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辰国皇宫,正值宫门换防。
刚下了一场雪,天寒地冻,连积雪都没过了乌黑的皂靴。
宣化门值守的羽林卫们打着哈欠搓着手,呼出的热气都能冻出霜花来。
不知为何,今夜总觉得困倦异常,挺着脊背站了一晚,皆是精神不济,只想着换防后赶紧回去补个觉。
以至于,连来接任队伍首领的样貌都有些恍惚,值守的队长李常验了腰牌,拍了拍后者的肩。
“接下来就辛苦兄弟们了。”
“嗯。”
那人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李常揉着惺忪的睡眼错身而过,刚走了几步,想起来之前同他约着喝酒的事,甫一回头,却隐约觉出些不对劲来。
借着灯盏的微光,他朝那人身后瞥了一眼,只觉得这一队人似乎都是些生面孔。
李常皱着眉走近,低声道:
“吴兄,这都是新来的?”
被叫做吴兄的人见他去而复返,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是,前几日不是补了一批人,叶副统领说让新人历练历练。”
李常点点头,又瞅了瞅他身后,只觉得这新招的这些人,身材比他们这些老兵魁梧不少。
“新兵蛋子不好带吧。”
他搭上‘吴越’的肩,凑近耳畔。
“不是我说你,段统领被陛下革职后,整个羽林卫现在都是叶副统领说了算。虽说你从前都是跟着老段,可现在叶副统领才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你老在他跟前垮着一张脸,这累活儿都不扔给你干了吗?”
‘吴越’不以为意,“不过是份差使,我做好分内的事就行了。”
李常撇了撇嘴,“算啦,劝也劝了,你不听我也没办法。后日杏花楼喝酒,别忘了啊。”
“嗯,知道了。”
只因隔得近,李常总觉得他似乎和平常有些差别。
“我怎么听着,你今天这嗓子,有些哑?”
‘吴越’叹了口气,凌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杀意。
“你的话,也太多了。”
还未反应过来,李常只觉得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喷溅而出。
他瞪大了双眼,直挺挺倒下去,连一声闷哼都没发出来。
雪白的地上,鲜血融成一片,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皆是被一刀毙命,这些人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去阎王爷那里报了到。
与此同时,皇城其余各门,同样的杀戮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
长乐宫,萧无玉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萧玄珀合衣靠在榻尾,头枕在她的膝盖上,睡梦正酣。
因为她昨夜头疼得厉害,萧玄珀直接宿在长乐宫陪她。
少年略带卷曲的黑发铺呈在她的裙摆,萧无玉伸出食指绕起一簇,轻声唤道:
“小九,醒醒。”
“该更衣了。”
萧玄珀缓缓抬起头,温柔地望着她,笑意甚浓。
“姐姐,早。”
这样的清晨,在他的梦里来来回回上演了无数次,终于在这个落雪无声的冬日,成为了梦寐以求的现实。
他捉住萧无玉的手放在自己头顶,用蓬乱的黑发蹭了蹭她的手心,懒猫似的撒着娇。
再过半个时辰,陆家问斩的圣旨就会在朝议时昭告天下。
不过,她不会知道的。
萧玄珀心情大好,腻了一会儿,才拉着她的手起身用早膳。
外间摆了满满一桌,萧玄珀亲手替她盛了一碗雪蛤燕窝。
萧无玉低着头,嘴唇抿了一口碗沿,笑着看向窗外。
一株绯色寒梅傲然挺立,袭来阵阵幽香。
“又下雪了。”
她的声音带着些磁性的喑哑,眸中似有灼灼星光闪烁。
萧玄珀边吃边给她夹菜,有说有笑,暖融融的内室,两人如同寻常家人般亲密。
半晌,萧无玉回过头,定定看向他。
“小九,到过年,你就满十七了。”
“是啊。”
萧玄珀从桌下握住她的手,眸中的偏执快要掩盖不住。
“姐姐,以后每年生辰,都陪着我。”
萧无玉维持着嘴角的弧度,却没有着急回答。
手脚忽然有轻微麻痹的感觉传来,少年心口一紧,眉头皱了皱。
钝痛感陡然袭来,萧玄珀一手捂着胸口,眼睁睁看着萧无玉轻易挣脱了他的手掌,成为了虚晃的残影。
他瞳孔大睁,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喉咙挤出两个破碎的字眼。
“姐......姐?”
他无力地跪倒下去,失去意识前,她灿若桃花般娇艳的面庞,却露出了悲悯的神色。
萧无玉居高临下,看着萧玄珀倒在地上,从头至尾,都没有伸出手。
随即,她深吸一口气,状作惊恐般大喊一声:
“陛下!”
殿外值守的侍卫长听到响动,急忙跨进殿内,见到陛下人事不省地倒在地上,皆是大惊失色。
萧无玉抱着他,哭得梨花带雨。
“陛下!陛下你醒醒!”
“快!叫杜太医进来,这菜里可能有毒!”
侍卫长正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听闻公主说有人下毒,立刻吓得脸色铁青。
长乐宫的膳食一直没有经过御膳房,是内侍总管张德一手操办,现在却出了这档子事,简直匪夷所思。
他心中闪过一个惊世骇俗的念头,难道是太后娘娘要对长公主动手,而恰巧陛下昨夜留在了长乐宫,阴差阳错......
彻骨的寒意顷刻间从头凉到脚。
他单膝跪地,颤抖着手探了探鼻息,只剩下微弱的一丝。
萧无玉厉喝一声。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啊!”
手足无措间,侍卫长被她的威吓惊得头皮发麻。
“是!”
他刚一起身,就碰见捧着龙袍冠冕进殿的内侍总管。
张德还没回过神,就看见萧无玉双目通红地指着他。
“还不给本宫把这谋害陛下的阉臣贼子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