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九,来。”
她没有摆出君臣那副架子,而是像往常姐弟相处那样,自然而然地唤萧玄珀过来。
虽然青州临行前,两人闹得不愉快,但现在她顾不上旧日恩怨,只想先稳住他。
萧玄珀见她还能气定神闲地同自己说话,心下稍安。
他行至榻前,坐在一旁的座椅上,握住了萧无玉的手。
凉意随着瘦削的手背侵入他的掌心,萧玄珀不自觉身形一抖,好冷。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萧无玉拍拍他的手背,“我没事的,不过现在身体有些虚,确实时不时会睡得久一些。”
“你差点被洪水冲走,为何要瞒着朕!”
萧无玉又伸手摸摸他的发顶,语气安抚。
“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在这里吗,再说想要剪除这些盘踞百年的大族,不付出点代价,又怎么可能顺利拿下他们。”
萧玄珀低着头,眼眶竟有些红。
“就不该让你来。”
“来都来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小九若是想怪罪,姐姐给你赔个不是。”
萧玄珀抬起头,鼻尖隐隐有些酸楚。
“你一听朕要治陆听寒的罪,就巴巴地让芷瑶赶过来。”
“本就不关他的事,都是我让他瞒着的,你斥责他做什么?”
萧玄珀赌气似的扭向一边,萧无玉拽着他掰过来。
“好了,现在你也见到我了,这次是不是偷跑出来的?可不能这么胡闹,知道了吗?”
萧玄珀点了点头,萧无玉继续道:
“明天就回去吧。”
“你不随朕一起?”
她摇摇头,“不是我不想,你也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不能坐太久的马车。”
萧玄珀有几分失落,但想着她的身子,只能作罢。
萧无玉笑着拍拍他的肩,“朝中的事,就都要麻烦小九了。”
萧玄珀愣了一下,随后云淡风轻地将眼底一闪而逝的心虚掩盖。
“那姐姐好好养病。”
“嗯。”
萧玄珀起身出去,芷瑶进来后赶紧反手关上门,低声道:
“公主。”
萧无玉一松懈,骤然趴伏在榻上,背上的衣衫已然浸出了赤红的血迹,方才她一直将背掩藏着,怕他看出什么端倪。
碎片拔到一半,麻沸散效用过了不少,她迷迷糊糊就听见下人来报说陛下突然来了,猛然惊醒,便马上终止了动刀,让薛翎赶紧出去稳住人。
又让芷瑶帮忙穿上衣衫挪到贵妃榻,才演了方才那一出。
现在总算是瞒过去了,她疼得汗流浃背,不停地喘着粗气。
芷瑶将她背在背上进内室放置在床榻,眼角有些湿润。
“我去寻薛先生过来。”
薛翎应付完萧玄珀,有陆听寒作陪,他便借口溜了出来,紧赶慢赶朝萧无玉这处来,恰好碰到芷瑶。
他一推门,绕过屏风,看见她血色尽褪的脸,和背上已染透了血的衣衫,心疼得摇头叹气。
萧无玉虚弱地吩咐:“门锁上,继续。”
直到临近傍晚,才做完取碎片和缝合的步骤,萧无玉在新一轮麻药的作用下,还沉睡未醒。
陆听寒同萧玄珀汇报了些青沙堰的近况,怕他中途去找萧无玉,便寻了些事务让他处理,自己在一旁陪着。
又着人加急回青澜城调派了人手,准备明日送御驾回皇城。
萧无玉在戌时悠悠转醒,知道陆听寒一直用公务缠着萧玄珀,心下感激。
她同薛翎商量了,尽量加快取碎片的速度,争取在年前就彻底拔出。
薛翎想着靠近心脏和肺部的那三片,也很是为难,只说尽力而为。
可稍不注意,便会危及性命,他想留到最后再取。
萧玄珀处理了公务,又被陆听寒拖去了青沙堰正在动工的地方视察。
他本就不懂工部这些事,听着陆听寒滔滔不绝的讲解和规划,有些心不在焉的恍惚。
“陛下,青沙堰一期工程会在年底前建成,后续的三期会在五年内完成,青沙堰选址乃辰国诸江之上游,是江河流域之命脉,若能成功落建,必将绵延百世,造福千里。”
“陆大人辛苦了。”
直到亥时,两人才打马回了玉澜别院,萧无玉又已经睡下了。
萧玄珀累了一整日,没再固执己见要看她,回房倒头就睡。
陆听寒揉了揉眉心,转身去萧无玉房外找芷瑶询问今日的状况。
得知又取了两枚,还剩下七枚碎片,心脏又一阵纠疼。
“公主说,想加快速度,让薛先生赶在年前就把碎片彻底清除掉。”
她想在过年的时候回京?
这次萧玄珀来得突然,宫中竟然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看来皇城中的眼线这几个月都被萧玄珀剪除得差不多了,是他小看他了,等他日羽翼渐丰,绝不是好拿捏的角色。
届时陆家又何去何从,得同大伯和爹商量,早做准备。
芷瑶看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这段时日陆听寒的温柔体贴和克制守礼她都看在眼里,从前对陆家的成见基本烟消云散了。
去晟国那一趟她虽不知其中细节,但公主这样必定和顾承昭脱不开干系,那人又远在晟国,芷瑶心中的天平理所当然的有了偏颇。
现在公主身边只有他陪着,她咬了咬牙,还是把薛翎的顾虑告诉了他。
“薛先生说有三片离心脏和肺很近,怕一个不慎,有生命危险。”
陆听寒闻言从头凉到脚,若留那三片,便仍旧会经年累月地痛下去,若彻底拔除,必然又凶险万分,若真的危及她的性命......
芷瑶进屋后,他颓然倚靠在墙壁上,疲累地闭上双眼,不知过了多久,才起身回去。
萧玄珀第二日便被陆听寒派人护送了回去,此后两月,他再也没有贸然来过青州,只不时送些补品和药材来。
十月底,萧玄珀召陆听寒回京述职,此时,萧无玉背上还剩最后三片,疼痛也渐渐减少,大多时候不靠止痛药也能忍过去了。
临行前,他静静立在廊外,听她弹了几首琴曲,才有些不舍的踏上回京的路程。
辰国皇城,承乾宫,萧玄珀下朝后单独见了他。
少年帝王高坐于御座之上,眉眼隐有几分阴鸷,他的声音回荡在空寂大殿中,裹挟着冬日的寒凉。
“朕听说,陆大人可以任意模仿别人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