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潋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的位置,为了照顾她,明珠贴心地在她身后放了一个柔软的大迎枕垫着,缓解了因为怀孕而带来的腰酸背痛。
她身旁的小茶几上摆了个雕红漆描金海棠攒盒,上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玫瑰酥、芝麻糖、冬瓜条、蜜枣、板栗糖、核桃酥、山楂片等,旁边还有一个甜白瓷的果盘,上面摆放着樱桃、草莓、枇杷、香瓜等水果,只要她伸手便可以勾着了。
这也是她来寒山雅居时,寒山雅居都会给她备着的东西。
她伸手拿了一块切好的香瓜啃着,一双眼睛忙碌地盯着淑宜大长公主和曲沁,听着她们从茶道谈到丹青,再谈到衣服首饰,最后到京城里的各家红白喜事,都能说上一嘴,且两人都有自己的见地,谈得似乎挺欢快的。
但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听了一耳朵后,她终于明白了,这分明就是淑宜大长公主变着法子在考验她姐,不过她觉得名义上是考验,实则是刁难。
只是她这重生的姐姐上辈子也不是白混的,不仅没有被刁难住,反而无论是淑宜大长公主提出什么,都能说上一两句,可见她上辈子涉猎之广,可能这些东西都不精,但是各方面都知道一些,这已经足够使她成为一个出色的外交人员。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不可能样样都专精,但是作为一个贤内助,可不仅仅只需要打理好内宅事务便可,对外的交往也不能少,这便是夫人外交,往往在夫人外交中,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然后帮助丈夫。
作为一个出色的宗妇,在外走动与人交往时,不管对方说什么,都要能答上一两句,不用太专业,但是能让人不冷场,反而能促使人忍不住与她诉说的欲望,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听起来简单,但是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很多妇人只将目光局限于内宅中,往往让她们显得短视。
而淑宜大长公主当年可是被高宗皇帝当成皇子一样养大的,眼光自然与众不同,甚至比一般的男子都有见地。也因为如此,所以她有时候看那些京中执着于内宅手段的贵妇人时,不免会用一种盛气凌人的态度对她们,心里颇为不屑的。
曲沁上辈子在五皇子的后宅,为了生存,生生将自己磨砺成一个合格的皇子妃,甚至拼了命地学习,只为求得一线生机,为了报复五皇子,她也必须掌握外面的事情,虽然时间只有短短几年,但她却做得很成功,连宫里的太后和皇后也未曾小瞧过她,后来若非她病重,卧床不起,五皇子早就被她玩死了。
这样的女人,目光也不会只局限在内宅中,倒是和淑宜大长公主的思想很接近,淑宜大长公主说的话,她都能理解,而不是像其他的妇人那样,根本听不懂淑宜大长公主的意思。
曲潋想明白这点儿,一时间觉得她姐的人设挺苏的,但是苏得让人很爽,没见淑宜大长公主这般强势的女人,想要刁难都没辙么?反而被曲沁一一化解。
淑宜大长公主此时心里确实是挺无奈的,曲沁比她想象中的要优秀,无论她提什么话题,她都能接上一句,和她说话舒心极了,因为她总能找到适合的话,不会让气氛冷场,也不会让人感觉到不受尊重。
如果不是隔着辈份,她会很高兴这样的姑娘成为弟媳妇。
可偏偏这姑娘是自己孙媳妇的姐姐,而弟弟为了她做出这么棒槌的事情,想想就觉得糟心。更糟心的是,无论她如何刁难,这姑娘都能应付自如,反而让她有些不忍心了。
就在淑宜大长公主感觉糟心无比时,听到旁边传来咔嚓咔嚓的声音,转头一看,正见挺着个肚子的孙媳妇捧着一块芝麻糖啃得不亦乐乎,那娇憨的模样,衬着那高耸的肚子,更让人没办生气。
曲潋啃得正欢时,发现两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并且同时转头看向自己,顿时有种啃不下去,将最后一口芝麻糖咽下,推了推桌上的攒盒,讨好地道:“祖母要不要也吃一些?今天的芝麻糖炒得很香。”
淑宜大长公主笑骂道:“明知道我口牙不好,啃不了这些硬糖了,你还来引诱我,真该打。”说着,就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曲潋笑得傻兮兮的,说道:“我这不是觉得它好吃嘛,就想让祖母也尝尝,它炒得很脆的,不用怎么咬,嚼一嚼就碎了,满嘴都是炒得香香的芝麻味,可好吃了。”
“再好吃也少吃点,这甜腻腻的东西,吃多了对身子可不好。”淑宜大长公主忍不住唠叨道,总觉得这孩子真是让人操心。
曲潋乖巧地应了,然后偷偷地朝她姐瞥了一眼。
可能是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有必要了,淑宜大长公主便道:“行了,难得沁姑娘过来,潋儿你便你姐姐去说说话,就不用陪着我这老婆子了。”
曲潋自然是讨巧卖乖地说了一通话,逗得淑宜大长公主开开心心后,才和她姐一起离开寒山雅居,往暄风院而去。
回到暄风院后,曲潋便坐到罗汉床上,将有些浮肿的腿架到脚踏上,由着丫鬟给她按摩。
“怎么了?腿难受?”曲沁关心地问道,她上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对妇人怀孕之事其实是不太了解的。
自从妹妹怀了身子后,她虽然也关心,但因为不住在一起,且她作为姐姐的还未出阁,到底不好意思常来镇国公府走动,省得让妹妹被人说闲话,以至于也不太了解妹妹孕期的情况。
这会儿,见她脸蛋比以往肉了不少,手脚也有些浮肿的模样,才发现女人怀孕比想象中的还要辛苦一些,不免有些怜惜。
其实比起其他的妇人,曲潋这胎算是怀得很轻松。
“月份大了,容易腿抽筋。”曲潋捶捶有些酸痛的腰,近来时候晚上腿还会抽筋,她睡得迷迷糊糊地醒来,便有人比她更快一步地给她按摩腿了。
自从有一次因为半夜腿抽筋醒来,她摸索着爬起来,后来差点摔到地上,将纪凛吓过一回后,后来只要她有点什么动静,他都会比她更快一步地醒来,然后围着她团团转。曲潋不免有些心疼他,担心他白天要当差,晚上要守着自己,身体会受不了。
姐妹俩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后,曲潋便让丫鬟们退下,打算姐妹俩一起说说话。
“姐,那个……景王……”曲潋瞅着她,觉得有点儿难以启齿。
曲沁笑着看她,很大方地道:“暄和应该告诉你了吧?就是那样。”
曲潋木着脸看她,然后一摊手,说道:“说吧,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他怎么会娶你的,先前一点儿预兆都没有么?你……真的想好要嫁给他了么?”最后的才是重点。
曲沁端着青瓷冰纹茶盅,手指细细地摩挲着茶盅上的纹痕,想了想,方道:“我和景王很早就认识了,比你想象中的早……”她微微蹙眉,尽量挑一些回答妹妹,“对了,还记得你和暄和定亲的那年夏天,外祖母带我们去岐云山的别庄避暑的事情么?有一次,你和阿樱去摘桑葚,那时候我不是离开了会儿么?就在那里我遇到景王,他当事因为一些事情受伤了,我就帮了他一个忙,所以……”
曲潋盯着她微微发红的脸,心里再一次被“卧槽”刷满了屏。
不会是那么早就开始暗通款曲了吧?呸呸呸,恐怕当时两人都没那意思才对,不然她姐后来也不会答应余家的亲事了,怕是当时只是帮了对方,所以有些印象罢了。
曲潋这时也想起了后来他们到小农庄去避雨时,她发现姐姐裙摆上的血渍,原来是这样染上的,想来当时景王应该受伤挺重的,而她姐因为某些原因勇敢地帮了他,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不对,她知道自己这姐姐的为人,如果不是真的那个人对她有恩,根本不会主动凑上去帮忙,并且是不假人手。也许,景王上辈子帮过她姐姐……对了,上回她姐说过,景王对她有救命之恩,应该是上辈子的事情吧,这辈子她们姐妹俩一直在一起,景王也没机会对她姐有救命之恩。
想明白这点儿,曲潋暗叹了一声。
所以,这是上辈子的恩拖到这辈子报,然后将自己也报进去了么?
“其实,如果是他的话,嫁他也没有关系……”曲沁脸有些红,不太习惯对人剖析自己的心情,但是为了防止妹妹胡思乱想影响了身体,所以她今儿特地上门,就是想和她将话说清楚。
妹妹和继母不一样,有些事情瞒不过她。
曲潋盯着她的脸,有些咄咄逼人地道:“姐,这事关你的终身大事,不能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而是要你自己心甘情愿才行。”
曲沁有些吞吞吐吐的,飞快地看了她一眼,最后叹道:“好吧,我觉得嫁不嫁都没所谓,但是他都做到这一步了,我也不想辜负他。”
可能两辈子都没有人能为她做到这一步,所以她心里不是不触动的,也是因为这份触动,所以才愿意去尝试一下,试着接受一桩婚姻。
其实她并不是很了解那个人,但是一次次的接触,她也能发现他的目光越来越多地放在自己身上。这让她心里颇为不习惯,也怕自己想多了,或者是耽搁了他什么。为此,甚至打算以后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想着反正她很快就回常州府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相见,便将这事情放下。
可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回常州府,他就直接托了淑宜大长公主上门来说亲。
那一刻,让她也懵住了。
他们的辈份就是个无法逾越的鸿沟,可谁想最后却会变成这样,生生将自己的身份改变了。
曲潋一直盯着她的脸,也将她脸上的神色看进眼里,心里不禁有些悲愤。
果然她姐其实也不是没感觉的,被个男人这么对待,再冷硬的心肠,其实也会触动吧,此时她也和淑宜大长公主一样,心里有些郁郁的。
不过,该高兴的是,景王对她姐一片真心,不用担心她姐像上辈子一样过得太苦么?
等曲沁离开后,曲潋心情仍是十分郁闷,直到纪凛回来后,都没有好转。
“这是怎么了?”纪凛蹲在她面前,双手放到她膝盖上,仰起脸看她。
曲潋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将脸搁到他的肩膀上,说道:“我姐姐今天过来看我了,祖母刁难她,不过都被她很机智地化解了,感觉挺爽的。只是……我没想到她真的和景王早就认识了,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还发生那么多事。”
其实她能感觉到还有很多事情她姐没有和她说,大概是觉得这是她和景王之间的事情,不好对她透露太多吧。这种事情她能理解啦,毕竟她和纪凛之间经历的事情,就算是好姐妹骆樱,也不想和她说太多,自己放在心上就够了。
可是心里仍是郁闷,有种她姐被人抢走了的悲愤感。
纪凛失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你以前不是一直担心姐姐的终身大事么?现在她的婚事定了,你应该高兴才对。”
曲潋默默地看他,心说她以前只是作戏给世人瞧罢了你造么?她一直知道姐姐的目标,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自然要作戏一下,只是没想到现在却被拿来当安慰。
“你说得对……”她慢吞吞地说,然后将脸抬起来,离开了他的身子,径自进了内室。
纪凛站在那儿看着她的背影,目光渐渐变得有些幽深。
晚上歇息时,曲潋正准备闭眼睡觉,却被人捏住了下巴,然后温暖的唇欺了上来,迫得她张开口,瞬间被对方掠夺了呼吸,瞬间她的意识里被属于他的气息霸道地占据。
初时她还很柔顺地由着他,可是等发现他的手从衣襟摸进去贴到肚皮上了,顿时不干了。
“唔……不准摸!”她拉着他的手。
他也没强迫什么,顺着她的动作将手移开,转而覆到她发育得更饱满的胸脯上,边亲她边道:“你这女人真是不干脆,整天操心这操心那,那么爱操心不如多操心点我。”
曲潋别开脸,喘了会儿气,才捶着他道:“你有什么好操心的?我整天都看着你,不用操心。”只要看着他别让他人格转换时干出些什么酷戾之事,一切都没问题,她的心放得很宽。
听到她的话,他又欺上来,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将她亲得晕晕乎乎的后,才将她往怀里一抱,说道:“睡觉了,等你生了孩子后……”
那贴着她臀部的东西硬得让她脸蛋发热,悄悄将脸埋进枕头里,没理会他的话。
不过因为他这一闹,倒是让她心情恢复了不少。
既然事情都已成定局,那也不用想太多了。
转眼便到了三月份,距离曲沁出阁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因为是出嫁女,所以这次曲沁出嫁一事,曲潋除了中途回娘家看过一眼外,其他的根本不用她操心,都有曲二老夫人和曲大太太等人帮衬着,季氏也不至于因为没有人帮衬而手忙脚乱。
曲家的长辈们如今都不知道景王的真正身份,虽然一开始被景王突然求娶的事情弄得有些无措,但是在皇上下旨赐婚后,很快便接受了,除了曲家的男人因为和皇室联姻而有所思量外,曲家的女性们已经喜气洋洋地准备婚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