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余光朝萧无玉那里扫了一眼,本以为她肯定会面露不虞,没想到却没见她脸上有什么异样的神色。
这玉儿怎的这般大度,难道是程氏给远儿纳的妾,她才不敢违抗婆婆的吗?心里对程氏的不满顿时又多了几分。
她轻咳了一声,顺道问了几句苏婉颜的情况:
“你是哪家的女儿呀?”
苏婉颜一时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回道:
“回老夫人,妾身自幼父母双亡,是在教坊司长大的。”
陆老夫人错愕不已,这不仅纳了妾,还是风尘女子,远儿怎么这么糊涂?!但事已至此,也不能多说什么。
虽然门第有别,但陆老夫人并不会拿身份来欺压别人,况教坊司大都是罪臣之后,身不由己,也有不少清清白白的女子。
她叹了一口气,也吩咐嬷嬷送了一份礼物给她。
“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萧无玉倒是对陆老夫人有些刮目相看,本以为她会是那种古板教条规矩又多的贵族老太太,没想到却是这样通透又温和的人。
苏婉颜要退下时,又行了一个礼,正要下去,被陆老夫人开口叫住。
老太太可能对于礼仪方面有些执拗,刚刚苏婉颜行礼的姿势完全不对,她顿时就忍不住想要立马给纠正过来,但又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让晚辈难堪,只能低头对嬷嬷吩咐了几句,然后朝苏婉颜道:
“陈嬷嬷从前在宫中当过职,于礼仪一道是略有些懂的,你未从书院上过学,可能有些规矩不熟悉,让她教你几日,也是没什么坏处的。”
苏婉颜愣在原地,没想到真的被萧无玉这个乌鸦嘴给说中了!
一看那个嬷嬷身板挺直一脸严肃的样子,就知道肯定不好对付,她顿时慌了神,余光求助地朝萧无玉看过去。
不是说好了的吗,赶紧救我啊!
萧无玉压抑着嘴角的笑,起身朝陆老夫人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祖母,既是夫君的妾室,不如由玉儿来教吧。”
老夫人对她是挑不出一点毛病的,只笑着挥手让她坐下。
“老太婆我啊,还有别的事想请玉儿帮忙呢,教规矩的事就让陈嬷嬷去吧。”
萧无玉无奈地坐下,朝苏婉颜看了一眼。
不是我不救啊,事实所迫,你自求多福吧。
苏婉颜垂头丧气地退了下去,一想到自己逍遥的日子已经到了头,顿时肠子都悔青了,蠢啊,她早就该收拾包袱跑路的,现在想跑都跑不了了。
陆老夫人招手,唤了陆听寒和陆梦榆过来。
“来,到你们嫂嫂跟前来。”
二人齐齐向萧无玉行礼,皆是十五六的年纪,年少青葱,整个人都散发着蓬勃朝气的活力。
萧无玉也让芷瑶给他们送上提前备好的见面礼。
“听说三弟已过了乡试,乃墨州解元,如此少年英才,前途不可限量。”
陆听寒自幼天资聪颖,才十六岁,就已经是墨州乡试之首,这次进京,也是为了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会试。
若是能一举中第,陆家现今这一支,四人皆在朝为官,可谓是满门荣耀极胜。
陆听寒早就听妹妹念叨过,堂哥的妻子昭阳公主,容貌倾城,乃宥京第一绝色。
他一心用在学业上,本对美丑没什么概念。可如今一见,那风华绝代的容颜宛若神女降世,立刻将娘亲介绍的墨州淑女们都比了下去。
又听她这样夸赞自己,少年一时脸颊绯红,他本就是有些沉的性子,顿时低头拱手道:
“嫂......嫂嫂谬赞了,寒愧不敢当。”
陆梦榆轻轻偷笑一声,少女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
“嫂嫂莫怪,哥哥只会埋头念书,不会说话,咱们不理他,让他变成个榆木脑袋才好!”
满堂的人都被她逗得笑了起来,萧无玉眉眼也带着笑,这个陆四小姐倒是挺有趣的,性子爽朗又自来熟,让她突然就忆起之前同表哥表姐在书院混迹的日子,不禁有些感慨。
陆梦榆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摇起来。
“听说嫂嫂从前在书院,门门功课皆是优秀,比哥哥那死读书的性子可强多了!”
萧无玉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又听闻老夫人笑道:
“玉儿自然是巾帼不让须眉,你还不赶紧跟她学学,回头书院的入学考试都过不了,那才笑死人了。”
萧无玉这下明白了,原来是想让她给陆梦榆补习,她收了老夫人的礼,没有推辞的理由,况且这位陆四小姐可比陆汐柔合她眼缘多了,她也乐意帮这个忙。
弘文书院乃辰国三大书院之首,由辰国开国君主设立,至今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每年的殿试前三甲,大都出自弘文书院。
后来,为了京中的闺阁女子们也能受到最正统的教育,弘文书院特意开设了湘苑,与男子的鸿苑分隔开来,专供女子入学。
书院对各州乡试前三甲均免试入学,陆听寒已是解元,自然不用再考。
萧无玉拉过陆梦榆的手,冲她笑道:
“我自会尽力的,不过可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哦。”
陆梦榆见她真的肯教自己,立马拍着胸脯道:
“我头悬梁锥刺股,绝对不会辱没了老师的威名!”
一旁的陆汐柔一脸阴沉,明明她才是正在书院念书的人,这个四妹妹居然要去请教萧无玉,顿时不满地撇了撇嘴。
陆梦榆从一开始就在观察厅内众人,早就发现大伯母和二姐姐好像和这位公主堂嫂有些不对付,她心里鬼精着,知道该抱谁的大腿,于是对陆汐柔也只是客气地笑了笑。
众人一起用过午膳,下午又陪老夫人打了几局马吊,等到临近晚膳,陆铭远和陆家二爷陆廷帆才一同下朝回了府。
陆廷帆提任吏部尚书,满面春风,见陆家众人其乐融融,深感欣慰,朝大嫂和侄子连声称谢。
萧无玉坐在陆老夫人右侧,正在给老夫人喂牌,见他二人回来了,起身朝陆廷帆行礼。
陆廷帆亦同公主见过礼后,才走到自己夫人崔氏背后,看她打牌。
陆铭远一时有些恍惚,她今日一身天水绿的衣衫,同祖母言笑晏晏地打马吊,他竟然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陆老夫人笑着同他招手。
“远儿,快到你媳妇儿这里来,她今日可是输惨了!”
陆铭远走过去,站在萧无玉身后,朝她的牌扫了一眼,就知道她是故意输给祖母,好让她老人家开心。
他眉眼温和地笑着。
“不论输多少,都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