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消失的部落

当连九棋的那个素未蒙面的朋友托尔烈出现在餐厅门口的时候,年老的郑苍穹已经睡了一觉了,而体力较好的连九棋和墨暮桥两人昏昏欲睡,毕竟他们为了留在这家餐馆里,已经吃了不知道多少食物,喝下了多少奶茶。

托尔烈和连九棋相见的时候,托尔烈甚至拿出了一张折叠好的打印纸来,反复对照纸上打印出来的连九棋照片,确定之后才给了连九棋一个大大的拥抱。

连九棋好不容易才让托尔烈松开手,同时用中文向他介绍了墨暮桥和郑苍穹。

当托尔烈听到连九棋介绍墨暮桥是他师父兄弟的时候,满脸的疑惑,但还是紧握了下墨暮桥的手,用比较熟练的中文道:“欢迎你们来蒙古!”

墨暮桥惊讶道:“你的中文真好。”

托尔烈咧嘴笑了:“原本我是选择去中国的,毕竟那里也有草原,但后来……算了,不提这个了,你们吃饭了吗?我带你们去吃饭。”

托尔烈这句话一出口,满肚子都塞满了牛羊肉的连九棋三人立即摆手表示不用了,因为他们再吃,要不活活撑死,要不就从现在开始吐到明天天亮。

来到托尔烈车上之后,连九棋问:“你家距离这里很远吗?”

“不算太远。”托尔烈发动了汽车,破吉普车发出古怪的声音,随后朝着公路上缓缓驶去,驶上主路之后,托尔烈踩下油门,汽车飞速朝着前方冲去。

开了一阵,托尔烈四下看了看,这才道:“我家距离这里四百多公里。”

托尔烈一说完,连九棋三人同时一愣,连九棋忍不住道:“四百多公里!?你为什么不早说?”

托尔烈却不以为然:“在内蒙古有七成以上的地方是无人区,其中有三成的地方还没有人去过,我所住的地区也算是半无人区,而且除了特殊情况之外,我是不能够离开的。”

连九棋问:“托尔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托尔烈减慢车速,又从后视镜中看了一眼郑苍穹和墨暮桥。

连九棋看出了他的顾虑,忙解释道:“托尔烈,他们都信得过,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不是库斯科公司的人了,而且惹上了很大的麻烦。”

“你已经不是库斯科公司的人了?”托尔烈将车停在路边,寻思了一会儿,又问,“那……那我儿子怎么办?你别怪我这么问,我很担心他,你知道的,当初是库斯科公司帮助我安排的一切,如果你不在那家公司,他们会不会想办法把我儿子弄出美国?”

连九棋摇头:“你放心,当年我安顿你儿子在美国,用的是我私人关系,你应该清楚,库斯科公司认为你是个没有诚信的人,不愿意提供帮助。”

托尔烈抓着方向盘,不发一语,一直在思考着什么。

郑苍穹坐正准备说话,连九棋立即抬手示意他不要开口,让托尔烈自己去想。

坐在后方的墨暮桥隔着带着裂缝,还用胶布粘上的车窗往外看着,却只能看到一片漆黑,连些许的灯光或者是篝火光影都看不到,能听到的也只是旁人的呼吸声,还有草原上夜间刮过的风声。

“对不起,朋友,也许我这样说会显得很自私,但我真的必须确定我儿子是否安全,我知道库斯科公司,我知道他们的手段……”托尔烈显得很是为难,“我很想帮你,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朋友。”

连九棋件托尔烈这么说,意识到了什么:“托尔烈,他们是不是找过你?而且是在我给你电话之后,因为即便你家离这里有四百多公里,但你也不至于在有这种公路的草原上开八个小时。”

郑苍穹和墨暮桥听到连九棋这么一说,立即紧张了起来,下意识看向汽车的四周,担心着会库斯科公司的人直接冒出来。

托尔烈只是看着连九棋,痛苦地摇着头,但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连九棋拿出电话:“我现在拨出一个安全号码,然后你亲自来确定你儿子的安全,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是用我个人的私人关系。”

连九棋说完,拨出号码,等了一会儿后,用英语对着那头说了几句,随后将电话交给托尔烈,托尔烈很激动地用英语与电话那头的人交流着,说了足足十分钟之后才挂了电话。

托尔烈挂掉电话后,下车将电话还给靠在车头前的连九棋:“对不起,我应该相信你的。”

“没关系。”连九棋拿过电话揣好,“你担心你儿子是正常的,不过,你还是不愿意告诉他真相吗?准备一直这么瞒下去,瞒他一辈子?”

车旁的郑苍穹和墨暮桥完全不明白两人在说什么,只得保持着沉默,静静地听着。

托尔烈点头:“能瞒一辈子就瞒一辈子,毕竟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而且,他要是知道了真相,肯定会恨我的,我宁愿他喜欢我这个托尔烈叔叔,走吧,朋友,我先带你去我朋友那里住一晚上,明天早上我们再赶回我那里。”

托尔烈开车载着连九棋等人行驶了两个多小时之后,终于来到一座小山坡下面的三座帐篷前,随后托尔烈安排他们三人住在中间的帐篷中,自己则住在吉普车中警戒着,等待着第二天早晨的来临。

托尔烈安顿好三人并离开后,郑苍穹走到帐篷口,撩起厚厚的门帘看了一眼外面,随后扭头问:“九棋,这个托尔烈到底信不信得过?看样子,他已经被库斯科公司的人威胁过了。”

连九棋正在整理着床铺,墨暮桥靠在一旁看着他,玩着手机上的游戏,好像对一切都不以为然,真应了郑苍穹的话——他不想对某件事感兴趣的时候,他就是个白痴。

“库斯科公司的人会威胁他们所知道的,每一个与我有关系的人,这是他们对叛徒,或者被除名者的一贯手段,但是我相信托尔烈,也可以说,我只能选择相信他,在蒙古国,作为一个外来人,你要在当地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很难,不过一旦你在这里交到了真正的朋友,那么这个人肯定是信得过的。”连九棋简单整理了之后,靠在一旁看着郑苍穹,又道,“托尔烈是乌拉尔汗部落的人,这个部落很奇怪,至今都维持着游牧民族的习惯,而且不轻易与外界联系,同时也抗拒使用外接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想维持本部落的血统,也就是因为这样,整个部落现在剩下来不到两百人……”

乌拉尔汗部落到底起源于何处,已经是个谜,虽然他们有自己的语言,但没有真正的文字,只有一些简单的符号,所以无法留下来但确切的历史资料,整个蒙古国政府方面也对这个部落知道的甚少,唯一有人目睹过这支部落迁移的是在1938年初,也就是蒙古国历史中最不堪的大清洗年代——当时有几个逃过苏联大清洗的人在草原上险些丧命于暴风雪,危难之时被这支部落救起,但乌拉尔汗部落也只是给了他们活命的食物和御寒衣服之后,整支部落又消失在了雪风之中,就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连九棋又道:“托尔烈是这支部落的很重要的一个人物,用我们的话来讲,他就是王子。”

“王子?”郑苍穹显得很疑惑,“难怪他要把儿子送出蒙古,不过,为什么他会在自己儿子面前自称是什么叔叔呢?”

“唉,也就是部落的封建风俗导致的,你知道一个部落不与外界接触,不与外族通婚,迟早都会变成近亲结婚,托尔烈的妻子就是他的表妹,他们有过孩子,都夭折了,托尔烈很伤心,他的妻子也因此自杀了。”连九棋摇头叹气,“托尔烈在一次醉酒之后,骑马离开了部落,然后在一个城市里生活了一年,一年时间,他终于发现外面的世界原来和族人所说的完全不一样,他决定改变他的族人,改变部落的命运,但是那是徒劳的,这样的一个部落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

墨暮桥放下手机道:“原来他的这个儿子,是和外族女人生的。”

“对。”连九棋点头,“你分析得不错,这个儿子就是托尔烈与外族女人相爱后生下来的,但他的族人知道之后,给了托尔烈两个选择,要不将孩子留在部落,要不就永远离开他的妻子和儿子。”

面对部落的要挟,还有那些食古不化的长辈,托尔烈最终做出妥协,自己将会和妻子生活在一个远离城市的地方,并且将儿子永远送出蒙古,同时不能承认自己是他的父亲。

但要将儿子送出蒙古,对一个刚刚接触真实世界的人来说太难,但他知道,在现实世界中,钱是好东西,而他们部落中有很多留下来的金器,于是他和妻子开始利用这些金器开始做有限的努力,最终在蒙古国本地某古董商帮助下,联系上了库斯科公司。

“后来的事情我说过了,我是帮了他,而且当时我留了个心眼,没有动用库斯科公司的关系,算是为我自己留了一条后路。”连九棋说完笑了笑,“其实这样的后路我还留了很多,这次库斯科公司会威胁他,我也算到了,但他们肯定找不到他儿子的,只有我能找到。”

墨暮桥奇怪地问:“连他自己都找不到?”

“对,一方面是出于安全,另外一方面是出于誓言,他对部落的誓言,他联系他儿子,都必须通过我。”连九棋躺下,看着帐篷顶端,“所以,他才必须住在距离这里四百多公里的地方。”

郑苍穹依然很疑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找他?他能帮助我们什么?难道他的部落与四季山有关联?”

“不,我找他是因为狼牧。”连九棋撑起身体来,“师父,你知道什么叫狼牧吗?”

郑苍穹寻思了一下:“我听过,但那都是传说,不可能存在吧?”

墨暮桥也附和道:“狼牧仅仅只是存在于蒙古传说之中,没有任何史料记载过狼牧是存在的,也许,所谓的狼牧,就是后来我们所说的狼犬?”

墨暮桥刚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牧羊犬的鸣叫声,很快鸣叫变成了嘶吼,这是牧羊犬的警告,换言之,牧羊犬闻到了随风飘来的那股狼味。

三人看向门口,等了一会儿,连九棋才接着说:“狼牧是用草原狼和纯种蒙古牧羊犬杂交而成的,存活率相当低,而且狼牧和骡子一样,是没有生殖能力的,最可怕的是,产下狼犬幼崽的母犬,都会当场死亡,因为狼犬的体积巨大,成年之后身躯是普通草原狼两倍甚至三倍,生存能力极强,非常忠心,记忆力极好,嗅觉异常灵敏,最重要的是,这种狼牧还能够与草原狼进行沟通,甚至有可能成为一个狼群的首领。”

“明白了。”郑苍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乌拉尔汗部落就培育出了这种狼牧?”

连九棋道:“没错,这是唯一一支掌握了培育狼牧正确办法的部落,‘乌拉尔汗’的另外一个意思,也就是狼牧。他们试图保持血统纯正,我想也与培育狼牧有关系,一方面是因为他们认为自己做了本就是违背天理的事情,另外一方面,应该是他们不愿意将这种培育方法传给外界。”

墨暮桥看着连九棋问:“原来你的最终目的是狼牧,我们去四季山为什么需要狼牧?可以为我们护航,减少麻烦?”

连九棋道:“差不多吧,狼牧有个宿敌,就是金雕,而在四季山,有一个金雕部落,这个部落的人虽然不会阻止任何人进入四季山,但是,他们不会让任何活着从四季山出来的人带走山里边的任何一丁点东西,哪怕是泥土。”

墨暮桥冷笑道:“能不能活着回来还是一回事,你竟然考虑得那么远。”

“很多事都必须准备在前头。”连九棋闭上眼睛,“今晚好好休息吧,明天睡到自然醒,然后让托尔烈带我们去最近的地方购买一些装备,我还得想办法收集一些关于库斯科公司在这里的资料,如果我没有推测错,他们应该带了武装人员。”

郑苍穹一惊,忙问:“武装人员是什么意思?”

连九棋翻了个身:“和你想的是一个意思,睡吧。”

连九棋沉沉入睡的时候,郑苍穹却因为那四个字根本无法入睡,这也是他第一次有无助感,毕竟这里不是中国,是蒙古国,他认识的任何一个可能帮助他的人,都无法在这里做任何有用的事情。

可即便无助,即便知道无法回头,郑苍穹也会咬着牙走下去,因为这是他欠连九棋父子的,如果这次不还,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在草原的另外一端的某个湖边,刑术终于见到了唐倩柔所说的那些武装人员,虽然这群人没有穿着迷彩服,没有直接手持轻重武器,但还是能从他们的身材和姿态看出,这些都是军人,而且在退役之后都保持着军队中的习惯。

马菲跟在刑术的身旁,看着旁边那匹马背上拖着一支露出枪托来的突击步枪,不由得皱紧了眉头——唐倩柔果然没有危言耸听。

走在最前方的唐倩柔直接走进最大的那个帐篷之中,在帐篷内,一个留着大胡子的光头正在那查看着地图。

唐倩柔脱掉自己的外套的同时,问:“怎么样?路线有问题吗?”

魁梧的光头抬眼来看着唐倩柔,同时也看到了在她身后的刑术、马菲和陈泰东,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唐倩柔转身看了刑术三人一眼,介绍道:“他们三个是我请来,不,是绑来的帮手,这个是刑术,女的是马菲,年龄最大的这个叫陈泰东,算是我的师叔。”

光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扫视着刑术三人。

唐倩柔又向刑术等人介绍道:“他是古拉尔,我的安全顾问。”

刑术也只是直视着古拉尔,古拉尔将目光投向唐倩柔,低声道:“有件事我得和你商量。”

唐倩柔直接落座,打开旁边的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抹去嘴边的泡沫:“说吧,他们现在不算是外人,我们要找到那个地方,还需要他们。”

古拉尔看了一眼刑术他们,直言道:“我们的装备和给养都达不到要求,而且,没有后援,所以,我分析之后,认为我们的存活率不到10%,甚至更低。”

唐倩柔放下啤酒罐:“你应该知道,你只是顾问,对吧?而且我们是去寻找一个也许藏满了宝藏的地方,并不是去打仗,所以,你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

古拉尔皱眉:“即便不是打仗,我也需要当地的情报,哪怕是详细的情况也好,你说过,那里有一个不欢迎外来者的部落,我必须知道他们的人数,部署的方式,使用的武器。”

此时,刑术已经明白了,这十个所谓的武装人员,根本就不是库斯科公司的人,而是唐倩柔自己花钱私下找的佣兵。

虽然说花钱雇来的人,在刑术眼里,相对来说好对付一些,至少能用钱来找出突破口,但从另外一方面来说,这群人肯定都是shā • rén不眨眼的家伙,不要说进山了,就算是在这里,他们一旦有什么异动,只要唐倩柔一个眼神,他们就会毫不迟疑地扣下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