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小匣子而来的丫鬟长得并不出色,充其量只能称之为清秀可人,不过皮肤却十分白皙光滑,脸上的微笑恰到好处,亲切自然,气质大方温婉,给人的感觉十分舒服。
只是,此时她笑得再亲切再好看,曲潋都不觉得好看,反而很惊悚。
因为这丫鬟正是先前在假山那儿,将碧春给制住不让她向曲潋示警的丫鬟。
而她此时捧着一个檀木色的小匣子到她面前……
想到里面装的东西,曲潋头皮发麻。
这丫鬟明显是伺候那个少年的人,她出现在这里,不必想也知道这小匣子里送来的是什么。只是,那人怎么敢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让丫鬟将东西送过来?难道他不知道这里坐着很多长辈么?众目睽睽之下,若是落实了男女私相授受之事,她的名声全完了。
曲潋不必看,也知道这丫鬟的举动已经引起了周围的人的注意力。
祝葭脸上有些惊讶,问道:“这是什么东西?”心里有些惊疑,这丫鬟她不曾见过,也不知道是在哪个院子伺候的,虽模样不出众,可这身气度,应该不是什么二三等的丫鬟才是。
那丫鬟含笑道:“回姑娘,这是曲姑娘先前在路上不慎掉的东西,被奴婢捡到了,便送过来了。”然后朝曲潋曲膝行礼,笑盈盈地道:“既然见到曲姑娘,自然要将东西还回给曲姑娘的。”
曲潋木着脸。
能要点脸么?不想要还硬塞,这是什么道理?而且现在竟然变成了她丢的东西了。不是说血玉这东西很珍贵么?为毛那个少年可以这么大方地塞给她,一点也不可惜的样子。
曲潋不想要。
可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若是她否认,还不知道这丫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好纠结。
这时,陈姑娘凑过来笑问道:“曲妹妹丢了东西,不知丢的是什么?”
坐得远一些的曲汐好奇地看来,笑道:“四姐姐怎么会掉了东西?四姐姐可不是丢三落四的人,莫不是碧春弄掉的?”
碧春心里苦逼,她宁愿是自己弄掉了东西。
曲潋瞥了陈姑娘一眼,脸上的表情很快便转了转,有些腼腆地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多亏得这位姐姐送过来。”终于伸手将那紫檀木匣子给接住了,然后看也不看地将它交给碧春,又朝那送东西过来的丫鬟笑道:“这次就多谢姐姐了,不知姐姐怎么称呼?”
那丫鬟盈盈而笑,施了一礼,回道:“奴婢名叫宫心。”
既然将东西送到了,那丫鬟便告辞了。
这一幕,周围的很多人都看到了,得知是曲潋丢了东西,被丫鬟捡到送过来,倒是没有怎么怀疑,又转头看戏去了。
曲潋暗暗擦了把汗,给碧春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收好那小匣子,千万别让人看到里头的东西。
碧春心中的悲伤差点逆流成河。
突然,祝葭轻叫了一声,对曲潋道:“我想起来了,这宫心不正是沚寻院的纪公子带来的丫鬟么?”
怨不得这宫心的气派就是不一样,这王公贵族家的公子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行事自是不一般,稳重大方、温和得体。祝葭虽然没见过前来给祝老太君祝寿的两位京城来的年轻公子长什么模样,不过下人和母亲禀报时,倒是听了一耳朵,这方才忆起那宫心是其中一位姓纪的公子带来的丫鬟。
“纪公子?”陈家姐妹好奇地看向她。
祝葭少不得给她们解释一翻,可惜她本人也没见过那纪公子,所以也只是一些泛泛的解释,但在陈家姐妹耳里听来,却觉得那位纪公子和周公子,应该是京城来的贵人,就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家世了。
曲潋听得漫不经心,今天还没过完,发生的事情就多得让她脑补得脑袋都累了,此时很想回家去。
心不在蔫地看着戏,不知过了多久,曲沁和祝蒹两人终于回来了。
众人又少不得打趣她们,问她们消失了那么久,去哪儿玩了。
祝蒹笑嘻嘻地道:“这几折戏唱来唱去就是这些,没什么好看的,所以就和阿沁一起去花园看鱼去了。”然后眼睛一转,又道:“待在这里也无聊,不如到我那里去看些好玩的东西,我先前得了一件有趣的机关水车……”
便开始有些得意地献起宝来,在座的几位姑娘心思都被她勾了过来。
曲潋看了看祝蒹,这姑娘像个傻大姐,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看不出什么异样,仿佛刚才真的去看鱼了——嗯,或者在她心里,她确实是去看鱼了,那位周公子的出现只是个意外,不值一提。再看看曲沁,这位更淡定,一副什么事情也没做的模样,云淡风清。
曲潋心里又像猫抓一样,好想掰开姐姐的脑袋,看看她脑袋里装的那些记忆。
到底那个姓纪的古怪少年,和她有什么关系?千万别是第四种……
“怎么了?”曲沁转过头,发现妹妹一直在看她,目光似乎有些幽怨,心思微动,难道刚才她离开的时候,有谁给气妹妹受了?
想着,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滑过陈家姐妹。
因为父亲早亡的原因,上辈子她们姐妹俩没少被人挤兑,特别是他们进京后,那情况更烈。
曲潋自然摇头,绝逼不能将今天在山洞里的事情告诉姐姐的,不然她非暴不可。
在祝家待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宾客纷纷告辞离开。
曲家姐妹几个也跟着长辈们一起离开。
等回到家里,曲沁将曲湙叫过来,询问他今儿在祝家的所见所闻,季氏和曲潋坐在一旁倾听。
曲湙年纪虽小,但却是个稳重人,一举一动颇有章法,并不需要人操心,当下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跟着泽哥他们去给祝老太君拜寿后,便一直待在外院,有祝家的几位世兄陪着呢。倒是见了许多人,不过因为我年纪小,旁人问的话不多,只是知道了我们爹的名字后,便多说了一些。”迟疑了下,曲湙道:“大姐姐,二姐姐,我今儿见了一位爹在世时有交情的同科,听他说,爹当年任留州知府时身边还有一位幕僚,不过因为爹去世后,那位先生便回乡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曲沁眉头微跳,忙问道:“你可有问清楚,当年跟着爹的先生叫什么名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若是找人打探,倒是能打探出来。”曲湙叹了口气,“想来那位先生定是个博学聪敏之辈,方能陪着爹上任,若是能找他出来……”
曲潋听罢,明白弟弟话里的意思,怕是想要请那位幕僚回来指点他。而今天那人能给弟弟这个提醒,怕也是一腔好心,不愿见曲玮的独生子路走得如此困难,希望有个人能在他身边指点。
不过弟弟便罢了,曲沁似乎对那位幕僚也有些想法。
说过话后,眼看天色快要黑了,曲家姐弟三人将季氏送回了桃安居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歇息。
曲潋却跟着姐姐蹭去了她的卧室。
“阿潋,怎么了?”曲沁有些奇怪地看着妹妹。
曲潋心里有些尴尬,不知道怎么开口好,难道就大咧咧地开口问她,姐姐你今天在祝老太君那儿特别关注的那个纪公子,能不能告诉她,纪公子和她将来会是什么关系么?虽然她并不觉得未出阁的姑娘问这种事情有什么臊的,可是也怕让姐姐知道她猜测出姐姐的经历了。
若是以前的曲沁,曲潋虽然也喊她姐姐,可是觉得自己上辈子好歹也是活了十六年的,心智比较成熟,对这姐姐也是颇为软和照顾的,可是现在知道曲沁也有个上辈子,并且心理年龄比自己大、经历的事情也多后,曲潋对她不免有些依赖了,心甘情愿地尊她为姐姐。
所以,明知道曲沁要强,不愿意被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曲潋自然也不会揭她伤疤了。但是不揭的话,怎么问呢?
曲沁见她欲言又止,怯生生的模样颇为可怜,心中一软,便拉着她坐到临窗的榻上,柔声道:“阿潋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和姐姐说?别怕,姐姐会帮你的。”
听到这关切爱护的话,曲潋感动得差点想为她肝脑涂地。
果然就算是重生的,姐姐也是最好的。
心中一横,曲潋便道:“姐姐,我今天在祝家的花房看花时,碰到了那位纪公子了。”曲潋低下头,犹犹豫豫地道:“他亲自送了我一枚血玉,说是以前答应送我的,可是我却觉得自己没见过他……”
说着,又瞅了她一眼,仿佛怕她生气一样。
曲沁十分惊讶,上辈子她们也来祝家给祝老太君祝寿,可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那个纪凛,难道在常州府时就相中了妹妹,所以后来才那般坚定要娶妹妹?
是了,如果纪凛不是事前见过妹妹,心里也是喜欢的,不然那时也不会坚决反对解除这桩婚约的事情了。
只是上辈子并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难道这辈子因为自己重生了,所以有些事情改变了?
曲沁却不知道,曲潋会告诉她,还是因为知道她是重生者,想从她这里探探虚实,所以才会告诉她,不然对这种事情只会闭口不言,当作没发生。只是曲潋也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思这般赤果果地和姐姐说,曲沁方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