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这么熟悉?
那女子带着帷帽背对他,由于隔得太远,他只能眯着眼睛捕捉她的身影。
不过眨眼的转瞬,便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不可能,她现在应该在青州督建清砂堰。
他想起她寄给他的那封书信,提到她会在青州待上一阵子。
他醒来之后,怕她忧心这一个月他毫无音讯,就立刻给她回了信。
信间提及了彻底铲除玲珑堟的事,但是隐去了所有的凶险,只说是太忙,没顾得上回她。
顾承昭暗道自己魔怔了,可能是太想她,出现了幻觉。
那个匆匆一瞥的身影虽然和她非常相似,但是与他过年时见到的她,要更加单薄一些。
他摇了摇头,想把这个想法从脑海中摘出去,可心里总觉得有些莫名忐忑。
他的直觉向来挺准,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遇到和她相似的人?
打定了一探究竟的主意,他忙迈步下了楼。
寻风在后面一个劲地劝:“主子,您去哪啊?”
眼见着男人越走越快,寻风急得忙跟上去。
“这才刚醒,您出宫已经是破例了,
男人头也没回,只拿话揶揄他。
“寻风,你何时跟个老妈子似的了,现在的话怎么这么多?”
寻风心里白了一眼,说我能不话多吗,这一个两个的,有哪个能让人省心。
历经了这场浩劫,他已经快神经崩溃了,还好最后是这样万幸的局面。
若是主子真的被......
他都不知道以后要怎么活。
虽然身体刚刚恢复,但顾承昭的步伐却丝毫不慢,寻风坠在后面,还在喋喋不休。
男人终于忍无可忍,回头瞪了他一眼。
“再多说一个字,就把你扔去诏狱里面擦地板。”
说完又意识到有些不妥,之前颜婼将晟国重臣通通下狱,他身为帝王,这次宫变有不可推卸之责。
顾承昭轻咳一声,放缓了神色。
“我就下去转转而已,不走太远,你跟着便是。”
寻风虽然一万个不乐意,可主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怎么办呢?只能从命了。
刚刚行到楼下,顾承昭就发现了河边上从上游飘来的星星点点的河灯。
他鬼使神差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随后缓缓蹲下身,从众多的河灯中随手捞起一个。
这个河灯和其他的河灯并没有什么不同,可他就是下意识地伸手捞了上来。
里面夹着祈福的字条,他展开来,上面写着:心想事成。
这也是最寻常的祈愿,可他却反反复复将这四个字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只觉得这笔迹实在是太熟悉了。
“怎么可能......”
顾承昭喃喃自语,只觉得心口再次漏跳一拍。
他将这字条牢牢攥在手心里,准备留着,待回宫与她信件上的笔迹对比一番。
他沿着云淮河快速朝前穿寻,不停地分开人群,想往那一处茶摊去。
寻风方才便瞥见了那张字条,确实和公主的笔迹十分相似。
可他们今日不是已经走了吗?难道没走,特意留在这里看烟火?
寻风内心咯噔一下,如果真是这样,公主恐怕是以为主子还没醒,就留下来看了七夕七夕。
那放在主子在楼上必定是捕捉到了公主的身影,这只河灯恐怕也是她放的。
寻风一脸黑线,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今日主子偏偏恰好醒了,偏偏不顾阻拦,非说要与民同乐,这才出了宫。
而他偏就从这成千上万人中,寻到了那一人的身影。又从这么多一模一样的河灯中,偏偏就捞上了公主放的那一盏。
在为他们命中注定的缘分感到震惊之余,他想得更多的,是怎么替公主遮掩。
既然公主选择把这一段昏暗的记忆掩盖抹杀掉,那么现在就绝不能让他们碰上,不然这一通演戏便白费了。
他朝暗卫使了个眼色,想把在别处弄点动静把主子吸引过去,可还没下命令,就看见他停在了一处猜灯谜的摊位上。
寻风皱了皱眉,难道他想错了?主子其实是在宫里躺了太久,想出来玩儿了?
顾承昭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一个灯谜,容色晦暗不明。
老板见他有兴趣,笑脸相迎。
“这位公子可是要一试?若是猜对了这个灯谜,可以附赠一盏花灯。”
顾承昭凝神片刻,出声问道:
“请问,这些灯谜都是您亲自写的吗?”
老板道:“一半一半,有一些是我写的,有一些是客人留下的。”
他顿时心如擂鼓,指着这个灯谜问道:
“那这盏呢?”
老板端详后,仔细想了想,“这好像是一个戴帷帽的姑娘留下的,她可是一连答对了三个灯谜呢,最后选了一盏兔子花灯。”
“戴帷帽的姑娘?是穿着海棠色的衣衫吗?”
老板摸了摸鼻子,努力回想着,却无能无力地摇摇头。
“抱歉,今夜人太多,老夫确实记不清楚了。”
顾承昭骤然一阵失落,她惯常用的是颜体,这笔迹只要练习过的,相似也没有什么稀奇。
可能真的是自己多虑了。
老板见他一直在此处徘徊,神色阴晴不定,以为他是在思考,不禁开口:
“公子,这个灯谜确实挺难,现在都没人解出来呢,您要是能解出来,我送您两盏花灯,一盏还能送心上人。”
顾承昭笑了笑,提笔写下一行字,便兀自挑了一盏花灯走了。
只见灯谜是:
【斜揽弯舟碧浪腾,雨横七里两相逢。水间山卧新同许,尘海茫茫掩半城。】
而谜底写着:
【心想事成】
老板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喃喃道:“说不定,真是有缘人呐。”
顾承昭提着这盏灯,竟有些不敢去那一处茶摊,可脚下却不听使唤。
他隔着几丈,伫立在茶摊不远处,那里早已没了那抹身影。
他自嘲的勾了勾唇角。
“我就说,怎么可能呢。”
若那人真是她,既然来了晟国,为何不来找他?
顾承昭直愣愣地站着,旁边路过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笑嘻嘻地开口:
“公子,买花吗?”
他僵硬地转头,余光瞥见了姹紫嫣红的花束,随即,掏出一锭金子,将花束接了过来。
想了想,又将手中的灯盏送给这个卖花的小姑娘。
小女孩儿欢天喜地走了,留下他一人,望着花束发了会儿呆,随后,和寻风一同,朝皇城的方向行去。
卖花小姑娘一蹦一跳地跑到一处隐蔽的巷子口,把手里这盏灯递给隐在阴影处的女子。
遮盖在帷帽下如星辰般耀眼的眸子,不由自主地,淌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