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注视中,郑妙音笑道:“当然是处理政务,帮皇上分忧啦。”
她期待的看着众位妃嫔们,希望得到众人的夸赞,谁知众人却鸦雀无声,你看我我看你,而后又哄然大笑起来。
郑妙音奇怪道:“你们笑什么?”
倪美人笑道:“前朝之事自有大臣们为皇上分忧,哪里需要你一个女子来处置?”
郑妙音不以为意地道:“女子又怎么了?皇后也是女子,不照样处理前朝之事,为皇上分忧?”
倪美人脱口而出:“我们和皇后怎么能一样?”
郑妙音道:“虽然我比不得皇后身份尊贵,但我们都是皇上的妃嫔,皇后能做的事情,为什么我就不能做?”
“这”
被郑妙音这么一问,倪美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她想了想,道:“你做什么突然学皇后行事?”
倪美人这么一问,众妃嫔也都跟着好奇起来。
郑妙音看了看窗外,觉得不放心,又往里走了几步,才招呼众人过去。
那故弄玄虚的模样,不由得让人更加好奇,众位妃嫔们都配合地向她围拢过去。
郑妙音凑在人群中,完全没有了先时的得意模样,皱着眉头唉声叹气地道:“大家都说我独宠宫中,却哪里知皇上最宠爱的人根本不是我,而是皇后。”
她这话一说出口,便引得众位妃嫔们争相反驳:
“怎么会?郑婕妤莫不是在开玩笑?”
“皇上与皇后是夫妻,自然待皇后与咱们这些妃嫔们不同。但若要说皇上最宠爱谁,自然当属郑婕妤无疑。”
“是啊,皇上虽然信重皇后,但那是因为他们是夫妻,夫妻之间自然要相敬如宾,若是做出那宠妾灭妻的事情,可是会被御史大夫弹劾的。”
众人议论纷纷,都不理解郑妙音为什么会有赵学尔比她更受宠的想法。
郑妙音却摇了摇头道:“都说夫妻之间要相敬如宾,但这世上又有几个男人能够做得到呢?”
在座的妃嫔们虽然都没有为人妻子的经验,但想起未出阁时她们的父亲对待母亲的态度,便觉得郑妙音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郑妙音继续道:“当初我在安仁殿伴驾,遇到宰相们来议事,皇上便让我回避;可皇后插手前朝之事,公然违背宫规,皇上不但不责罚,还纳谏如流。咱们这些妃嫔,哪个能做到像皇后这般得皇上的信重和宠爱呢?”
经郑妙音这么一说,众人都觉得李复书的确信重赵学尔胜过郑妙音。
只是
倪美人道:“纵然皇上更信重皇后,对郑婕妤的宠爱却也是宫中独一份儿的,郑婕妤又何必学皇后行事呢?”
另一位妃嫔道:“是呀,郑婕妤进宫短短数日便连升数级,成为一宫之主,且一直以来圣宠不衰。这样的恩宠,在后宫之中哪里还能找得出第二个人来?郑婕妤若是还不满足,那叫我们这些人还怎么活?”
郑妙音道:“我如今还年轻,皇上又喜欢听我弹琴唱歌儿,我尚可以得到皇上几日恩宠。但将来我年纪大了,变得难看了,也弹不动琵琶唱不好歌儿了,皇上还会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说不定根本等不到色衰的那一天,皇上看腻了我的容颜,也听腻了我弹琵琶唱歌儿,又或者将来有了更得皇上喜欢的美人儿进了宫,只怕皇上就懒得再多看我一眼了。”
众位妃嫔们听了这话,都默不作声。
虽然她们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祈祷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当这样的话从郑妙音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她们想到的不是郑妙音日后的惨状,而是她们自己的现状。
她们便是那个还没有色衰,就已经爱弛的人。
如今她们还年轻,便已经很少有机会能够得到李复书的宠幸了。
她们还如此年轻,就已经像个寡妇一样过日子,等到她们年纪大了,只怕会比现在更凄惨。
郑妙音见众人都若有所思,再接再厉地道:“我算是明白了,皇上虽然待我好,却比不上皇后。而且不论日后宫中再进来多少美人儿,皇上对皇后的信重和宠爱必定长盛不衰,而我却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郑妙音如今正值受宠,还担心自己昙花一现。
而连昙花一现的都没有过的妃嫔们,不由得面色更加凝重。
倪美人看了看这精致的书房,又看了看手中的《南唐前史》,道:“所以你才置办了这个书房,还看这样的书?”
郑妙音点了点头道:“是呀,我想过了,想要在这宫中站稳脚跟,长盛不衰,除了皇上的宠爱是不够的,还必需要能够得到皇上的信重。后宫之中最得皇上信重的人,非皇后莫属。说句大不敬的话,皇后的姿容并不比在座的你我更美,也从来没有见皇后在皇上面前献技,却能够得到皇上的信重,还不是因为皇后聪慧,通晓朝政之事,能够替皇上分忧?”
“所以我才置办了这间书房和这些书,想要学习如何处置朝政之事,将来纵然年老色衰,技艺不在,只要我还能够对皇上有些用处,想来皇上总能时不时地想起我,而不会被皇上忘个一干二净。”
她看了看众位妃嫔们,十分诚恳地道:“宫中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地方。我与你们日后都会成为旧人,将来少不得还要守望相助,所以才没有在你们面前藏私,你们也该早做打算才是。”
众位妃嫔们实在没有想到,郑妙音宠冠后宫,却已经为未来做了如此长远的打算。
反观她们自己,还要依靠郑妙音才能偶尔得到李复书关注的人,却半点筹谋都没有。
此时听了郑妙音的一席话,众人都不由得低头沉思,心中盘算着自己的后半辈子该怎么过。
倪美人想了想,道:“可后宫干政会触犯宫规,只怕皇上会怪罪。”
郑妙音道:“皇后干政的时候还少吗?你可见皇上怪罪过她?”
倪美人犹豫了许久,道:“可我们毕竟不是皇后,皇上不会怪罪皇后,却不一定会纵容我们。
郑妙音道:“不止皇后,你看贤妃,先前不知道什么原因,被皇上冷落了大半年。可前些日子才传来朱刺史在薛州立了大功的消息,皇上便立马就又去了昭庆宫,还大大地赏赐了贤妃。可见皇上要的是有用的妃嫔,而不是只会讨好他的妃嫔。”
倪美人是多年前通过选秀进的太子府,在赵学尔嫁给李复书之前,她就已经是李复书的昭训了。
她的父亲是太庙丞,从七品下。在李复书的众位妃嫔们之中,她的出身不高,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上的。所以她这些年来一直老老实实的,从不敢有半分逾矩。
虽说她不受李复书宠爱,却也凭着资历爬到了正四品美人的位置。
如今她成了皇妃,位分虽然不高,却也不低,她原本对自己的处境还算满意。
可自从郑妙音进了宫,她的心态便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如今后宫之中,李复书最爱去的地方有两个,一是北辰宫,二是凌烟阁。
赵学尔是李复书当年名正言顺娶的太子妃,李复书登基,赵学尔自然而然被册封为皇后。赵学尔是官家之女出身,又贤惠能干,她能受李复书的信重,倪美人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郑妙音原本只不过是个歌姬,进宫短短数日就升了正三品的婕妤,且半年多来圣宠不衰。
如此低贱的出身,如今却凌驾于她之上,这叫倪美人怎么能不嫉恨。
可她为了能够在凌烟阁偶遇李复书,不但不能像朱倩那样发泄对郑妙音的不满,还要昧着本心奉承郑妙音,连她自己都常常觉得自己可怜。
此时听了郑妙音的话,犹如醍醐灌顶,仿佛一下找到了生机。
赵学尔和郑妙音,一个干涉朝政,一个唱靡靡之音勾引李复书,哪个又是本本分分的呢?
可正是这两个后宫之中最不本分的人,却是李复书最信重和宠爱的人。
倪美人这么想着,眼中渐放光明,心中顿时有了决议。
而像倪美人这么想的人,显然不止她一个人。
但看倪美人这些年来规规矩矩,就知道她是个谨慎人,虽然心中有了决定,却仍然不敢草率行事。
她先是请教了宫中教礼仪的老嬷嬷,老嬷嬷说宫中虽然仍有后宫不得干政的宫规,但自神武太后执政三十年,这条宫规渐渐已经不被人提起。即使有后宫之人干政,也不会有人追究。
她还传信问过倪庙丞,倪庙丞也说自神武太后执政,参与朝政之事的女子虽少,却也不是没有。比如前两年权势滔天的康宁公主。只是她后来带兵进宫谋反,被李复书贬为了平民。
倪美人多番求证,才敢学赵学尔行事。
只是朝政之事却不是她想插手就能插得上手的,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算对李复书“有用”。见赵学尔常派如鱼去政事堂问政,便也派了人跟过去,一来是想打听赵学尔派如鱼去政事堂都做了些什么,二来是想表现自己的与众不同,吸引李复书的注意。
她以为就算李复书不喜,却也不会把她怎么样。
谁知她没有等来李复书的信重和宠爱,倒等来赵学尔的单独召见。
宫中的人都知道,赵学尔从来不单独召见妃嫔,由此可见事情的严重性。
此时她不由得后悔,当初实在不应该怀着侥幸心理触犯宫规。毕竟赵学尔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而她只不过是众多妃嫔中的一个罢了,赵学尔能做的事情,不代表她就能做啊。
赵学尔听了倪美人的解释,沉默了许久,才哑声道:“所以你们忽然同时都对前朝之事感兴趣,还频频派人去政事堂向大臣们请教朝政之事,只不过是为了讨皇上的欢心?”
倪美人跪在地上,深深地埋着头,用沉默回答了赵学尔。
这样的心思,在赵学尔这个正宫皇后面前,实在难以启齿。
赵学尔看了她许久,也不勉强,只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你回去吧,日后不要再派人去政事堂打扰朝臣们办公。”
倪美人胆战心惊地等着赵学尔发落,此时听得赵学尔并不怪罪她,心中大喜,连连谢恩告退。
倪美人走后,赵学尔落寞道:“我本以为她们是我太自以为是了。刚才还与皇上争执,惹得皇上生气。”
如鱼柔声安慰道:“您不是自以为是,您只是太善良了,又太孤单了。”
她太善良了,以为所有人都与她一样,有着远大的志向,为国为民不惜牺牲一切。
她又太孤单了,在这条路上,没有人陪伴,所有的一切风雨和阻碍,都要她一个人来扛。
或许她太需要有人理解她,帮助她,甚至拥有和她一样的理想,与她风雨同舟,砥砺前行。
赵学尔没有应声,她除了生自己的气,一想到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目光便不由得锐利起来,吩咐如鱼道:“宣孟夫人进宫。”
她没有说让孟夫人进宫做什么,但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如鱼也就没问,赶紧让人去请孟夫人。
很快,孟夫人随侍从进了宫。
自从因为余力的事情惹恼了赵学尔,孟夫人便十分害怕赵学尔,纵然舍不得赵学尔这个靠山,却也不敢再无召进宫。
后来她曾经为了郑妙音的事情主动递牌子进宫,但郑妙音如今还在婕妤的位子上呆得好好儿的,便知道赵学尔没有采纳她的意见,她便识趣的再也没有进宫打扰赵学尔了。
自从赵学尔和孟廷相认以后,孟夫人便时常进宫,但这次赵学尔主动召她进宫,却是开天辟地第一次。从来人那里又问不出赵学尔召她的用意,所以她这一路上心中都在不停地打鼓。
孟夫人见到赵学尔,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而后拘谨地坐在凳子上。
她没有像往常一样主动问候赵学尔,而是等着赵学尔问话。
赵学尔也不与她绕弯子,直接道:“皇上宠爱郑婕妤无度,对民间有什么影响,你再给我讲讲?”
没错,她就是要对付郑妙音。
被她当作一生理想的事业,却被郑妙音拿来当作邀宠的玩具,就连好脾气的赵学尔也忍不住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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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写作情绪不佳,对不起几位跟读的读者朋友,今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