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潋怀孕一事虽然整个镇国公府的主子们都知道了,但是因为还未坐稳胎,所以并没有广而告之,甚至因为镇国公府平时不太与京中勋贵们往来,所以消息根本未透露出去,也只有一些关系极近的亲朋好友知道。
过了几天,季氏和大女儿带着大包小包地过府来探望有了身孕的小女儿。
以往碍着两府门第相差太大,季氏就算想念小女儿想念得要紧,也不好上门来探望,如今知道小女儿有了身子,娘家人自然也要有所表示才是,所以便光明正大地上门来探望了。
进了镇国公府后,季氏她们先去给淑宜大长公主请安。
淑宜大长公主连续好几日出门后,今日难得没有出门,只是神色看起来有些疲惫,仿佛被什么累着了一般。不过对季氏和曲沁却是和颜悦色,这种和蔼,也是看在曲潋的面子上,淑宜大长公主对曲潋这孙媳妇心里是十分满意的,自然愿意也给曲家人面子。
季氏虽然仍是有些怕淑宜大长公主,但是因为女儿的原因,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可惜她再努力,十几年形成的社交障碍可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嘴皮子不够利索,心里有些急,最后只能让曲沁出面和淑宜大长公主寒暄,她自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儿当壁画。
淑宜大长公主知道她的为人,也未有刁难,虽然以往不太瞧得起这样的妇人,可也不会因此而多嘴说什么。
曲沁很是真诚地问候了淑宜大长公主的身体情况,又谦虚地表示多亏了淑宜大长公主的照顾,妹妹如今才会过得这般好,妹妹有这样的太婆婆是她前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也是人与人之间的缘份。
她说话很有技巧,该夸张时候夸张,该谦逊时候恰到好处,让人舒心不已,也让淑宜大长公主对她不禁高看,暗赞不已。以前她只是因为曲潋的原因,才会多关照曲沁,却不想她比想象中要优秀,如果没有五皇子插手,怕是去曲家求娶的媒人都不知道有多少。
淑宜大长公主对曲沁的赞赏并没有掩饰,笑着道:“你这孩子是个细心的,如果先前没有你发现潋儿的异样,让人请太医过府来,还不知道潋儿那孩子竟然有了身子。”她抿着嘴笑道:“那孩子也是个粗心的,我有时候还真担心。”
曲沁谦逊地道:“这也是我误打误撞的,只要公主别计较我太爱管闲事就好。”
“这种闲事怕是没人会不喜欢。”淑宜大长公主笑着打趣道。
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相谈甚欢,等曲沁和继母辞别淑宜大长公主去暄风院探望妹妹时,淑宜大长公主脸上的笑容都未落,她很久没有遇到这么会说话又不失气度的小姑娘了。
她对乌嬷嬷道:“以前我就觉得曲家这位二姑娘与众不同,如今再次,确实很不一般,以后不管谁娶了她,都是天大的福气,明珠虽蒙尘,却难掩其光华。”
乌嬷嬷笑道:“这位曲姑娘确实是个难得的,明明处境如此不堪,却从来不因此自怜自伤,光是这份从容心性就极难得,少有她这般岁数的小姑娘能及得上的。”显然乌嬷嬷对曲沁的印象也不错。
淑宜大长公主点头。
淑宜大长公主说这话的时候,却没想到不久后,再面对曲沁时,她的心情完全不复当初,只剩下满心复杂,只觉得造化弄人。
暄风院中的曲潋正在院子里散步时,听说母亲和姐姐来了,顿时高兴得直接扯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花,便疾步去迎接母亲和姐姐。
碧春等人紧张兮兮地跟在一旁叮嘱她小心一些,别走得太快。
曲潋并不认为自己走得快,她只是比平时走快了一点,根本没什么事情,所以也不愿意听丫鬟们唠叨,很快便看到刚经过回廊的母亲和姐姐。
“娘,姐姐!”曲潋因为激动,脸蛋红扑扑的。
季氏忙过去,扶了她的手,嗔怪道:“你这孩子,都要当娘的人了,还这般毛毛躁躁。”
曲潋撇着嘴道:“我哪里毛躁了?我都有按着嬷嬷的吩咐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走就走,很听话哩,你瞧我现在不是看起来健健康康的?”说着,将自己红润的脸蛋探了过去。
女儿从会说话起就喜欢和她贫嘴,季氏早就习惯了她的德行,拍着她的手道:“还说不毛躁,弄得一身汗。”
曲潋又在喊冤,“和这根本没关系好不好?难道娘你不知道孕妇的体温偏高,而且我只是因为见到你们,比较激动。哎呀,你们先进来坐,咱们一块儿说话。”曲潋一手挽着她娘,一手挽着她姐,去了花厅。
知道是世子夫人的母亲和姐姐过来,丫鬟们沏了最好的茶,还让厨房做了丝滑香甜的玫瑰糕过来,不过可能最后都要落到了孕妇的肚子里。
曲潋很高兴地吃了一块,又吃了一块。
季氏见女儿欢快的模样,心里很是欣慰。当初她担心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女儿嫁过来后要吃亏,却没想到女婿是个好的,敬重女儿,公主也喜欢她,虽然镇国公夫人这婆婆貌似有些不太喜欢女儿,但是也没有给过女儿什么难堪。
这么想着的时候,季氏并不知道镇国公夫人先前设计了女儿一次被淑宜大长公主禁足的事情,只以为镇国公夫人真的是身体不舒服,她也不好去打扰,所以方才离开了寒山雅居后,没有去上院拜访,而是直接过来了。
季氏难得见到女儿,而且女儿现在还怀了身子,高兴的同时,也不免像天下间的母亲一样,虚寒问暖,又给她说一些孕妇的知识。她当年生女儿时,也和女儿现在的年纪差不多,生孩子时顺利得让接生的婆子都有些愣。
曲潋起初还笑着听母亲说话,只是等听说母亲当初也是像自己这年龄生她、并且生她顺利得就像母鸡下蛋一样的时候,不由得有些心塞。
难道在她娘心里,她以后也要像母鸡生蛋一样,一下子就生下来了?
不过,她的体制确实遗传了她娘,指不定真的能一下子就将孩子拉下来了。
曲沁:“……”这两只一定是欺负她上辈子没有生过孩子,哪有孩子一下子就能拉下来了?
旁听的曲沁简直对这母女俩无语之极,她发现,只要这母女俩凑到一起,画风简直就不正常了,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让她每每哭笑不得。
季氏拉着女儿说了很多话,最后叮嘱道:“你以后要小心一些,切不可像以前那般毛躁了,公主虽然喜欢你,但切不可因此而恃宠而娇,该孝顺还是要孝顺的。只要这胎生了儿子,以后你婆婆应该也会喜欢你……”说到这里时,她又迟疑了下,怕让女儿产生压力,又道:“不过就算是女儿也不要紧,先开花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曲潋听到这里,猛然想起,先前光顾着纠结了,还不知道她这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当下忍不住隐晦地瞅向她姐。
姐姐是重生的,一定知道她这胎生的是男是女,这比照B超还准还快。
曲沁垂着眼睛喝茶,听到继母的话,不由也愣了下,抬头看去,见妹妹眨巴着一双眼睛看着自己,朝她笑了下。
曲潋:“……”姐姐你倒是开口说句话,提示一下这胎是男是女啊!
说实话,曲潋觉得男女都没所谓,但是还是想生个男孩。并非重男轻女,而同为女人,知道女人的苦,特别是这个社会女子太受束缚,女人活得不容易,不如男人那般潇洒自在,社会对男人太过宽容。她不想自己的女儿将来受苦,不如生个儿子,到时候也不必为他操心那么多。
等季氏和曲沁离开,曲潋眼巴巴地看着,还是没能从姐姐嘴里掏出半点消息。
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曲潋纠结着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时,宫里的纪凛刚从太极殿出来,迎面便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你怎么在这里?”镇国公见到儿子,不免有些诧异。
纪凛垂下眼,给他请安后,方道:“是皇上宣儿子过来的。”
镇国公听罢没再说什么,便往太极殿而去。
不过等镇国公从太极殿出来后,他的神色有些不好,直接往金吾卫衙门而去,谁知到了那里,却得知儿子已经交接完差事离开了。他只好沉着脸,跟着离开了皇宫,忙往镇国公府赶去。
堪堪进了家门,镇国公才见到了同样刚到家的儿子。
“站住!”镇国公冷着脸走过去,怒声道:“你今儿去和皇上胡说八道什么?”
纪凛平静地看着他,说道:“我没有胡说八道。”
镇国公更气了,气得冷笑起来,“多少勋贵弟子想要这金吾卫指挥使之职,偏偏皇上赏识你,你竟然推辞,你到底在想什么?”
纪凛下颚微紧,忍耐地道:“父亲,我想进工部。”
镇国公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里。
纪凛将自己的意思解释了一遍,最后道:“我迁升的速度太快了,以我的年龄,不足以服众,反而会让我成为众矢之地,所以我暂时不能接受皇上的好意。”他垂下眼睛,继续道:“宫里的皇子年纪都大了,我这一年在宫中和他们打了好几次交道,如果我敢接受,到时候怕他们都不会高兴。”
镇国公哑然,他也不是笨蛋,自然看得出宫里的局势,可是想到以他和皇上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交情,又觉得皇上是个仁德之君,不会太坑他的儿子,也是那些皇子们心眼儿太多罢了。
想到这里,镇国公眼神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儿子,突然发现昔日稚嫩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变成了一个和他一样高的青年,脸上的轮廓渐渐退去了少年的青涩,变得成熟稳重,他的脸形比较像嫡妻,但是眼睛和鼻子却像极了他,继承了父母的优点而长,是个十分出色的男人。
如果当年那孩子没有死,应该也会长得像这孩子一样……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最后道:“算了,你心里有数就好,不过皇上已经说了,先让你在金吾卫副指挥使这位置上多待一段时间,其他的以后再议。”
纪凛应了一声,然后恭敬地同他行礼,辞别了父亲,朝暄风院行去。
镇国公站在那里,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失神了很久。
走进暄风院,看到院墙旁那株高大的杏树,纪凛突然站住,伸手抚着杏树粗糙的树干,回想着先前父亲的眼神,还有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心里渐渐地产生了一个以前从来不会产生的疑问。
然后他又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对不对。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或许有一个人可以,但是他不知道他在哪里。
“暄和。”
一道轻缓的叫唤声响起,纪凛抬头,看到萧瑟的秋风中,站在那儿朝他微笑的少女,脸上不觉露出温柔的笑容,忙走了过去,小心地揽住她。
“天气开始变凉了,要多添些衣服。”
曲潋笑嘻嘻地道:“没事,我还不觉得冷,你饿了么?厨房已经准备好晚膳了。”
纪凛朝她笑了下,牵着她的手回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