,在刑术的好说歹说之下,魏大棒子才骂骂咧咧地回屋,刑术转身看着李胖子,上前将他搀扶起来,又觉得可笑,原本和李胖子是仇人,结果到头来,还是自己把李胖子救下来了,否则要依着魏大棒子那脾气,李胖子今天半条命都得没了。

就在刑术带着李胖子要进屋的时候,忽然间想起了什么,停下来问:“刚才你姐夫叫你啥?”

“啊?”李胖子一愣,随即道,“没啥!没啥!”

田炼峰此时在一旁立即补充道:“好像叫什么李香琼?你叫李香琼啊?”

“你们听错了,不是不是。”李胖子说着就往屋里走,刚撩开那棉被,就看到桌旁坐着的魏大棒子一拍桌子。

李胖子吓了一跳,随后魏大棒子道:“李香琼!给客人倒茶!”

李胖子下意识闭上眼睛,低声自语道:“完了!”

刑术和田炼峰挨着魏大棒子坐下,看着泡茶时仍不时回头看他们的李胖子,都忍不住笑。

等李胖子将茶端上来的时候,嘴贱的田炼峰起身道:“你好,李香琼,我是田炼峰。”

说完,田炼峰就哈哈大笑,捂着肚子道:“你竟然叫李香琼?哈哈哈哈!”

李胖子那挂着伤的脸顿时红了,也不说话,转身就进了里屋。

魏大棒子还是一脸的怒意,刑术止住笑,踩了下田炼峰的脚,田炼峰会意,立即忍住笑,坐了下来继续当哑巴。

“对不起啊,兄弟,要不是你来,我还不知道那瓶子的事儿呢,我都找好几天了,还以为我媳妇儿当垃圾扔了,其实扔了碎了都没关系,我就怕有人拿着那东西出去骗钱,不过那玩意儿也是我手痒胡乱弄的,漏洞百出,肯定当时就被你看出来了吧?”魏大棒子说着说着,还是笑了。

刑术觉得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说不到正题上面来,干脆将相机拿出来,挑出那视频后给魏大棒子看,等他看完之后,问:“魏大哥,我想知道,这个女的是谁?”

“我哪儿知道呀!”魏大棒子摇头,一脸的平静。

刑术知道他在装傻,指着那吊坠道:“我知道这吊坠是铸玉会的,我想知道这人是谁。”

“什么会?”魏大棒子看着刑术,一脸的茫然。

刑术看了一眼田炼峰,终于道:“魏大哥,这事很重要,一呢,我们俩是朋友、兄弟,二呢,我不想说第二了,说第二了,你就演不下去了,挺尴尬的。”

魏大棒子依然是那副表情:“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好吧。”刑术点头,“我师父是郑苍穹,他让我来的。”

刑术说出郑苍穹三个字之后,魏大棒子一下就站了起来,那模样就像是要拔腿就跑。

刑术和田炼峰也很吃惊,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而魏大棒子意识到自己失态,又慢慢坐下来,尴尬一笑道:“苍穹先生还……还好吧?”

“挺好。”刑术点头,觉得魏大棒子似乎很怕自己的师父,但又不好问为什么。

田炼峰也奇怪地看着魏大棒子,此时李胖子从屋内探出脑袋来,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刑术,脱口而出:“啥?你师父是郑苍穹?”

刑术点头,魏大棒子却盯着桌面发呆,李胖子径直走过来道:“就是那个当年在东三省叱咤风云的大朝奉郑苍穹?”

刑术继续点头,李胖子立即笑了,直接就跪了下去,对着一脸惊讶和不解的刑术道:“师兄!不,师父,收我为徒吧!我啥都能做,我啥都愿意做,我吃苦耐劳,脑子也好使!”说着,李胖子就要磕头,刑术一把扶住他,将他拉了起来。

拉起来之后,李胖子瞪大眼睛就说:“师父,你答应我了?”

“不是!等会儿,我有点乱……”刑术蒙了,看着依然在发呆的魏大棒子,完全不知道这俩人怎么了?一个发呆,一个要拜师,还直接就跪下来了。

李胖子一脸的期待,刑术觉得魏大棒子有点不对劲,立即坐下问:“魏大哥,你怎么了?”

魏大棒子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没什么,你刚才要问那个吊坠对吧?那个吊坠的所有人的确是铸玉会的,她叫贺晨雪,有个绰号叫雪女。”

刑术知道有些东西自己不该细问,随后道:“在哪儿能找到她?”

“她现在在一家本地的拍卖行里上班,当鉴定师,专门鉴定玉器,我给你地址和电话,你去找她吧,不过她不会承认自己是铸玉会的,哪怕你说你认识我,从我这儿得到的消息,她也不会承认的。”魏大棒子的表现与先前判若两人,转身拿了一张信签纸,写上地址和电话给了刑术,又道,“你最好记住这个地方和电话,然后烧掉纸条,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告诉其他人,是我把贺晨雪的事情说出去的?”

“好。”刑术点头,拿过纸,记下上面的地址和电话,当着魏大棒子的面将信签纸直接烧成灰烬,随后起身道,“魏大哥,谢谢你,麻烦你了,我走了。”

“好。”魏大棒子起身来,“我送你出去吧。”

“不用了,你歇着吧,你还得给他上药呢。”刑术说完,带着田炼峰就走了,刚走到门口,又被魏大棒子叫住。

魏大棒子站在桌旁,看着刑术,呼吸都有些急促:“刑术啊,你师父没别的事找我了?”

刑术摇头:“没有,是我求他,他才告诉我可以找你问这个坠子的事情。”

“好,好。”魏大棒子露出个笑容,站在那儿看着刑术离开,李胖子要去追,被魏大棒子一把拽了回来,随后魏大棒子用一种怪异的语气对李胖子说,“你要想多活几年,那就别追出去,如果你想找死,那就去。”

李胖子“啊”了一声,问:“姐夫,啥意思呀?”

“这个刑术不好惹,你招惹谁不行,偏偏招惹上他,他现在是整个黑龙江有名的几个朝奉之一,真正的行内人没有人不认识他的,更别说他师父郑苍穹了,别看他整日嬉皮笑脸的,是个狠角色。”魏大棒子说完,只是摇头,随后坐下来,看着桌子上面的茶杯发呆。

还是不怎么明白的李胖子,见自己姐夫失神的模样,也不好问什么,只得走到窗户前,用手抹去窗户上的雾气,看着外面的刑术、田炼峰两人,与他姐姐李香霞在那儿闲聊了几句,随后穿过铺子离开了。

刑术和田炼峰回到车上,刑术发动汽车后,依然看着魏大棒子的家门口,此时田炼峰率先问:“刑术,刚才你提到咱师父的时候,魏大棒子好像是被吓到了,咱师父就这么可怕吗?”

刑术看了一眼田炼峰,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魏大棒子和师父之间有过什么事,但我当年拜师学艺时,师父就曾经说过,以后在这行当混,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提他的名号,因为他名号太响了,哪怕是不认识的,确定我是他徒弟之后都会给面子,到时候相反对我没啥好处,学不到真东西,毕竟干这行不吃亏上当,是无法有所成就的。”

田炼峰点头,他对郑苍穹了解甚少,有些过去的事情不仅他不知道,连刑术都不知道。只知道师父是1938年出生的人,拜师学艺当朝奉那年七岁,正好是二战结束,日本投降的那一年。至于跟谁学的手艺,郑苍穹从未说过,行当内也查不出,不过郑苍穹打响名号却是在十年动乱期间,当年“破四旧”,郑苍穹凭借着一己之力,挽救了不少珍贵的东西,也帮助了不少当年的老朝奉改变了住牛棚的命运。

换言之,这个行当内,老一辈当中不少人欠他的人情,而他的眼力技术各方面更不要说了,传说从他正式进入这个行当以来,就从来没有看走眼过一次。

而成为逐货师,必须要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就是对各种物件鉴定,不仅仅局限于古物,对市面上常见物品的估价也属于逐货师的范畴之类,有点类似保险行当的评估师;第二就是身体方面,身手要敏捷,拳脚功夫必须要擅长其中之一,所以大多数逐货师都学过功夫,这点就是与朝奉最大的不一样。朝奉正常来说,不会走南闯北,而逐货师在年轻的时候,就有一个“吃见识”的过程,也叫作“长眼”,说好听点就是四海为家,说实在点就是居无定所,四处冒险;第三,则是精神方面的,也就是毅力,要成为逐货师要耐得住寂寞,很多逐货师根本没结过婚,更没有子嗣,孤独一生。

当然,也有很多人半途而废,最终自我抛弃了这个名头,成为普通的朝奉。毕竟一个人一辈子要发现一件真正的奇货,那比登天还难。

所以,从有逐货师这一职业开始,真正配得上这三个字的人少之又少。

“现在咱们要去找那个女人吗?”田炼峰又问。

“马上去找,免得夜长梦多,不过我需要试试这个人。”刑术坐在那儿思考着,随后启动汽车,朝着城内另外一家小型的古玩城驶去。

在城南的这家古玩城很小,只是某商场的其中一层,这个地方开张的时间比刑术当铺所在的古玩城时间还要久,平日内看起来生意十分萧条,可这里的老板每天都是嬉皮笑脸的,不少人都开着五六十万的好车,这让外行人十分不理解。

这件事以前田炼峰也问过刑术,刑术的答案很简单——那里几乎都是真货,而他所在的古玩城内几乎都是工艺品,这就是本质的区别。

古玩这东西有时候就像是功夫一样,有些功夫平日里人人都在练,但都是花架子,说到底都是为了强身健体用的,有些功夫你可能听都没有听说过,但用于实战十分管用。

这些门道,都是至少入行五六年以上的人才懂,大多数刚入门的人,都会去刑术所在的古玩城晃荡,懂行的人几乎不去,就算去也是闲逛,有些人甚至是为了解闷看笑话去的。

刑术在城南古玩城内,找了一家店铺,刚进店铺,老板看见刑术就直接从柜台中小跑了出来,紧接着就将门给关上了,随后直接问:“刑爷,您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万老板,我来找您帮忙的。”刑术开门见山道。

老板一听立即就笑了:“哎哟,刑爷,您是谁呀?还需要我帮忙?您消遣我来了吧?”

这个被刑术称为万老板的人叫万文玉,是哈市倒腾玉石的,凭资历和眼力等可以在玉石这一行当中至少排名前三,但为人很自私,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也是城南古玩城十二家店铺中的首富。

刑术径直走到柜台前面,扫了一眼道:“我需要您帮忙找一件,就连您都难以辨别真假的玉制品,不管质地和模样。”

“不可能。”万文玉笑了,“我至今为止还没有遇到连我都分辨不出来的玩意儿,而且还是假货。”

刑术抬眼看着万文玉道:“万老板,就当我欠您一个人情,下次我那典当的好玉,随便您挑,多少钱来的,我多少钱给您,绝对不赚您半文钱,如何?”

万文玉面无表情,只是目光在田炼峰身上扫了下,意思是:这里有外人。

刑术立即道:“这是我兄弟,血浓于水的那种,我有急用,您爽快点,行还是不行?”

“等着!”万文玉也痛快,转身进了里屋,毕竟刑术那里能收着的好玉,如果是多少钱进,又多少钱出给他,那简直就是一笔大买卖,单凭上次刑术转给他的那块天然翡翠树,虽然有瑕疵,但他转手还是赚了二十多万。

不一会儿,万文玉从里屋走出来,端出来一个木盒子,打开盖子之后里面放着一堆所谓的玉制品。

万文玉指着里面道:“都在里面呢,您自己选吧。”

刑术知道万文玉在考自己呢,这几十块玉制品之中,肯定有一块是真假难辨,属于假货中极品的东西,他故意混在里面,看自己能不能找出来。

刑术深吸一口气,抓着盒子就要往地上倒,万文玉一看急了,抓住他手腕道:“您这是干吗呢?”

“都是些玻璃塑料混合制品,您耍我呢?”刑术皱眉道,他只是不想耽误时间。

“行行行,我不玩了。”万文玉赶紧从其中挑了一块长不过十厘米、宽不过五厘米的玉牌来,递到刑术手上,道,“看看这东西。”

刑术摊在手上看着,又用手背抹了一下,拿起旁边专用的白光手电快速照了下,随后又晃了两下,速度非常快,因为有时候长照反而看不出来什么,恰好是瞬间的光源照射,才能判断出这种成品玉制品的真假。

“这是宜子孙璧。”刑术低头道,“现代的工艺,和以前古代的那种模样不同,透光性一般,乍一看水头很混,不过要是从侧面看过去,就能看出里面的彩云,您哪儿收来的?”

万文玉很得意:“您认为这东西是真是假?值多少钱?”

“肯定是假的,要不您不能扔在这儿,至于价钱,就看给谁了。”刑术摇头笑道,“我对玉懂得没您多,不过这东西我看能唬人。”

田炼峰这次很聪明地在旁边将刑术所说话中的每个字都记录在脑子中,绝不插嘴。

万文玉神神秘秘地低声说:“这玩意儿就是唬人的,我用它已经唬住了好几个所谓的藏家,都说这是蚌埠玉雕,而且是蚌埠包家传人的手艺,看年份也有近十年了,但看不出是什么种,都猜测是变异的白地青种,您觉得呢?”

刑术摇头:“没见过,说是白地青种我不同意,虽然说白地青种看起来是白色的底子,其中的绿色像云朵一样,不过这一块是多色类,不知道软硬。”

田炼峰这次忍不住了,立即问:“刑术,软硬什么意思呀?还有,这玉和翡翠有啥区别?”

万文玉听田炼峰这么一说,笑道:“刑爷,您这哥们是个膘子吧?”

田炼峰刚要急,被刑术瞪了回去,随后解释道:“翡翠就是玉的一种,属于硬玉类,玉中之王,简单来说就这样,里面门道多着去了,一时半会儿我给你说不清楚。”

说完,刑术直接对万文玉道:“您要解释就解释,要是还想卖关子,我就不听了,东西我借走,过几天还您。”

万文玉一听,摇头道:“那不行!这玩意儿虽然是假的,好歹也能唬人啊!”

刑术叹了口气:“那您说吧,您是要钱还是让我拿东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