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不是没想过此事,他做了叛贼,辰国必然不会放过他,等朝政一定,朝廷定会发兵峒州。
他当初鬼迷心窍上了贼船,以为真能一举弄个皇帝来当当,没想到却被晟国截胡了。
撤退时又被渊人甩在后面,本是心灰意冷,以为要殒命于此,没想到这蛰伏多年的七皇子,却向他抛出橄榄枝。
可徐清也不是吃素的,老滑头一个,只反问道:
“渊国如今也不是殿下说了算,你允诺我的事,我怎知将来能否兑现。”
萧玄璟不以为意地略一歪头。
“现在不是,但很快便是了。五皇子已身殒,燕将军亦是我的人.......”
他后面的话没说,徐清便知道,他恐怕是要回去夺权了。
这五皇子究竟是中了流矢,还是被他所杀......
少年浅色的瞳仁中,满是令人遍体生寒的笑意。
“将军不如赌一赌,反正留在辰国也是死,赌赢了,您就是渊国的,异姓王。”
徐清心中的贪欲被放大,走投无路负隅顽抗,不如另投明主。
他默了一瞬,朝少年一拱手,“愿听殿下差遣。”
萧玄璟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若不是他的人在峒州意外发现了大量硝石矿,他也不会想到拉拢这人。
峒州,必须得握在自己手里。
他朝这困了他十八年的宥京回望一眼,眼中森冷的笑意渐盛。
阿姐,我还会回来的。
随即转过头,朝渊国的方向策马奔去。
萧无玉和顾承昭赶到西北城门时,将士们正清理散落满地的砖石瓦砾。
西北城门彻底堵死,贺唯率领一部分兵马从北门追出去了。
萧无玉看着眼前景象,叹了口气,暗道恐怕是追不上了。
她有些颓然地往矮墙上一靠,从法华寺出来,已经两天一夜未合眼,现在敌军退了,生出些疲倦来。
顾承昭立在她身边,将人揽住肩,倚在自己身上。
“累了吧,回去修整一下,这些善后的事,交给他们做就好。”
萧无玉抬袖擦了一把脸上的黑灰,闷声道:
“还是让他跑了,我如何跟辰国百姓交代。”
“又不是你的错,干什么非要往自己身上揽。”
顾承昭轻轻替她抹了抹脸,尘灰下,露出苍白的脸颊的一角。
“我们已击退敌军,守护了宥京,就是最好的交代。至于后续的事,休养生息也不能急在一时。”
萧无玉点头,还想留下帮忙清理城内,却一把被顾承昭抱上了马。
“回去休息,宁、冀二州兵马到时,你难道要以这副尊荣见他们?”
萧无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扑朔朔掉的灰,把白马的皮毛都染黑了。
她讪讪笑着,不能对那些墙头草露怯,灰头土脸地见人,反而让那些人认为他们打得有多惨烈,只剩下残兵败将似的。
之前他们那处偏僻宅院离此处稍近,她跟着顾承昭往回走,入目皆是劫后的惨况。
原本繁华的宥京城,在战火的洗礼后,至少三成建筑化作焦土,满目疮痍。
除了平民百姓的房子,许多京中官员的宅邸也夷为平地,京城损失惨重,四处都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
她边行边觉得沉痛异常,眼眶泛起浓烈的湿热。
这是她,亦是京城百姓从小生长的地方,堪称三国中最繁盛的都城,而现如今,却连九曲河中都飘满了浮尸。
萧无玉闭了闭眼,收起哀戚的心思,回去沐浴更衣。
必须稳住宁、冀二州的兵马,决不能让他们再踏入京城一步。
听闻渊国和叛军已被击退,被陆绍霖打得四分五裂的梁、隋二州兵马,顿时乱了阵脚。
本就不善水战,又被堵在天辰江上,进退两难。
陆绍霖的艨艟将对方统领的战船撞沉后,直接将人活捉,瓦解收缴了梁、隋二州的兵力。
萧无玉接到消息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公主,宁、冀二州的人还有十里,便抵达京城。”
萧无玉点头,起身整了整衣衫,深吸口气,跨上马背,朝城外行去。
鏖战这么久,武威军和玄甲铁骑都有些许疲态,但她决不能露出马脚,必须稳住军心。
贺唯已率兵回城,同贺宁逸和萧无玉打马并排走在一起。
“舅舅,表哥,辛苦了。”
两人拍拍她的肩,面色仍是凝重。
“还不能掉以轻心。”
萧无玉点头,朝城门外行去。
“走吧。”
顾承昭已率了部分玄甲铁骑等着她,身上的铠甲也重新换过。
左脸颊的银质面具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光泽,和右边那张惑人心神的俊颜融合一起,半明半暗,更添了一抹神秘莫测的诡艳。
萧无玉又想起他的诨号。
玉面修罗。
修罗同她开口,语气却是温柔如水,跟在身后的戚怀烨和楚天澜暗自在心中翻了个白眼。
顾承昭全当没看到,只轻声问道:
“好些了吗?”
萧无玉掀唇朝他笑了笑。
“我没事。”
此时,远处传来行军的马蹄声,萧无玉挺直了脊背,端立于马上。
“来了。”
宁州刺史赵成予和和冀州刺史李颢遥遥望见夜色中等在城下的人,转头相视一眼。
他们来的路上,就已知晓渊人和叛贼退了,本以为武威军损失惨重,现下看着,整军有肃,不像是损兵折将的样子。
原本各自都打着观望的态度,若是宥京被攻破,皇室颓败,他们便要将这辰国瓜分了,各自占地盘当个一方土皇帝。
可如今嘛,得要再继续试探试探了。
两人下马行礼。
“臣,参见公主殿下。”
“赵大人李大人辛苦了,请起吧。京城叛乱已平,二位的拳拳忠诚之心,本宫深感欣慰。”
萧无玉停顿了片刻,目光在两人面上逡巡,随即淡淡开口。
“京城既已无事,宁、冀二州的兵马稍作整顿,便自行回去吧,州府的事,还需二位大人费心。”
两人余光又斜斜对视一眼,这是要,赶人走了?
赵成予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黑压压的玄甲铁骑,为首那人眸光冷戾,无形的威压让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清了清嗓子,仍是抖着胆子质问道:
“不知晟国的兵马缘何在此,干涉我辰国内政,是何企图?公主殿下,不做个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