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萧无玉瞳孔微微张大，似乎不相信他就这么同意了。
陆铭远在她的眸中捕捉到一丝期待，心头好像又被钝刀磨出一道口子。她一听闻要走，已经连欣喜的神色都掩盖不住了。
他不甘心啊。
她就要彻底飞走了，留他一个人困在原地。
这围城，只能囚住他自己。
陆铭远闭上双眼，呼吸深沉，再睁开时，眼底溢满一片阴郁。
不，他怎么可能甘心！
哪怕有一日要在这囚笼中腐烂，他也不要松开她！
哪怕有一日她要恨他杀他，他就拆骨剔髓，将血肉都送呈她刀下！
陆铭远收敛神色，朝她淡然一笑。
“我会择日去同圣上提和离，但是……”
萧无玉听他松口，又似乎是要提条件，她静下心来听他说完。
“祖母过几日就到了，她年岁大，受不得刺激，若是刚回府就听闻你我和离，恐怕……”
她愣了一瞬，没有想到这一茬，陆老夫人舟车劳顿，骤然和离，恐怕确实会惊吓到她，若有个三长两短，届时，她必然会被父皇训斥。
“所以，烦请公主殿下，再忍耐一段时日，待祖母安定下来，我会找时机与她说明。”
陆铭远起身朝她一拱手，神情坦然诚恳，就连称呼也换成了敬语。
既然他已经同意和离，此事不急于一时，她点点头，与他达成一致。
“我会催促漱玉轩的工匠加快翻修进度，这几日，就还是委屈公主先暂住云渊阁了。”
“无妨。”
萧无玉准备离开，陆铭远起身将她送至书房门口，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要说吗？”
“下官不会再烦扰公主，还请公主就不用再如同今日一般，唤苏婉颜来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今日这样，确实做得过了。
萧无玉同他道歉：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陆铭远温和一笑，朝她略一颔首。
“如此，多谢公主。”
“时候不早了，公主歇息吧。”
女子的背影渐渐远去，一阵夜风袭来，他的脸隐在的跳动的灯火下，晦暗不明。
*
五日后，一行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停伫在朱雀大街陆府的正门口。
程氏一早就领着阖府上下，候在了大门外，连陆汐柔也从书院告假一日，迎接陆家最德高望重的长辈。
萧无玉立在程氏一侧，神色恭敬。
陆家已故去的老太爷于先帝时官至内阁首辅，陆老夫人是先帝敕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萧无玉纵然贵为公主，但现在是陆家的晚辈，礼数是断不能少的。
这时，一位衣着华贵考究的鹤发妇人由嬷嬷扶着，走下了马车，陆府众人齐齐朝她行礼。
陆老夫人面容慈祥，和蔼地看着陆家一众晚辈们。
“快起来吧。”
陆家二爷进宫述职，会晚些才回，是已后面的马车中跟着下来的，是陆二爷的夫人崔氏，和三少爷陆听寒，以及四小姐陆梦榆。
陆老夫人领着她们，由嬷嬷扶着，行至萧无玉跟前，朝她行礼。
“臣妇参见公主。”
萧无玉赶紧扶住她，她可不敢担这份大礼。
“祖母快请起。”
“礼不可废。”
陆老夫人行完礼才起身，握住萧无玉的手，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她。
一时，记忆中那个曾经明媚如光的身影与萧无玉重合起来，她心中泛起一丝感慨，笑着冲她点头。
“好孩子。”
陆老夫人拍拍萧无玉的手，牵着她一同进了陆府的大门。
待于主厅坐定，陆老夫人听程氏讲述府中的近况。程氏只说了些平常的琐事，将程雪心和陆汐柔的事统统都隐去了，她可不敢在婆婆面前将那些事抖出来。
老夫人又问了问陆汐柔的功课，与众人闲话聊了几句家常，把目光转到坐在她身侧的萧无玉身上。
陆老夫人拉过她的手，越看越喜欢，命嬷嬷将一个紫檀木锦盒端了上来。
“玉儿来看看，合不合心意。”
那锦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手掌大小的玉珏，温润光泽，一看就不是凡品，珍贵异常，价值不菲。
“这是我的祖母留给我的，我一见你，就欢喜得很，如同我的亲孙女似的。”
萧无玉受宠若惊，她没想到才见了第一面，陆老夫人就把传家的宝贝赠与了她。
她那日才对陆铭远提了和离，怎么好意思收如此珍贵的礼物，推拒道：
“这太贵重了，如何使得？”
陆老夫人作势撇了撇嘴，眼里却都是慈爱的笑意。
“我知道玉儿是见过世面的，莫不是嫌弃我老太婆的东西太陈旧了。”
萧无玉闻言赶紧接过来，吩咐芷瑶仔细收好。
“怎么会，我十分喜欢，玉儿谢过祖母。”
程氏的和陆汐柔的脸色瞬间就挂不住了，眼中闪过一丝嫉妒。
陆老夫人是何等的人精，早就注意她们的神色，但面上却未显山露水。
儿子挑的这位媳妇，她当时是不怎么满意的，家世倒是其次，主要是过于小心眼了。
若不是那位进了宫，儿子心灰意冷，与那位赌气，随意选了程御史家的女儿成了亲，她本是要在京中贵女里面再好好挑一番的。
如今程氏这般便算了，竟然将柔儿也教得这样心胸狭窄，她心里微微有些恼怒。
她略一抬头，嬷嬷让下人又呈上了几个盒子，一一赠与了程氏和陆汐柔，陆家二房也人人有份。
程氏和陆汐柔接过礼物，连声道谢，脸上才由阴转晴。
陆老夫人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一声，她向来都疼爱晚辈，怎么会厚此薄彼，这母女二人也太沉不住气了。
她将给陆铭远的那份一并给了萧无玉，吩咐待远儿下朝再给他。
这时，她才注意到堂中一角还站了一位面生的妩媚女子，方才在门口迎接时就在了，现下也没有看座，衣着打扮也不像是丫鬟，只神色游离地站在那里。
她不禁开口询问道：
“那个孩子我倒是没见过，走近来瞧瞧。”
很久没起这么早了，苏婉颜本来在神游天外，根本不知道陆老夫人叫的人就是自己。
忽然，听见萧无玉咳嗽了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发现厅内众人全都齐刷刷地看着她。
她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
“是……叫我吗？”
陆老夫人被她怔愣的样子逗笑了，朝她招了招手。
“对，是你，过来吧。”
苏婉颜这才胆战心惊地走到堂中，行了一个大礼。
“妾身给老夫人请安。”
“你是？”
程氏在一边提醒道：
“这是远儿的妾室。”
陆老夫人顿时皱了皱眉，陆家的家风向来严谨，老太爷只有她一位夫人，莫说妾室了，一辈子都没有沾花惹草过。
她的两个儿子也承袭了父亲的性情，均只有一位夫人。就算大儿子最后没有娶到所爱之人，但对程氏也是相敬如宾，从未有纳妾的念头。
怎么到了孙子这里，反而这么荒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