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一别两宽

萧无玉昏迷了三天,陆听寒怕她真的就此长梦不醒,便衣不解带守了三天。

这天夜里,陆听寒依旧侍候在床边,却见萧无玉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欣喜若狂,她快醒了?!

刚想触碰她的手,门外忽然有人低声禀报,是他的心腹。

“大人,宥京来了人,说......”

陆听寒横眉一拧,不耐烦道:

“让他不用催,我自有分寸。”

“是。”

门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陆听寒以手扶额,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床榻上的人。

静默了半晌,起身唤芷瑶进来。

“陆大人守了这么久,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赶紧去歇息吧,这里有奴婢守着。”

陆听寒僵硬地点了下头,踏进满院寒凉夜色。

他沿着回廊禹禹独行,停在书房外,犹豫了一瞬,还是推门进去。

长公主玺印就收在书房的暗格中,玉澜别院都是他安排的人,她全然没有防备,这处书房,他也能随意进出。

那卷退婚书还掖在胸前,他拿出来,在案几上展开。

一模一样的字迹,恐怕连她自己也分辨不出来。

修长指尖在书架上轻轻拨动了机关,一处隐蔽暗格无声弹了出来。

他深吸口气,将印章拓上朱砂印泥,手不由自主抖得厉害。

他用左手强行摁住右手手腕,终是落下了这枚殷红印记。

之后,像是脱力般仰靠进椅背,连额间的汗滴进衣襟,也恍然未觉。

几日后,晟国皇宫紫宸殿,龙涎香混着从窗棱处侵蚀而进的雪沫,似要在凛凛冬日酝酿起一场狂风骤雨。

顾承昭整个人像是凝滞了一般,死死盯着明黄布帛上墨黑的字迹。

他反反复复嚼着末尾两句,生生要把唇舌都咬碎。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赤红的血从嘴角溢出来,一滴滴融进墨色衣摆,和暗银龙纹混成一团纠缠不清的污渍。

顾承昭晃了晃头,脚下虚浮,仰头栽跌进龙椅中。

为什么?!

她为什么会突然退婚?!

案几上还摆着她上个月送来的书信,虽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聊了些日常琐事,语气也没有太热络,可不过短短一月,她便将这退婚书送了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不信她转变得这样决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

“寻风!”

“辰国的眼线呢?!她到底怎么了?!”

黑衣侍卫胆战心惊地单膝跪地,低头答道:

“公主不是一直在玉澜别院静养吗?”

这些他都知道,他想弄明白她为何会退婚!

顾承昭长眉一挑,幽幽质问。

“玉澜别院,还有谁?”

寻风抿了抿嘴,陆听寒长期往返青澜城和玉澜别院的事,他没有禀告给主子,就是怕他会生气。

毕竟公主带着一身伤回去,陆听寒若想趁虚而入,他们远在晟国,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说!”

“是......陆听寒。”

顾承昭低低嘶吼一声,一把将笔墨砚台拂到地上,浓黑墨水打翻在地,一片狼藉。

又是陆家的人,为何总是阴魂不散!

“备马!”

顾承昭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被寻风拦住去路。

“主子!您要去哪儿!”

他一掌将人推开,通红的眼角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我要去找她,亲口问她,为什么要退婚!”

寻风瞠目结舌,这才匆匆朝案几上扫了一眼,亦是惊得不知所措。

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在晟国这遭受伤太深?!公主真的不想再和主子一起了?

这段时日公主定然都是在玉澜别院动刀拔背后的碎片,陆听寒朝夕相处,甜言蜜语无微不至,是不是将公主哄得动了心?

他想起七夕当夜,公主明明就在夜市,却始终没有和主子相见,说明心底或许隐隐就有隔阂和排斥。

现在主子不明所以,认为是她对陆听寒移情别恋,才如此难过。

寻风进退两难,拽着顾承昭的衣袖,全然懵了。

他动了动嘴,欲言又止,犹豫着要不要把真相讲出来。

“主子......”

顾承昭甩开他的手,一身单衣便不管不顾地往风雪里冲。

寻风从后面拼命抱着他的腰,朗声喊道:

“主子!是我们有错在先!”

男人跨过门槛的云纹皂靴僵硬地杵在半空,终是没有再踏出去。

他缓缓转身,语气麻木。

“你......什么意思?”

事到如今,寻风也知道不能再瞒下去了。

他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

“主子,属下该死!”

“平定宫变的过程,我们......撒了谎。”

当他听见向来忠心不二的暗卫竟然像欺瞒傻子一样骗了他,将萧无玉冒险来晟国皇宫救他的事通通抹杀了痕迹,顷刻间如同被抽干血液的行尸走肉,连一步也跨不出去,身影一晃,直直跪倒在地。

手掌撑在厚重的地毯上,顾承昭又呛出一口血沫。

“你说她......她来救我......”

寻风扶着他,不停地说属下该死。

顾承昭一只手抚上双眼,滚烫的泪在溢出眼眶的瞬间,就被寒风吹透,干涸成碎裂的冰渣。

他斜倚在门框上,赤红的双目望着殿外纷飞的大雪,嗓音嘶哑呜咽。

“我想不起来......”

“我对她做过的事,我却想不起来......”

被他亲手伤害的时候,她该有多绝望。

“七夕那天,她在的,是不是?”

寻风红着眼点头,“是。”

“那条长街,她离我近在咫尺,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河灯,灯谜,茶摊......世上怎会有这么巧的事,原来是她,真的是她......”

“她从那时起,便躲着我了。”

顾承昭心如刀绞,被金针摄魂的他,对她做了多少不可饶恕的事,却还要她忍着一身伤痛,背负着这个秘密独自疗伤。

他将头埋进膝间,从来杀伐决断的帝王,却无助的像一个孩童。

“怎么办寻风,我好像,把她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