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张灯结彩,高堂之上,皇帝和韩相坐在主位,看着新人拜堂。
韩月舒嫁衣凤冠,红盖头下,笑靥如花。
顾承昭仍旧昏迷着,却被架在轮椅上,红色喜服下,是缠着绷带的狰狞伤口。
手中塞着大红绸缎,另一端,握在新娘手中。
礼官唱和:
一拜天地!新人一鞠躬。
萧无玉在马车中,朝向远处天地交界处,倾身跪拜。
二拜高堂!新人转身,朝着皇帝和韩相,二鞠躬。
萧无玉面向着云州,再拜。
夫妻对拜!韩月舒对着顾承昭,三鞠躬。
萧无玉换向宣王府的方向,最后一拜。
红色团扇下,泪溢了满眶。
阿鸻,在我心里,今日,我们便成亲了。
送嫁队伍缓缓向北而行,渐渐消失于天地荒芜。
宣王府洞房,大红喜烛摇曳,红泪滴坠,落在莲花烛台底座,凝结成扭曲的红蜡。
韩月舒坐在喜床上,忐忑又担忧,顾承昭的状况,不仅洞不了房,恐怕连醒来都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她不在乎,她会一直守着他,等他醒了,她会用温柔体贴感化他捂热他,牢牢抓住他的心。
李嬷嬷进来了,将放着喜杖的漆盘端到她眼前。
“韩小姐,这盖头,请您自己掀吧。”
韩月舒对她这声韩小姐,心中很是不满,她现在已是宣王妃,这宣王府的下人却还以原来的称呼叫她,简直无礼。
可是她也并未发火,自己拿过喜杖将盖头挑了起来。
李嬷嬷身后跟着几名侍女,手中端着酒盏和大枣花生桂圆莲子等物。
那饮合衾酒的酒盏,仅有一只。
“殿下呢?”
“殿下身体不适,已安歇了,请小姐见谅。”
“今晚是洞房花烛,就算殿下昏迷着,也该待在喜房里吧?”
李嬷嬷面色淡漠,朝她一福。
“殿下身体虚弱,有专人照顾,小姐累了一日,请早些歇息。”
一挥手,侍女们将那些东西一一摆在桌上,随即躬身退了出去。
韩月舒绞着袖子,目露不悦。
可现在她却毫无办法,顾承昭不在,她连告状诉苦的人都没有。
默默叹了口气,伸手执起酒盏,将这合卺酒独自饮下。
她的陪嫁丫鬟这才被外面的侍卫放了进来。
迎霜一脸愤懑,“小姐,这宣王府,欺人太甚!”
韩月舒坐在妆镜前,迎霜替她拆了发髻,拿着一把玉花鸟纹梳篦替她将发丝梳顺。
韩月舒瞄了一眼那玉梳,“不用玉的,换一把。”
迎霜虽不解,但还是换了一把金漆木梳。
“小姐,你往常不都用玉梳吗?”
“以后都不用了,凡是玉质的东西,通通换成别的材质。”
迎霜点点头,“哦。”
皇帝对外称宣王不慎遇刺才重伤,可她知道,他是为了萧无玉。
昨日和谈时,父亲主张嫁公主和亲,是为了辰国不再因为战争而劳民伤财,却当场和贺家人吵得不可开交。
顾承昭亦极力反对,可第二日,两道圣旨却都下了。
只怕是那夜在宫里,发生了什么。这身伤,定然是求皇帝时,被惩罚才至此。
一想到他为了萧无玉,竟然连自身安危都不顾,她就嫉恨得牙痒。
昭阳公主本就名声在外,瘟疫时又被奉为神女,她早就嫉妒无比。
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她远去漠北,这辈子都别想再回来。
而她,成了这宣王府的女主人,今后,还会是这整个辰国的女主人。
一想到萧无玉只能在北蛮子的身下被折磨,今日所受的委屈,就得到了大大的慰藉。
她望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
顾及着萧无玉的身体,送亲的队伍故意放得很慢,晚上才到了另一座城的驿馆。
贺倾辞守在萧无玉房里,同她一起睡,防止漠北王子动手动脚。
刚替她理好床铺,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贺倾辞凝眉,“谁?”
拓跋律轻声道,“我有些话,想同公主说。”
贺倾辞不耐,“公主睡下了,有什么话,明日白天再说。”
门外的人也没再坚持,踟蹰了一会儿,“那,你们早些休息。”
萧无玉也略松了一口气,刚要朝左转身,却碍着视线看不见,撞上了桌角,贺倾辞慌忙扶住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
“没事。”
可她却发现了端倪,玉儿的左眼,有些无神。
刚想凑近了仔细看看,却被萧无玉躲开,便更加起疑。
“你的左眼,怎么了?”
萧无玉躲回榻上去躺着,“没休息好而已,快睡吧。”
贺倾辞将她转过来,蒙住她的右眼,在左眼前比了一个数。
“这是几?”
萧无玉惊慌失措,随意说了个五。
贺倾辞放开她,手中比的,却是四,她一脸焦急地望着她。
“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左眼看不见了!”
萧无玉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说是吧?我去把薛伯伯叫过来。”
萧无玉慌忙拦住她,“别!别让他们知道。”
“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过了一夜,就成了这样!”
萧无玉眼尾殷红,“顾承昭的眼睛被厉苍伤了,他本就只剩一只眼睛看得见,若是这只再伤了,就全瞎了......”
“所以你就把你的眼睛换给他?!你疯了吗!”
她紧紧抱着贺倾辞,“阿姐,他是为了我,才被伤成这样,还要娶韩家小姐,我......我不是还剩一只眼睛吗,平时注意些,不碍事的。”
贺倾辞把人摁进怀里,从来不掉泪的人,鼻尖酸涩到难以自控。
“玉儿,你怎么,这么傻啊......”
“所以你不要告诉表哥舅舅他们好不好,我不想他们担心。”
贺倾辞下巴抵在她头顶,默默点了头。
队伍行了将近一个月,才到达了云州。
再过几日,送公主出了边境,礼部随行的官员将会返回京城。
萧无玉在云州首府云暮城,见到了外祖和大表哥贺宁逸一家。
这里,本是萧无玉的封地,她第一次来,却匆匆一眼,便要走。
贺炎比一年前,苍老了许多,萧无玉泪眼婆娑,朝他一拜。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