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
好半天,马菲才回过神来,看着刑术说了这么两个字。
刑术摇头:“战场?什么意思?”
马菲道:“遍地都是直径至少一米的坑洞,密密麻麻的,坑洞中全是混着冰块的雪水,周围散落的全都是各种碎片,有食品,有玻璃,有汽车零件,还有……还有人的尸体残肢,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场景,太可怕了,当时我都以为我实际上已经死了,只是我不知道罢了。”
刑术微微点头:“是呀,我都不相信自己经历了雪暴之后还活着。”
马菲又道:“我当时特别无助,气温又很低,我的衣服全湿透了,我想生火,但找不到任何可以生火的东西,几乎全都湿透了,我不敢冒险去打开油箱盖,只能扯着嗓子四下呼救,真的,我以为我们死定了,谁知道,过了许久,我看到了一个人骑着一匹马跑了过来……”
当马菲看到那一人一马的时候,她立即一瘸一拐地上前,挥舞着自己的双手,不过当那人出现在她眼前之后,她又一次愣住了,因为那人穿着挂有各种古怪饰品的衣服,身背一支长弓,马鞍旁边还挂着一柄长刀,头上戴着像是狼头一样的面具,面具下那双眼睛带着警惕的寒意。
马菲的手放了下来,站在那愣愣地看着那人,那人也注视着他,随后拉马朝着汽车旁走去,又骑马绕着汽车走了两圈之后,拍马远去。
整个过程中,马菲就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都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没醒过来,先前看到的是不是因为伤重而导致的幻觉,直到半小时后,一大批穿着打扮和先前那人相同的怪人骑马赶来的时候,马菲才知道,自己并没有做梦。
马菲喝了一口水后,继续说:“然后他们把我和你们都带上马,驮了回来,你伤势最重,那个侏儒和陈师叔还好,不过就是身体有些虚弱,醒来之后,吃了点东西,又昏睡了过去。”
刑术又问:“那唐倩柔他们呢?库斯科公司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不知道。”马菲摇头,“没有找到唐倩柔、万清泉、唐思蓉的尸体,倒是找到了一些佣兵的尸体,好多都拼不到一起了,都碎了,太可怕了。”
刑术想了想道:“看样子唐倩柔他们还活着。”
马菲道:“不好说,就算活着,也都是身负重伤吧,在雪暴中,没有人可以全身而退。”
刑术却是笑了:“你就是个例外。”
马菲笑了笑:“我真的是运气好。”说完,马菲又想起来了什么,“对了,有件事很奇怪。”
刑术忙问:“怎么了?”
马菲道:“这个部落的人对我很尊敬,很多人看到我之后,都会向我鞠躬,不知道为什么,之前那个侏儒先出来走走都不允许,可没有人阻拦我,我完全可以在这个营地里边自由出入。”
刑术寻思了下之后,道:“我想,估计是因为你受伤最轻的缘故。”
“啊?”马菲摇头,“什么意思?”
刑术道:“这个部落看来很原始,在他们眼中,应该对雪暴这种灾害很敬畏,但你却是从雪暴中活下来,并且受伤最轻的一个人,也许他们认为你是什么女神或者仙女下凡?”
刑术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马菲立即挥拳打了过去:“胡说八道。”
刑术被马菲那一拳打通了,露出痛苦表情,马菲立即上前,仔细地查看着:“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马菲说到这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与刑术靠得很近,两人四目相接,马菲脸一红,立即坐正,而刑术则看着马菲笑着。
马菲斜眼看着刑术:“不是,你笑什么呀?有这么好笑吗?”
刑术不去看马菲,而是看向帐篷顶端,一本正经地道:“我第一次看到你……看到你有这种表情,我以前吧,真的觉得,你是那种夜叉,你知道夜叉吧?”
马菲举起拳头,又准备锤下去,但忍住了,沉着脸道:“夜叉?母夜叉?母老虎?心狠手辣?shā • rén不眨眼对吧?”
刑术认真地点头:“没错,你太会形容的,你看,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马菲冷冷地看着刑术:“刑术,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你直到现在都是一条单身狗了。”
刑术听出马菲话中的意思了,也不生气,故意挂出一副无知的表情,反问:“为什么呀?”
“因为你是单身狗呀,你知道狗有个什么特点吗?”马菲假笑道,“那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马菲说完,杵着拐杖就往外走,刑术在那笑道:“喂,对不起,给你开玩笑的,喂……喂……”
马菲走到帐篷门口的时候,停下来瞪着刑术:“躺下,别乱动,你需要休息,我晚上的时候再过来给你喂药,你有炎症,光用那些草药可不行,快点,躺下。”
“噢——”刑术乖乖躺下,等着马菲撩开门帘出去的那一瞬间,脱口而出,“你还是笑起来好看,比以前好。”
马菲愣了下,也没转身,但背对着刑术的她还是露出了笑容,然后走了出去。
刑术躺在那轻叹了一口气,寻思着唐倩柔他们是否还活着?如果他们全都死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到此结束?自己是不是应该立即返回中国。
同时,刑术也在扪心自问,自己到底要不要继续寻找奇门?毕竟他是个逐货师,是逐货师就不会放过哪怕一丝丝可以找到奇门的线索,眼下,线索就摆在他的眼前,就在四季山,自己去还是不去?
算了。刑术不打算再继续想下去,决定见到陈泰东之后再说,还有,那个侏儒是谁呢?会不会就是唐倩柔口中所说的那个庵古?
刑术这样想着,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当他睡着的同时,远在冰封达达湖下方冰洞中的唐倩柔因为冰洞顶端滴落的水滴而清醒。
醒来的唐倩柔首先看到的是一堆点燃的篝火,在篝火旁边坐着唐倩柔和古拉尔,而万清泉则平躺在另外一端。
“你终于醒了。”古拉尔立即上前,将一杯热咖啡递了过去,“喝点热咖啡暖一暖。”
唐倩柔吃力地做起来,向后靠去,身体却因为后背靠近了冰凉的洞壁而打了个寒颤。古拉尔立即搀扶着她靠在旁边的装备箱上。
唐倩柔接过杯子,喝了两口之后才缓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在草原上还有个冰洞?其他人怎么样了?庵古呢?刑术呢?”
古拉尔对唐倩柔提出的一连串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坐在篝火旁的唐思蓉却率先开口道:“你怎么就不关心一下你爸爸怎样了?”
唐倩柔听到唐思蓉的声音有些哽咽,她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万清泉,这才发现万清泉脸色发青,她立即意识到万清泉已经死了,立即放下杯子,在古拉尔的搀扶下走了过去,跪倒在万清泉身边,凝视着他那张脸。
许久,唐倩柔才抬手去摸万清泉冰冷的面部,就在此时,唐思蓉又道:“你看看你爸的脖子。”
唐倩柔立即拉开万清泉的衣领,这才发现万清泉的脖子上又一圈被某种东西勒过的痕迹。
“我爸是被人杀死的?是谁?”唐倩柔问完,却是抬眼看着古拉尔,古拉尔摇头之后,唐倩柔又看向唐思蓉,“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这个老不死的!”
唐思蓉不回答,当她抬眼去看唐倩柔的时候,唐倩柔却看到她眼中闪烁着泪光。
唐倩柔的声音低了下去,不过还是问:“是谁杀了他?”
古拉尔在旁边回答道:“不知道,我是第一个醒来的,是我把你们从外面的那条冰道之中拖进来的。”
唐倩柔疑惑地问:“冰道?”
“外面是一条冰道,冰道上方有一条很宽的缝隙,我刚才用gps定位后发现,我们身处在达达湖的下方,也就是说,我们落进了冰封的达达湖的冰层裂缝之中。”古拉尔说到这看向外面,“我们是连车带人一起掉进来的,车还在外面,我拖你们进来的时候,你父亲就已经死了,被人勒死了,至于凶手是谁,我不知道,我只能肯定不是我们当中的某一个,当然,这也必须是在你相信我的前提下。”
唐倩柔不语,只是看着古拉尔。
古拉尔分析道:“当时你和你母亲都昏迷不醒……”
唐倩柔打断古拉尔的话,反问:“昏迷是可以装的。”
“好吧,首先你必须地排除我是凶手,因为我没有动机,我就算是个佣兵,我也不是个shā • rén狂,你和你父亲是我的雇主,我杀死雇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除非是你雇佣我杀的,对吧?”古拉尔端起旁边唐倩柔放下的咖啡杯子喝了一口,“你同意吗?”
“好吧。”唐倩柔点头,“排除你的嫌疑,你继续说你的推论。”
古拉尔端着杯子站在那,看向洞外:“汽车掉进洞里之后,是侧翻的,你父亲的身体是紧挨着门的,车窗玻璃早就已经碎掉了,我判断是有人站在车窗外,站在车门之上,用绳索勒死的他,而当时你和你母亲,一个被安全带缠着,一个被箱子压着,你母亲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她没有那个体力将箱子推开,再爬出去勒死你父亲,然后再爬回来,再将箱子放在自己的身上,这就是我的推论,或者说,哪怕是再笨的人,只要亲眼看到了现场,也能得出和我相同的推论。”
唐思蓉冷笑了一声:“你看,人家都说了,再笨的人都知道,你却还在怀疑我?”
唐倩柔冷冷道:“因为这里,只有你才有动机杀他。”
唐思蓉怒道:“事已至此,我杀了他还有什么用吗?如果我要杀他,我早就下手了,我不会等到今天,不会等到现在!”
唐倩柔依然语气冰冷:“就算我爸死了,我也不会和你分享奇门的。”
唐思蓉不语,目光移开,重新落在篝火之上。
唐倩柔扶着洞壁走了出去,来到洞口,站在冰道边缘,看着冰道上方的那条冰层缝隙,从她的位置看去,从冰道到缝隙顶端,也就是冰封的湖面,至少有几十米,甚至更高,想要爬出去,以他们现在的身体情况是绝对不可能的。
古拉尔站在唐倩柔的旁边,指着冰道的远方道:“先前你母亲醒来后,我出去探查过,往右边是条死路,左边的冰道一直延伸下去,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我没有敢走太远。”
唐倩柔问:“你用对讲机呼叫过其他人吗?”
“呼叫过了,没反应,可能是有故障吧,也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其他人的。”古拉尔叹了口气,“头一次遇到这种事,这次我的损失太大了,你必须补偿我。”
唐倩柔冷眼看着佣兵:“当然,你求的是财。”
“你不也求的是财吗?”古拉尔反驳道,“你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什么逐货师,什么库斯科公司,什么寻宝找寻人类失落的文明,都不过是虚伪的掩饰。”
唐倩柔摇头:“我是求财,但我求的财和你们不一样,你们这些人,永远不懂什么叫奇货,我也不期待你懂,不过我肯定会补偿你,翻倍补偿!”
古拉尔刚要说什么的时候,忽然间听到了一丝动静从冰道那头传来,他立即将唐倩柔拽进冰洞之中,持枪瞄准冰道内倾覆的汽车方向,同时,看到了在汽车后方站着一个他的手下,也持枪瞄准了这个方向。
“维克多!”古拉尔朝着那边喊着,“是你吗?我看到你了!是我!别开枪!”
那个叫维克多的佣兵慢慢站出来,看清楚了也走出洞口的古拉尔之后,松了一口气,将枪放下,小心翼翼地踩着冰道走了过来,两人随后拥抱在一起。
唐倩柔在一旁立即问:“其他人呢?就你还活着吗?”
维克多摇头:“还有两个,一个受了重伤,另外一个在照顾他,我是出来探路的。”
古拉尔问:“怎么就活了你们三个?你们是怎么下来的?”
“我们跟着车掉进来的,车上其他两个人,在掉下来之前就已经死了,一个被碎玻璃割破了喉咙,另外一个因为车门破碎的关系,被甩了出去,在雪暴中肯定活不了。”维克多摇着头,“我们算幸运的,因为我们坐的那辆车上装的全都是防水背包,里边装的都是备用的防寒服,如果不是这些东西,我们三个肯定也摔死了。”
古拉尔点头:“他们在哪儿?带我过去。”
唐倩柔也问:“你们所呆的地方,环境比这边好些吗?如果好些,我们都搬过去,先安定下来,养好精神,再想办法离开这个鬼地方。”
维克多指着冰道深处:“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下走,有一个洞穴,他们俩就在洞里边,那是个土洞,很暖和,我们把车上能用的东西都搬过去了,还有足够吃一个星期的干粮,就是无线电出了问题。”
唐倩柔听罢道:“那就马上出发,不要再等了。”
唐倩柔说完,转身回到冰洞之中,一语不发地搀扶起了唐思蓉,与她一起率先走出冰洞。
刚出冰洞,唐思蓉就停下来问:“你父亲的尸身怎么办?”
唐倩柔停下来,看着万清泉的尸身:“现在这种情况,我们没办法带走,就留在这里吧,因为来蒙古找到奇门,是他一生的愿望,虽然还没找到,至少接近了。”
唐思蓉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看着万清泉,许久才低声说了句:“清泉,对不起。”说完后,两母女互相搀扶着从冰道上离开,古拉尔和维克多站在那看着这两个在他们眼中行为举止都十分怪异的中国人,都有一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觉。
当唐倩柔和唐思蓉沿着冰道走到深处,来到那个洞穴前时,发现这个洞穴大得超出了她们的意外,而且明显能看出洞穴有人工挖掘过的痕迹,周围的泥土之中还插进了很多已经生锈的工具和刀剑。
唐思蓉慢慢上前,凑近插进洞穴门口泥土中的一个铁镐,细看了半天道:“是中原的手艺。”
唐倩柔却是用手电照着洞穴口四下:“太奇怪了,达达湖下面怎么会有这么大一个人工开凿的洞穴,而且还有很多中原的铁器?妈,能看出是什么年代的吗?”
唐思蓉摇头,在周围继续寻找着可以代表年代的东西,终于,唐思蓉在旁边的泥土中看到了几块铁制甲叶,立即徒手挖掘起来,但因为是冻土的缘故,只吃力地挖出了一片。唐思蓉立即让赶来的古拉尔和维克多帮忙,将陷入冻土中的剩下部分都挖掘出来。
当那副已经生锈的,但勉强能拼凑在一起的东西被古拉尔挖出来扔在地面之后,唐思蓉蹲下来,用唐倩柔手中的电筒光仔细看着,随后肯定道:“是步人甲。”
唐倩柔皱眉:“宋代的步人甲?”
“对,我记得北宋的《武经总要》中记载描述的步人甲就是这种样子,用铁制甲叶用皮带和甲钉连缀而成,属札甲类,其重量和欧洲重甲类似,但达不到欧洲重甲的防护程度。”唐思蓉拿起手中的那片甲叶,仔细端详着,“根据北宋的规定,步人甲由1825枚甲叶组成,总重量达到29公斤,同时可以通过增加甲叶数量也提高防护力,所以,当时的步兵、长枪手、弓箭手、怒拱手的铠甲重量都不一样,从这一副的模样来看,应该是步人甲。”
古拉尔和维克多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因为这些佣兵对中国的历史几乎一窍不通,只得站在一旁呆呆地听着,听到最后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古拉尔只得扬头示意维克多领自己进去看看剩下的两人。
唐倩柔看着那副铠甲,问:“但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达达湖这个地方出现北宋的东西?真的是太奇怪了。”
“只有一种解释。”唐思蓉起身,扔掉手中的那片甲叶,“这应该是北宋护送贡金给大金的护卫部队留下的。”
唐倩柔皱眉:“你是指,契丹和大金那场大战后发生的事情?与‘海上之盟’有关?”
唐思蓉点头:“对,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合理解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