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阴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爱你胜过彩虹的美丽,啦啦啦啦啦……”
纪凛坐在铺着宝蓝色云龙捧寿褥子的炕上,手端着一盅茶,看着坐在旁边的人嘴里欢快地哼着旋律古怪的歌,双手翻飞,一朵红色的玫瑰花在她手中渐渐成形,修长白皙的手指在艳红色的花间穿梭,带来一种视觉的诱惑。
他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遮掩住了眼里翻腾的情绪,再次抬眼时,只剩下全然的温和。
他含笑看着她熟练地扎成一朵花,明明只是一些布和细细的铁丝线,可是在她手中,很快就会变成一朵精致鲜活的花,如同化腐朽为神奇一般,让人百看不腻。也不知道这样的熟练是经过几日练习来的,可以想象那满枝头上的杏花是她花了多久时间扎成的。
这种想法,总会让他整颗心都变得无限温柔。
“其实也没有花多少时间,教会宫心她们后,就让她们自己去弄了,人手也够,祖母先前不是拔了很多人过来给我差遣么?她们中很多都是心灵手巧的,很会举一反三,还扎了很多种类型的花出来呢。”她笑盈盈地解释道:“我只要琢磨出来就行了,可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然厉嬷嬷又要一脸崩溃地看着我了。”说着,她拍拍挺起的肚子。
纪凛失笑,厉嬷嬷在他四岁时就在暄风院里伺候了,素来是个严肃的人,可是偏偏被她折腾得严肃不起来,很多时候都要被她弄得崩溃。
不过,很有趣就是了,暄风院也渐渐地变得热闹起来。
不得不说,曲潋会这么折腾,还有大半原因是他纵容出来的。
扎好了一朵玫瑰花,曲潋又拿来浅绿色的布,剪成叶子形状,点缀在玫瑰花梗上,很快一朵被绿叶簇拥着的玫瑰花扎成了,她夹在手中欣赏了下,然后将它插到他的鬓角边。
男人头上簪花是件很雷人的事情,偏偏这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人,面如冠玉、眉目清雅,微微一笑,如玉倾城,鬓角边簪了朵玫瑰花,不仅不雷人,甚至有一种说不出的矛盾妩媚气息,简直是人比花娇。
他眉眼蕴着清雅煦和的笑容,就这么看着她,并未因为她的举动而生气,反而还配合着微微低头,由着她摆弄。
房里伺候的丫鬟忍不住瞄过来,当看到世子夫人竟然将扎好的玫瑰花簪到世子鬓间时,还有些黑线,只是等看到世子坐在那儿,安静从容地微笑时,顿时有些面红耳赤地移开目光,不敢多看。
曲潋也看得呆了下,然后忙又将玫瑰花取下来,省得自己忍不住要对他伸爪子。
男色毁人不倦,她是孕妇,还是克制一点!
其实做手工花这种事情是曲潋上辈子学的,她的动手能力素来不错,手工活做得很好,要不是上辈子死得太早,她还可以学更多的东西,将来用手工称霸天下——想多了!虽然时隔很久未再动手,但是要重拾也不难,很快便被她折腾出来了。
接着她又开始拿浅色的布扎起黄色的玉兰花,嘴里继续哼着那首歌,因为时间太长,忘记了很多歌词,所以翻来覆去的就只有那么两句,有时间还会漏词。
可是纪凛听得很认真。
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每天都是好心情……我的世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你,有时天晴有时雨,阴天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爱你胜过彩虹的美丽……
歌曲旋律很怪异,但是歌词出奇的简单直白,他的脸忍不住有些红。
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听的歌了——虽然总是漏词。
她这是向他表明心迹么?
曲潋哼了会儿后,哼得没意思了,便和他聊天,“等雪停了,就请祖母过来赏花,如果祖母喜欢的话,我也让人多扎一些其他种类的花,将寒山雅居装点起来,弄得热热闹闹的,然后等到初五的年酒宴时,让那些来拜年喝年酒的宾客大吃一惊……你说好不好?”
曲潋在京城里也住了好几年,对京中的情况也有些了然,到了冬天,到处都是光突突的,有能力的人家会弄个暖房养花,但是也不会太多,摆在房里也就那么一点儿,在冬天里显得很单调。
虽然说假花比不得真花,可是扎在枝头上,看着也是喜人,到时候绝对会很震撼。
纪凛笑着应声好,不管她说什么,都是好的。
曲潋又朝他笑了下,眉眼弯弯,心情十分愉悦。
只是等晚上睡觉时,她的心情就不太愉悦了。
三更半夜,被人激动地弄醒时,她一脚踹了过去,嘟嚷道:“别每天都来这一次,对孕妇身体不好。”
纪凛:“……”
纪凛看着抱着他的手臂兀自睡得沉实的人,只得将她按在怀里又啃又咬,咬完了又舔了舔,凑到她耳边说:“你果然爱我爱得不行,歌唱得不错,虽然总是漏词,但只是那么两句,我已经记住了……”
“哦,你高兴就好。”她喃喃地回应道,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应付。
可是仍让他高兴得不行,她这是承认了。
兴奋的结果是,他半宿都没睡着,第二日和她一起睡了个懒觉,才慢吞吞地起床。
曲潋漱口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惊讶地看着他,“你今天休沐么?”
纪凛朝她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心情愉快地道:“对,今天休沐,可以在家里陪你一天,高兴吧?”
曲潋顿时萎了,心里泪奔,这第二人格怎么跑出来了?不是睡一觉就换回来了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一直保持着这种性格?
“怎么,你不高兴啊?”他捏了捏她柔软的手,眯着眼睛看她。
曲潋被那斜睨过来的眼神差点吓尿,赶紧摇头表示自己很高兴。直到他又恢复愉悦心情后,眼睛转了转,目光看向窗外不远处的一棵花得正好的海棠树——自然是假花,然后明白了。
果然这人是个闷骚,心里高兴,第一人格太过矜持不好表现太明显,就让第二人格直接跑出来和她表示他心里的高兴。
曲潋突然爱上了做手工活,也不再出门去折腾了,让厉嬷嬷等人差点流着泪想要多吃两碗面庆祝一下,镇国公府其他人没见她出门折腾,也有些奇怪,以为这孕妇终于转性收心了,却没想到她想到了别的折腾的法子。
但凡关心的人,也不会忽视暄风院的变化。在得知暄风院一夜之间,突然看到那株老杏树开花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正所谓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可这还是隆冬腊月呢,这杏花怎么突然开花了?
冬天里的景色素来单调,飘雪的日子里,更是没什么看头,想要赏景,只是白茫茫的雪,也没有什么可赏的,只有几种寒冬里盛开的花卉,但是也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栽种的,所以很多人在经过暄风院时,远远地看到从院墙探出来的枝头上或粉或红的杏花,众人都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寒山雅居距离暄风院最近,淑宜大长公主听说暄风院的那株老杏树在冬天里开花了,顿时也来了兴趣,就算此时正在下雪,也打消不了她的热情,便带着乌嬷嬷等人,一起去了暄风院。
曲潋听说淑宜大长公主竟然冒着雪过来后,赶紧将自己裹成一个球,和纪凛一起出去迎接,丫鬟打着伞跟在后头。
雪下得不大,飘飘洒洒而降,衬得那枝头上粉的、红的杏花更漂亮了。
“祖母,您怎么过来了?天气冷,先进屋子来。”曲潋被纪凛扶着过来,见淑宜大长公主站在那株老杏树下,正饶有兴趣地观赏着那株杏树,明珠等丫鬟给她打伞。
淑宜大长公主已经看出名堂来了,知道这老杏树并不是真的开花,但是这种巧思妙想仍是让人惊奇,不由得也多欣赏了会儿。见到曲潋和孙子过来,她笑嗔道:“你这孩子出来做什么?天气冷,还不快进去?暄和,扶你媳妇回去。”
纪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淑宜大长公主先前只顾着看那株“开花”的老杏树,没有注意到孙子的异常,如今对上孙子那双变得妖诡的眼睛,笑脸僵硬了下,很快恢复正常。
曲潋捏捏纪凛的手,和他上前,一左一右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往花厅行去。
“哎呀,我还没老到要你们扶,你自己小心一些方是。”淑宜大长公主唠叨,让宫心等丫鬟过来扶住她们主子。
曲潋朝她笑了下,并没有放手,而是一路走着,一路给淑宜大长公主指着路上那些盛开的花解说,在阴沉的天色下,红的玫瑰、黄的玉兰、粉的月季、绿的叶子,实在是让人看了打从心里欢喜起来,也让淑宜大长公主渐渐忘记了旁边孙子的异常。
直到进了花厅坐下,淑宜大长公主见孙子敛了一身戾气,坐在曲潋身边,心里叹了口气,不过看到他并不像以往那般攻击性十足,心里又宽慰了几分,看向曲潋的眼神也变得欣慰。
曲潋滔滔不绝地和淑宜大长公主说这些绸布扎成的花的事情,没有中途冷场,淑宜大长公主和乌嬷嬷也俨然忘记了纪凛的异样,并没有像往常一般,看到变了个性格的他时,开始战战兢兢,总要担心他会克制不住脾气,做出什么暴戾的事情来。
“我让丫鬟们扎了一些牡丹花,看着还不错,到时候就让他们给祖母的院子里扎上,还有海棠花、月季、菊花,很快就要过年了,到时候就让那些过来给祖母拜年的人羡慕祖母有这么漂亮的园子,就算是冬天,也是满园春色绽放……”她眯着眼睛笑得一脸得意,仿佛已经看到了很多人羡慕的样子。
淑宜大长公主不免失笑,觉得她特别地孩子气,可是看到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并不说话的孙子,又觉得她这样的孩子气没什么不好。
“那好,我就等着你孝顺了,到时候让来拜年的客人们都羡慕我。”淑宜大长公主笑得合不拢嘴,喜欢这孩子的一片心意。
虽然镇国公府的暖房里也会培养一些反季节的花,但到底受天气影响,培养得也不多,不可能全部地方都能摆上,有钱也没法这么大手笔地花。如今曲潋折腾这些出来,虽然有些取巧,但也教人喜欢。
淑宜大长公主就喜欢她这种折腾劲儿,活力四射的,让人看了就开心。
过了几天,寒山雅居也变得一片姹紫嫣红,淑宜大长公主心里十分高兴,已经打算着过年时,要请那些老姐妹们过来吃年酒显摆一下,就图个开心。
纪二夫人知道后,也过来凑热闹,等回去时,很快让人将二房的院子装上了扎好的绸花,甚至为了营造出花香袭人的逼真感,还让人将那些扎成花的绸布都事先薰上了香料,人还未走近,就能闻到一阵花香了,瞧得真逼真了。
等镇国公府在这大冬天时变得春意盎然,终于也到了年底。
这是曲潋嫁到镇国公府后过的第一个年头,不过因为她怀着身子,很多事情都没有让她操心,除夕那日祭祖,也只是让她去给祖宗们上了香后,便让她回去暄风院去歇息了,没让她在祠堂里守着。
除夕的晚宴是摆在寒山雅居的花厅,因为镇国公府的主子少,只摆了一桌便可,众人坐在一起,看着十分热闹,淑宜大长公主脸上难得多了许多笑影,也不若平时那般凛然肃穆,让以纪语为首的镇国公府的孙辈们都松了口气。
曲潋和纪凛坐在淑宜大长公主下首位置,他们的对面是镇国公夫妻。虽然是充满了喜庆的年宴,但镇国公夫人依然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却没有半分的喜气,不过有纪二夫人这个惯会营造热闹气氛的人在,其他人也跟着凑趣,所以整个晚上都没有冷场。
吃过团圆饭后,下人们撒下了杯盘等物,众人移驾到偏厅里喝茶。
纪凛和曲潋带着弟妹们去给长辈们拜年,得了长辈们赐的红封时个个都笑得很开心,只有被关了大半个月跟着教养嬷嬷学规矩的纪诗笑得有些勉强,特别是去给纪凛和曲潋拜年时,她的笑容更勉强了。
曲潋当作没看到,所有过来拜年的弟妹们都一视同仁,笑盈盈地将准备好的红包给他们。
镇国公坐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看着,观察了阵子,不由抚着胡须点头,觉得这儿媳妇也没有夫人说的那般刁钻,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这让他对她的不满稍稍少了一些。
娶妻娶贤,他希望给儿子娶个贤妻回来,而不是娶个搅家精。曲潋上回出手教训小姑子的事情,让镇国公心里有些不满,但是他是公公,也不能越过妻子和儿子去教训儿媳妇,只得作罢。
如今看她一副乖巧贤良的模样,方松了口气。
虽然天气寒冷,但是新的一年到来,依然让人开心。
转眼便到了年初五,是镇国公府摆年酒宴时,不仅亲朋好友来了,甚至很多沾点关系的人也上门来了,镇国公府的年酒宴比多数的勋贵府的年酒宴都要热闹。
来镇国公府后,所有宾客都被镇国公府那迎风簇展的花惊呆了下。
虽说现在已经迎来了春天,可早春时候,北方的万物还未复苏,嫩芽都没见一个,天气寒冷得和冬天有得一拼,除了暖房培养的一些盆栽,很难见到其他的颜色,可是镇国公府里那枝头上绽放的花,姹紫嫣红,花香袭人,让前来喝年酒的宾客们震撼到了。
特别是当知道那些都是用各种颜色的绸布扎成的花时,再次被镇国公府的财大气粗给震撼到了。
镇国公府虽然行事低调,但底蕴摆在那儿,这才是传承悠久的老牌勋贵世家,不是其他的勋贵府能比拟的。
淑宜大长公主和几位老姐妹们坐在一起聊天,面对众人的追问,笑眯眯地道:“这些都是我那孙媳妇捣腾出来的,也不知道这孩子哪儿来的奇思妙想,觉得这院子光突突的不好看,就让人用各种颜色的布扎花,那花扎得还挺真的,不凑近来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众人自然也看出来淑宜大长公主的好心情,纷纷奉承着,赞扬世子夫人惠质兰心。
唯有平宁郡主坐在一旁慢慢地喝茶,不为所动,偶尔看向母亲高兴的模样,抿了抿嘴,觉得母亲一定是被暄风院的那位给糊弄了。
不过就是一些用布扎的假花罢了,母亲用得着这般抬举她么?都越过了镇国公夫人这个儿媳妇了,这让人怎么看镇国公府?
想到先前见到大嫂时听她说的话,平宁郡主心里有些气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