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伊人消逝

我悄悄抬起头,嘴里还不忘记道歉:“对不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宰相肚里能撑船。”

“倒是个有趣的丫头。”玉衣男子又说话了,他的声音清清朗朗,透着温润的暖意。但跟大哥还是差了点儿。

我将目光抬起,落在了玉衣男子身上。他长得很是好看,白皙如玉的肌肤,狭长婉转翘上的眸子,眉毛浓黑细长如远山,额前光亮,鼻梁挺直如峰,嘴唇淡薄粉嫩;美中不足的是,他右半边脸上带着一块银质面具。

他旁边的是冷酷男,他长得挺温馨的,就算是略带怒气,但是他的嘴角也是上扬的,就好像在笑一样。一双眼睛只有一层眼皮儿,但他的眼睛却很大,眸子明亮中闪烁着深不可测的锋芒。一身淡蓝色长衫,倒是跟他的气质挺相辅。清冷中带着属于贵族的傲岸,优雅又带着一丝不羁,占尽风姿。

对于冷酷男,我的眼神只是一带而过,再次落在玉衣男子身上,我看向他的嘴唇,像一个女子的嘴唇,如同樱桃,让人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我幻想着,但也只能幻想,还得认清现实。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得离开了。

“我已经道歉了,可否让我离开。”我看向玉衣男子,可能是他为我求情了吧!我觉得他要比冷酷男好说话的多。

“不行。”冷酷男再次冷冷开口。

我的心里窜起一道火气,本姑娘是善良温柔不假,可不见得受得人欺负。

“你想怎么样,我已经跟你道歉了。”我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冷酷男。心中已然将冷酷男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

他低头看向我,一瞬间,我们两个的距离便拉近了。从他的身上,随风飘过来一股冷淡的梅香,缭绕在我们的周围,万籁寂静。带笑的唇角微微上翘,他道:“好厉害得丫头,你撞了我,反倒理直气壮。”

玉衣男子嘴角也挂着淡淡的笑意,透过他银冷的面具时,将温暖截住。

此时我的心中,压抑的愤怒已如潮水般要将我吞没。这男人的态度也委实让人忍无可忍,我道:“说罢,你想让我怎么道歉?”我将牙齿咬得嘎嘣响,唇角也学冷酷男带上一丝笑意,看上去如斯冰冷。

微微笑意如同纹路一样爬上他的脸,他笑道:“唔,很简单,你能做到。”

看着他蕴含深意的笑容,我的心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究竟不好在哪,却又说不出来。他满面含笑的看着我,他身旁的玉衣男子蹙了蹙眉,显然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胡搅蛮缠。

我不动声色的暗暗找寻机会逃走,嘴中想办法同他周旋。“作为一个优雅的贵族男人,如此为难一介弱质女流,说出去不怕别人笑话么?”直觉告诉我,他要求的很难,至少以我现在的情况办不到。

他微微一怔,说话间我已经向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逃走。听我这么说,冷酷男微微沉吟道:“你即已猜出,那就先答应我。”

我将小白紧紧抱住,勒得它直翻白眼时终于从我身后走过来一个推草车的男子。我小声对小白说:“你记得自己逃走。”然后在冷酷男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将小白扔了出去,然后将从我身旁过去的稻草车推翻,钻进了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巷子。

不知跑了多久,我在巷子里穿来穿去,冷酷男总算没追上来。也不晓得他当时有没有追我,或许他根本上觉得,我这个无礼的小丫头委实没必要追下去,省得落了他们贵族的面子。

想到这里我觉得可笑,也许人家只当我是无聊生活中的调节剂,只是逗逗我仅此而已。而我竟然会想他们是某些纨绔子弟看上了别人家的小姑娘带回去糟蹋的前兆。这样想来我委实害怕,也顾不得当时洒落了他们一身稻草。

我想,他们大概一辈子没有如此狼狈过。我得意一笑,慢慢顺着巷子往出走,走了不知多久,天色开始有些发暗,我终于有些害怕。

出门前,我身边总是会带人,就算不带下人,小白也十二个时辰都跟在我身边。可是现在的情形,我不得不感叹,出门时忘记将婢女隐隐带在我的身边委实是一件憾事。可当时的情况,如果隐隐在一定是当成炮灰被咔嚓掉的。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寒气还是直往单薄的衣裳里钻。我不由在心中祈祷,宵禁前父候同两位哥哥没发现我回来,一定会出门找我,只希望在他们找到我前我不会冻死或是饿死街头。

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有些多余,忘记了小白是我的保护者,它还兼职着一个职务就是大黄的职务。凭着它比狗还灵敏的鼻子,终于在天黑之前带着黑着脸的二哥走到我面前。

当时我已经被冻的失去知觉,二哥走上前二话不说抱起我往定远侯府走去。

他的脸已经不能用黑的如墨来形容,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愤怒,脸是黑的,眼睛是红的。为了不让二哥憋出内伤,我动动僵硬的手臂拍胸脯道:“大不了连夜不睡给你画幅牡丹图。”

二哥闻言,脸色蓦然缓和很多,他沉声道:“母亲昏过去了。”

“啊!”我一个激灵,险些从二哥身上掉下来。

二哥抿着唇,脚步飞快,小白在二哥肩上打着哈欠。我看了看二哥的脸色斟酌开口:“父候在家么?”

二哥点头道:“父候进宫去给母亲请了太医,到现在没回来。大哥让我出来寻你。你说你,平时闯祸也就算了,今天是你生日,也不好好在府中陪母亲。”二哥的口气有些怪怪得。

我想,我们兄妹三人,每个人提到母亲的时候口气都会怪。记忆中,我同母亲呆在一起的时间不会超过一顿饭。十有八九会不欢而散。大哥二哥亦是如此,可是,她是我们的母亲,如果不是我们长得确实同母亲有七分相像,我大概以为我同两位哥哥是父候从战场上捡回来的。不,应该是我们父候生出来的。

二哥抱着我赶在宵禁之前进了大门,这一路我的身体稍有恢复。顾不得暖身便随着二哥直奔正房。

正房里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二哥蹙了蹙眉,我揣揣的跟他进了内室。房间内只有大哥一个人在母亲身边侍奉。所谓的人影绰绰是正房里的丫鬟端着水盆药碗来来往往。

说实在的,床上躺着的女子,我同哥哥们对她着实没有太多感情。有的只是称呼上的长辈名义,我磨磨蹭蹭凑上前去问:“大哥,母亲如何了?”

大哥似是看昏迷的母亲看的专注,并没有看见我回来。此时听到我的声音,猛的回过头来,然后很不幸的同我靠近的头撞在一起。我心想,今天绝对不宜出行,这个倒霉的脑袋连连两次被撞。

如果我明天便成同隔壁王尚书家的傻儿子一样的傻瓜,绝对是这一天不小心撞的。我伸手想要捂着被撞疼的头,放在额头时,上面已经有一个温暖的手掌。

大哥微微叹息道:“你这一整天去哪里了,父候可是派人在整个聊华城找了你一天。”

我自觉有错,不敢大声反驳,可还是忍不住反驳道:“哪有,不过是出去了几个时辰。还有小白陪着我。”说完拿眼看向大哥。微微一怔,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午饭时,我还觉得大哥是朗朗青年,如同谪仙不染尘世气息。可才短短的一个下午,觉得大哥身上那种淡然气息消失了,他此时如同一个被贬下凡的仙人,完完全全彻彻底底是个凡人了。

我看了看床上的母亲,突然觉得,原本白的透明的脸上,此时更是透明的好像能看到那一头如同鸦羽的青丝。再看看二哥,冷峻的脸上也有了幽幽愁色。

我蓦然间觉得,就在这短短的一下午,好像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但这件事我还错过了。

这么重要的下午,我完成了人生的两个转变。一,遇见两个美男然后被讹诈,让我觉得,聊华城的大街并不算什么天子脚下,因为我差点被敲诈。二,母亲重病,是潜藏在她体内多年的癔症。如今彻底爆发。

打更声在门外响起,已经一更了,父候却还未回来。因为屋里的暖意,我已经暖和过来,甚至还在大哥的监视下喝了一碗莲子羹。而母亲始终未醒来,她的呼吸浅淡,仿佛不存在一般。

母亲才三十七八岁啊,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纪,在岁月的尾巴处。最好的年华里,她遇见了我父候,虽然不是她爱的人,可是那人却将天下大爱都给了她。

我的梦想,也想找到这样一个人。那人不必太过俊朗,不必太过富贵,只要能将他一生的爱都给我一人,我会执着他的手,走到须臾归处。

二更天的时候,父候终于回来了。他进屋的时候,接着明亮的八角宫灯光,我突然觉得,他在这一个下午,老了好多。随着他进来的还有一个头发花白的太医,走起路来都颤颤巍巍。我走过去搀扶住他,他对我柔和笑笑。

其实,我只是怕他在这个短短的距离一个不小心摔倒,我母亲可是还在床上等他诊治,我委实不能让此情形再出现什么意外。

老太医诊过脉后,叹息道:“已经如此严重了,当年老夫便说候夫人活不过四十岁,如今却没想到她心中郁结颇深,怕是挺不了多久。”

那一瞬间,从未觉得母亲有存在感的我,突然有一种天塌下来的感觉。五雷轰顶也不过如此,我身子晃了晃,然后再无知觉。

再次醒来时,二哥站在窗前看着天空中明晃晃的月亮。还是夜晚,现在也许是深夜。

我看着二哥清瘦的背影,觉得鼻子发酸。为了不吓到二哥,我起身时故意弄出很大声音。二哥闷闷的声音就传过来:“未未,父候决定辞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