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在渊国皇城,已是皇帝的萧玄璟,手心死死攥着密报,一身明紫色华贵龙纹锦袍衬得明艳的容颜越发俊朗。
乌发以金冠束在脑后,鬓边却垂下两缕刺眼的雪白。
原本如画描摹的眉目,此刻却闪着阴鸷的眸光。
书房中跪了一地抖如筛糠的大臣,皆是垂眉低眼,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骤闻“啪!”的一声,众人吓得一激灵。
只见萧玄璟一把将密报扔了出去,那力道如同千钧之坠,砸到其中一人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那人乃渊国兵部尚书吴旸,掌管渊国数十万兵士,这次联合漠北对辰国发动进攻,皆由他一手谋划。
吴旸用手捂着血淋淋的伤口,朝萧玄璟连连叩头。
“陛下,这事发突然,臣也始料未及啊!”
“始料未及?!安插在辰国的奸细可都是听你的命行事,为何顾承昭的人都杀进辰国皇宫了你的人还丝毫未知?!一群废物!”
吴旸也颇感冤枉,急急辩解道:
“这......这谁知道那长公主的退婚书是假的呢!臣以为她同晟国退婚两国决裂,辰国小皇帝为了专权又恰好血洗朝堂,这......这确实是一个天赐良机啊。”
萧玄璟大步行至他跟前,一脚踹上他心口。
“还敢狡辩推脱!朕看你是活腻味了!”
吴旸被一脚踹得趴在地上,又捂着胸口跪起来,抬袖擦了一把头上的血迹,颤颤巍巍道:
“是臣识人不清,御下无方,这才没能及时传回密报,错过了良机,请陛下息怒!”
“息怒?!四十万辰晟联军马上就要兵临峒州,那里面可有二十万玄甲铁骑,燕牧和徐清恐怕根本不是对手!现在你让朕息怒,早他妈干什么去了?!”
萧玄璟万万没想到顾承昭能在此时出兵援辰,那日传来密报,说萧无玉同晟国退了婚。
那一天,他脸上的笑容就没垮下来过,连平常惧怕他的宫女太监,都难得的得到他一个温和的笑脸。
他那时竟然天真的以为,哪怕再深的感情,也抵不过长时间的分离,萧无玉身边不缺那些莺莺燕燕围着她转的青年才俊,以为她终于把顾承昭给忘了,心底里那股隐藏在深渊处的邪念亦蠢蠢欲动。
他曾在离开宥京时,发誓终有一日要濒临城下,将她手中的一切都据为己有,包括她。
可没想到,是他太过冒进,急着想要攻下辰国这片沃土,才陷入了如今颇为被动的局面。
若不是那一卷假的退婚书,他也不会贸然出兵,越想越来气,抬掌就要朝吴旸拍去,被周遭的大臣死死拖住。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
吴旸咽了咽唾沫,跪直了身,头上的汗珠混着血迹,直往下淌。
“陛下!请听臣一言!陛下暂且放宽心,纵然联军来势汹汹,可我们的武器装备却远远领先于他们。试问冷冰冰的刀剑,又怎么能同火器相提并论。”
萧玄璟斜睨他一眼,面色稍微缓和了一瞬,吴旸趁机继续分析道:
“咱们虽然人数不敌对方联军,可只要有弩炮和火铳在手,一人便可抵百人,纵然晟国的玄铁兵器再强,那也快不过火铳啊!还没等敌军近身,咱们的将士隔着战场就能先发制人!”
周围的臣子纷纷附和,“是啊陛下,火铳是我们渊国的杀手锏,对方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不足为惧!”
萧玄璟冷冷扫视一眼,入目皆是些谄媚奉承的庸碌之辈!
只有他知道,渊国资源匮乏,连硝石矿都是当年他劝降了峒州首领徐清归顺,才能为他所用。
弹药的资源是有了,可制造枪械所需的玄铁矿却远远不足。只能从晟国花重金购买,而且每次只肯给一星半点的量,一想到这,萧玄璟就恨不得将顾承昭扒皮拆骨。
再加上那个研发枪支的老匹夫,最近总是对他爱答不理,一问研究的进程,便出言搪塞,大半年了,还是停留在原来的水准。
这事让他颇为恼火,偏偏又拿那老头毫无办法,因为放眼整个渊国,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连他这个皇帝都只能低声下气地捧着他。
现在从峒州进攻的兵士中,只有三分之一配备了火铳,什么以一抵百,恐怕都是痴人说梦。
而这些只知道吃喝享乐,阿谀奉承的蠢货,还以为能胜券在握,简直可笑至极。
萧玄璟揉了揉眉心,现在必须同漠北王达成更深的协议,虽然他同拓跋翊合谋时,对方信誓旦旦说共进退。
可若是渊国一旦落了下风,以那人见风使舵的本性,必然会退兵,届时云州武威军回援,他们便更没有胜算,说不定连峒州都能丢了。
萧玄璟定了定神,不,峒州决不能丢,那里有整座大陆上最丰厚的硝石矿,若是落到他们手里,渊国在数年之内就真的毫无翻身之力了。
他将吴旸一把拧起来,狠戾地命令道:
“你要是想将功补过,就去漠北给朕把拓跋翊稳住!”
吴旸见他改了口,立马点头如筛糠。
“是!是!臣必定让漠北王牵制住云州!”
萧玄璟推开他,坐回案几后写了封密信。
“告诉拓跋翊,当日说好了共进退,可不要趁机反悔。送一部分武器过去,务必让他们绊住武威军。”
他封上密信,一脸不耐地扔给他,又往峒州边境加派了军队,吩咐把还在研发中的连珠炮也尽数抬上去。
这一场仗,只能赢,不能输!
待众人退去,他一人独坐在寂夜里,只觉得浑身困倦疲惫。
内侍监悄悄上前,望着他鬓边又陡然生出的一簇白发,吓得忐忑不已,试探着问道:
“陛下,夜深了,歇息吧。今日要传人侍寝吗?新准备的一批御女已经调教好了。”
萧玄璟闻言猛地转过头盯着他,内侍监被那双鬼魅的眸子瞪得头皮发麻。
“镜子拿过来。”
“是......是。”
萧玄璟一把夺过铜镜,看着镜中人耳后生出的那缕白发,瞳孔一缩。
果然,都过了这么久了,一牵扯到她的事,他仍旧心绪难宁。是不是到最后,他这一头青丝,也会有全白的一天。
萧玄璟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低低苦笑起来。
“萧无玉,你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