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沁走后不久,曲潋将自己收拾妥当,看了下时间,便带上了给骆老夫人的寿礼,也往嘉善堂而去。
刚到嘉善堂前,便见到骆家的几个姐妹正好到了,她们显然也是过来给骆老夫人拜寿的,曲潋卡的时间刚刚好。
“潋妹妹每次都是这般及时。”骆林似笑非笑地道,一副看穿她的模样。
曲潋腼腆地朝她笑了下,没有解释。
骆林眼神微黯。
骆樱横了骆林一眼,朝曲潋叫道:“阿潋,快过来,我们一起去给祖母拜寿。”
曲潋笑着走到骆樱身边,先是和骆家的几个姐妹们见了礼,然后才在骆樱的不耐烦中,和她们一起走进嘉善堂。
现在时间尚早,宾客还没有到,都是骆家的子孙们过来给骆老夫人磕头请安的。先是由长辈们给骆老夫人请安拜寿,为了今日给骆老夫人祝寿,骆家几位老爷都推辞了所有的事情,特地留在家里,哪儿也没有去。
等骆大老爷等给骆老夫人请安完,便轮到子孙辈了。
曲潋跟着骆家几个姐妹们一起进去,混在这些小姑娘中,她个子现在还不高,自有比她年长的骆樱和骆林、骆杪等将她掩住了,使她丝毫不出众,泯于妹子们中。不仅如此,也能隔绝了骆家的那些少爷们的目光。
素来表妹这种生物实在是难为,特别是她这个家势不显、又长了张祸水脸的表妹,犹其要小心。
首先是由长房的骆承嗣带领承字辈的少爷们过来给骆老夫人请安磕头,献上他们的寿礼。骆承嗣是长房的嫡长子,妻子安氏是昌德伯府的嫡女,在兄弟中排行最大,自然由他带领弟弟们过来给祖母请安。
骆老夫人今天穿上了墨绿色的仙鹤纹的褙子,头上戴着蓝宝石的头面,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仿佛脸上的皱纹也少了许多,容光焕发,正所谓是人缝喜事精神爽。
她看着带着弟弟们给自己磕头的长孙,脸上一片慈爱,等收到了孙子送给她的一串由孙子亲手雕的小叶紫檀十八子佛珠时,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你有心了,祖母很高兴,不过也别为这事累着了自己。”
骆承嗣含笑道:“这只是孙子的一点孝心,算不得什么,祖母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都喜欢!”
和骆承嗣一起给老夫人请安的其他几位兄弟面上也是笑容满面,只是看到骆承嗣表现,眼神却透露出了别的心思。
站在兄长身后的骆承风有些心不在蔫,眼角余光一直往姐妹们那边睃去,可惜想看的人却没看到,心里分外失望。直到跟着兄长们退到一旁,轮到姐妹们上前给祖母请安时,才看清楚了站在妹妹骆樱身后的曲潋。
她今天穿着粉嫩色的织百蝶穿花褙子,头发梳成双螺髻,浓密如云的黑发间绕着一串浅紫色的丁香花,隐隐透着一种小姑娘的娴雅可爱,微垂的小脸虽看不清神色,可那优美的弧度仍是轻易地将周围的姐妹们比了下去。
骆承风一下子看痴了。
曲沁和骆槿今日一早就到骆老夫人身边伺候,两人一个艳丽含蓄,一个端庄雍容,一左一右伴着骆老夫人。她们站在骆老夫人身边,位置微高,同时也将室内的人的样子看在眼里。
骆槿喜欢这样的风光,心里有些自得,也知道今日祖母会一整天将她和曲沁带在身边,用意十分明显。所以,今日她也想要给那些客宾们留一个好印象,这关系到她的前程,想必以她侯府嫡女的身份,怎么样都会比曲沁这个来投奔的表小姐好多了。
曲沁面上笑得端庄,仿佛连眼中也蕴着喜悦含蓄的笑容,一举一动,浑然天成。
上辈子的经历让她明白,一个人要伪装时,最好连眼神也要伪装彻底,让人无法窥探你的内心,发现你的破绽,如此也不会有人能猜出你的内心,进而可以营造出一种假象,然后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她看着齐集一堂的骆府的人,心里一片森冷。
她的目光落在了骆府的那些少爷身上,自然发现了骆承风看着妹妹的目光,除了骆承风外,还有一人……骆承正。
她的目光微冷,然后不经意地低头。
曲潋将自己给骆老夫人绣的额帕呈上去,骆老夫人笑容满面地接了,夸奖了一句,便让旁边的丫鬟收起来了。
曲潋低眉敛目地退到一旁,她就知道骆老夫人不会多看一眼的,不过即使如此,她仍是绣得十分用心,并且比骆家的其他姐妹都绣得好。问心无愧便好,对此她也不是多难过,早就习惯了。
抬头时,看到姐姐对她微笑,眼里有些担心的模样,也朝她甜甜地笑了下。
她知道姐姐担心骆老夫人的举动让她伤心,不过曲潋又不是玻璃心,怎么可能为这点小事就伤心?
拜寿完后,客宾也上门了,大家便散去,各自去忙碌,整个骆府变得热闹起来。
曲潋也跟着骆府的姐妹们一起离开,看都没看一眼频频往这儿看来的骆承风,倒是曲沁和骆槿不意外地让骆老夫人留下来,想必接下来那些来给骆老夫人祝寿的夫人过来时,会第一时间见到两人。
这是一种最直接的露脸方式,只要曲沁和骆槿表现得好,想必今天过后,两人的婚事很快会有着落的。
“距离开席还有好一段时间,阿潋,咱们去哪里玩好?”骆樱高兴地问道。
因为今天是骆老夫人的生辰,所以姑娘们也被放了一天假,不用上课,大家都很高兴。
曲潋没有冒然地提议,而是暗暗地看了眼周围的那几个骆家的姐妹,特别是骆林和骆杪,都是一副心不在蔫的样子——当然,平时骆杪也木讷惯了,看不出什么来,但曲潋观察入微,如何看不出来。
曲潋心里有些纳闷。
“还是算了,我们不能走太远,若是祖母找我们,却找不到,那太失礼了。”骆樱突然又道。
曲潋见骆林几人脸上皆露出一副赞同的神色,心中一动,突然明白了。
怕是她们都知道,今天来给骆老夫人拜寿的还有宁王世子等京中勋贵家的年轻公子,都想去见见呢。骆林她们的心思曲潋还不知道,但骆樱想见纪凛的心思曲潋却是知道的,这姑娘一直在猜测着纪凛今日会不会来,怕自己会错过。
她要不要找个借口走开?就说身体不适,回房去歇息,然后等娘亲过来时,再寻个机会让人将娘叫过来,省得届时她在那群夫人中不自在。
女人嘛,一个月总要有个几天不舒服的,大家都懂的。
正想要开口时,突然看到回廊上正朝这儿看来的红蕊,曲潋顿时恹了。
原来姐姐怕自己今天掉琏子,连红蕊都特地派过来盯着她了么?
如果她敢说自己不舒适,姐姐马上会杀过来,知道她没事后,会直接再将她拖过来的,而且说不定还要承受她的怒气。
在骆家的姑娘们达成一致协议后,大家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实则暗暗地等着客人上来。
然后等客人过来时,那些陪着长辈们来的勋贵府的小姑娘们也被引过来和她们一起玩了。
在曲潋混在一群姑娘中时,骆府上下一片忙碌。
骆大夫人带着大儿媳妇安氏接待着各家女眷,忙得脚不沾地,虽然还有骆府的几位夫人一起帮忙,但奈何骆家的姻亲朋友多,让她们忙得团团转。
正当骆大夫人陪着亲家昌德伯夫人说话时,便见大儿媳妇面带焦急地匆匆而来,那冒冒失失的模样让她心里有些不悦,又因昌德伯夫人在这里,不好呵斥,只好呵呵地笑道:“瞧你这孩子,有什么事慢慢来,别急。”
骆大少奶奶此时哪里不急,她根本顾不得婆婆的面子,忙道:“娘,淑宜大长公主来了。”
骆大夫人瞬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道:“你说谁?”
“淑宜大长公主。”骆大少奶奶又重复了一句,对婆婆的表现很是理解,刚才她听下人来报时,自已都吃了一惊,就慌慌张张地过来找婆婆了。
平阳侯府虽然强势,但是在镇国公府前却差了一大截,当年的老镇国公手握兵权,在边疆立下汗马功劳,连皇上都敬重不已,若非老镇国公战死,恐怕现在镇国公府还不知道是何等的风光。而淑宜大长公主更是当今皇上的嫡亲姑母,是皇上如今留在世上的几个长辈之一,皇上更是敬重万分。
自从老镇国公战死后,淑宜大长公主守寡,便不爱出门,寻常人家办什么宴会,或是红白喜事,少有能请得动她的。骆大夫人虽然和骆老夫人商议过今天会来的宾客名单,心里也眼馋就快要到议亲年龄的镇国公世子这乘龙快婿,可也知道只要淑宜大长公主不轻易出门,不开口,啥都白搭。
她对镇国公世子纪凛可是万分中意,一直觉得他和小女儿骆樱极为相配,却苦于无机会与镇国公府相交,如今一直闭门不出的淑宜大长公主竟然来了,让骆大夫人精神一振。
当下骆大夫人和昌德侯夫人告辞,吩咐了个丫鬟去通知老夫人一声,便匆匆忙忙地和大儿媳妇一起往二门处迎接,边走边问道:“她老人家是一个人来的?”
骆大少奶奶道:“似乎不是,镇国公世子陪着她老人家呢。”
骆大夫人双眼迸发出晶亮的眸光,整颗心都活络起来。
镇国公府行事一向低调,不仅淑宜大长公主闭门不出,连镇国公夫人也极少会出来走动,连镇国公世子也很少在勋贵中露面。不过只是很少,却并非没有,凡是见过镇国公世子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孩子长得好、气质好、脾气更好,甚至还颇受皇上器重,别看他现在闲在家里读书,但皇上可是说过,等他年纪大些,就要赐个官职给他,不管是进羽林军,还是其他,都不会太差。
这简直就是个完美的乘龙快婿人选啊!如何不教家中有与他同龄的女儿的人心动?
如今纪凛十四岁了,再过一两年都可以娶妻了,淑宜大长公主破天荒过来,意思不言而喻,正是给自己疼爱的孙子相看孙媳妇呢。
骆大夫人瞬间充满了干劲,想了想仍是不放心,对骆大少奶奶道,“稍会你让个人去盯着樱儿,别让她乱蹿,让她多学学潋丫头,姑娘应以贞静为要。”
骆大奶奶知道婆母的意思,怕是想要为小姑子争取淑宜大长公主的好感,好能促成两家好事。她心里觉得小姑子性子有些娇纵,指不定淑宜大长公主根本看不上眼,但面上笑盈盈地应了。
两人很快便到了二门处,正好看到一名穿着青莲色团花暗纹锦袍的俊丽少年扶着淑宜大长公主下车。
虽然上次见淑宜大长公主时还是三年前,但骆大夫人一眼还是认出来,盖因淑宜大长公主身上那种尊贵中带着刚硬的凛然气势,只是一个眼神便让人腿肚子发颤的犀利及临人气势,京中没有哪个老太太能做到这程度。
可以说,淑宜大长公主是一个极为刚强可怕的老太太,气势足足的,少有人能在她面前保持正常心。
而淑宜大长公主这样临人的气势下,却显得她身边那少年越发的润泽柔和,如三月和煦的阳光,明媚却不炙人,一点也没有因为淑宜大长公主的气势而使他失色,反而让人更乐意去亲近他。
骆大夫人虽然很高兴淑宜大长公主会来,可是见到本人了,心里在打鼓,撑着笑脸过来请安。
“不知您老人家来,可真是让我们好一阵惊喜,若是母亲知晓,还不知如何高兴呢。”骆大夫人奉承着,又对扶着淑宜大长公主的少年夸奖道:“这是镇国公世子吧?没想到转眼就长这么大了,长得越发的像老镇国公了,您真是有福气……”
淑宜大长公主淡淡地笑了下,目光在骆大夫人和骆大奶奶身上掠过,一个眼神便将两个女人看得心中发寒时,又听她笑着道:“今日不请自来,还望莫见怪。”
“您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如何会见怪。”骆大夫人忙道。
正在寒暄着,便听到声音,几人循声望去,原来是骆老夫人带着骆大老爷等人过来迎接,可谓是给足了淑宜大长公主面子。
骆老夫人满面红光,对淑宜大长公主笑得极为热情亲切,“您要来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好让我早早过来等您。”
淑宜大长公主叹了口气,说道:“我就知道会这样,所以才没有让人通知。你也知道我的脾气,这些年越发的喜静了,不再讲究那排场。”
听到淑宜大长公主的话,骆老夫人等人不免想到当初淑宜大长公主与老镇国公夫妻恩爱,可老镇国公却战死沙场,淑宜大长公主悲痛不已,亲自去边境将丈夫的遗体迎回来之事,心里也不禁嘘唏不已。
一翻见礼后,众人簇拥着淑宜大长公主和骆老夫人往嘉善堂行去。
路上,众人边说边走,纪凛依然扶着淑宜大长公主,而曲沁则扶着祖母,四人并排而行,其他人在两人身后跟随。
曲沁不经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首先看到扶着淑宜大长公主的纪凛,笑容谦和,整个人如一块上好的美玉,静静地绽放着他的光华,在这样喧嚣的时刻,只要看到他,仿佛整个尘嚣远去,让人心中安宁。
曲沁又看了一眼旁边的骆槿,发现她目光时不时地飘过来,脸上有几分红晕,心里不禁摇头。
纵使纪凛年纪比她们小,可是对年轻的姑娘的吸引力仍是无以伦比的。如果可以,怕骆槿也愿意嫁个比自己小的男人,不过相差一岁罢了。其实骆槿的心思她懂,她也没觉得如何,可纪凛是她妹夫,自不能让旁人沾染。
到了嘉善堂后,淑宜大长公主自然被迎到主位上,却被她推辞了,坐到骆老夫人下首位置。骆老夫人心里拿不定她今日来做什么,谦让几次后,便坐到主位上。
这时,那些得了消息的夫人们纷纷过来要拜见淑宜大长公主。
淑宜大长公主今日是客,自不能像在家里一般强势拒绝,由着主人安排。
见到这种情况,骆老夫人不满地看了一眼骆大夫人,怨她将淑宜大长公主过来的消息透露出去。
骆夫人听闻那些人过来要拜访淑宜大长公主时,脸色也是变了几变,再看婆婆不满的目光,心里委屈极了。此时她早已明白,将淑宜大长公主过来之事透露出去的,定然是当时也在场的昌德伯夫人。
昌德伯夫人素来是个不靠谱的。
想到这里,她也瞪了大儿媳妇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