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了岸。
码头很大,来来往往的船只也很多。
赵学尔站在甲板上,欣赏着罗州码头的热闹风光。
罗州不愧是全国闻名的丝绸之乡,码头上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工人们不停地把一车又一车的丝绸往停靠在码头边的船只上运。
赵学尔尤其喜欢这样生机勃勃的景象。
她对不为道:“去跟哥哥、学玉还有吴舍人都说一声,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不为十分乐意地去跑腿。
如鱼则指挥丫鬟小厮们把喝水的茶壶、杯子,碗筷、吃食、垫子林林总总的许多东西,只要是她认为赵学尔待会儿用的上的,全都打包好拿出来。
赵学尔看了很是不满。
“如鱼,我在承州的时候也没见过你这样,不就是多了一个太子妃的头衔吗?我都说了现在与以前没什么不同,你怎么还装相起来?”
如鱼放下手里的东西,生气道:“您以为在承州的时候每次出门都是随随便便的吗?您每次出去,若是离别院近,便在别院吃饭、歇宿。若是离得远,在哪儿吃饭,在哪儿歇脚,也都是我提前让人去打点,可没有哪一次是像这样一点儿准备都没有就直接去的。”
赵学尔没想到如鱼以前竟然如此用心。
难怪她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去了外面却也觉得样样都好,没有半点不适应。
还以为是她适应能力强呢。
赵学尔心知错怪了如鱼,软声道:“那你怎么不跟我说,难怪我每次出门,除了环境差点儿,样样顺心,倒不知你费了这么多心思。”
“都是我的分内之事,有什么值当拿出来说的?”
如鱼满脸不在乎。
赵学尔讨好地道:“怎么不值当说,你为我样样打点得周全,我心安理得地享受了你的好,还错怪你,倒叫我觉得对不住你。”
如鱼双手合十:“您若觉得对不住我,今天就别下船了。您与太子成婚,可是南唐的大事,这罗州您若想来,以后什么时候来不行?”
如今婚期将近。
如鱼一听赵学尔说要出去玩,便心里惴惴不安。
总害怕在这档口出了什么事。
赵学尔道:“你说的轻巧,等成亲做了太子妃,日后出行必有仪仗,再想来这必定劳民伤财,哪里有现在便宜?”
赵学尔觉得如鱼是得了别人说的婚前恐惧症,她自己倒没事,如鱼却先得上了。
“难道您是贪图玩耍的人,还不是为了看这里的民生民情?将来您嫁给了太子,夫唱妇随,陪太子一块儿来视察,岂不是更有意思?”
如鱼对赵学尔再了解不过了。
她平日里喜静不喜吵闹,却最喜欢看到别人热热闹闹的样子。
她说热闹就代表着活力。
代表着生机。
代表着国泰民安。
赵学尔指了指她手上的一堆东西:“可你都准备半天了,若是现在不去,岂不浪费了你的一番心意。”
如鱼忙道:“一点也不浪费,我本来就怕女公子这个时候出去出了什么事,女公子若是不下船,安分地呆在这船上,我阿弥陀佛都来不及了,那里在乎这些东西。”
赵学尔向来不爱给别人找麻烦。
既然如鱼这么担心,她就是出去了也没有什么意思。
“那就不出去了,你去跟两位公子说,让他们多带几个护卫,自己去玩吧。”
如鱼终于安心。
她正要去给赵学时和赵学玉传话。
吴自远来了。
他是听说赵学尔要下船,特意赶过来劝阻的。
“听不为说,赵女公子要去下船去逛逛?”
赵学尔指着如鱼道:“本来是要去的,可这丫头非要拦着,拗不过她,只好不去了。”
吴自远看了眼身旁的如鱼,笑意盈盈:“我本也是来劝阻赵女公子的,既然如鱼已经劝住了赵女公子,我就不再多嘴了。我奉太子之命来迎亲,保护赵女公子安全,一旦赵女公子在路上有个闪失,我万死难赎其罪。”
吴自远说是不再多嘴,却仍是把该说的又说了一遍。
他希望赵学尔不止在罗州安安分的,希望她一路到京都都安安分分的。
赵学尔自然听懂了吴自远的话,心知他虽然拘束着自己,却也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不但不恼,还心中感激:“知道啦,我这一路都会安安分分地,不给你们添麻烦总行了吧?”
吴自远见赵学尔如此识趣,忽然心下觉得她做太子妃也不赖。
既聪明,又听话,实在能省不少事儿。
为了报答赵学尔的省事儿,吴自远道:“我等会儿派几个侍卫跟着两位公子,以防出什么意外。”
虽说赵府也带了些下人来,却并不多。
而且每个人还各自有自己的职责。
吴自远能派人跟着他们,实在再好不过了。
赵学尔带着如鱼回了船舱,没一会儿,不为回来了,撅着个嘴,闷闷不乐。那幽怨的眼神,仿佛在质问赵学尔,为什么出尔反尔。
赵学尔让她跟着赵学玉去玩,这才欢天喜地地跑开了。
赵学时和赵学玉兄弟带了几个人准备下船,船工放好了舷梯,忽然一个人影冲了过来,被值守的侍卫拦住:“什么人,竟敢闯官船?”
那人朝里边儿探着头,压着嗓子喊道:“监察御史姜无谄,请见船上的贵人。”
“监察御史?”
正好站在舷梯旁边的赵学时听见那人说话。
想着监察御史是京官儿,此番他们去京都,多结识几个京官儿总没坏处。于是忙道:“请上来。”
赵学玉在一旁阻拦:“这人身份不明,怎么能随意让他上船?”
而且这是皇家派来迎亲的船。
不是他们自己的船。
能不能放人进来,也不是他们能做主的。
赵学时却不管这么多:“监察御史是朝廷命官,难道还有人敢冒充不成?”
他也不让那人出示证明身份的证件,就这么大喇喇地让人上了船,还把那人请到舱内说话。
那个自称时监察御史姜无谄的人,二十六七岁年纪,面貌刚毅,一眼就给人十分肃正的感觉。
他与赵学时互通了姓名。
得知这是宫中派来迎接未来太子妃的船,便道他的妹妹是太子良娣。
姓姜名无骄。
姜无谄道:“我见船上有京都的侍卫行走,想着这是哪位贵人回京都,便想搭个便船,原来是宫中派来迎接准太子妃的仪仗,是姜某莽撞了。”
赵学时道:“哪里,姜御史是姜良娣兄长,这么说起来,咱们也是亲戚了,姜御史如不嫌弃,就坐我们的船回京都。”
赵学时心中十分得意。
他人还没到京都,就结识了太子良娣的哥哥。
若是关系打得好,将来赵学尔嫁进了太子府,便能多一大助力。
姜无谄拱手道:“那就多谢赵大公子了。”
赵学玉在一旁急得不行。
这是宫中派来的船,船上的一应事务都是吴自远做主在打理。
赵学时问都不问一声就自作主张把人留了下来,实在失礼。
而且这艘船是迎接赵学尔的婚船,他十分担心让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同行去京都,会惹上什么是非。
可姜无谄若真是京都来的监察御史,直接开口阻拦又恐怕得罪了他,将来会对赵学尔不利。
赵学玉既不愿意就这样留下那人,不好意思把人赶下去,只好板着一张脸,不给这俩人好颜色看。
赵学时邀姜无谄一起出去逛逛。
姜无谄说他才逛完了罗州集市,让他们自便。
此时船上有了陌生人,赵学玉哪里还有心思出去玩,他对身边的小厮道:“船上来了客人,是京都的监察御史,你去请吴舍人来见见,或许是旧识也说不定。”
他们这趟去京都,意义非凡,这天底下的官儿多了去了,谁知道品性如何?赵学玉想着让吴自远来看看,得了他的允许,才能放心。
“是吴舍人来迎亲?”姜无谄一听说吴自远也在这船上,喜出望外。
赵学玉道:“你认识吴舍人?”
如果姜无谄与吴自远是旧识,那他就放心了。
姜无谄道:“曾经有过几面之缘。”
赵学玉终于安心,想到方才还怀疑姜无谄的身份,便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为了弥补方才的无礼,他热情地招呼姜无谄喝茶。
这时有人来报:“两位公子,尹国公府的人在外面依次搜船,说是有贼偷了国公府的宝物,逃到船上来了。”
姜无谄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而后若无其事的放下来。
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赵学时“嗯”了一声,不在意地道:“跟我们没关系,我们是官船,他们不会搜到这里来的。”
姜无谄笑道:“是啊,这可是未来太子妃的船,谁敢不要命了进来搜人?”
赵学时得意地笑了笑。
想着外面又是贼人,又是抓贼的,实在太乱了。
干脆就不出去了,向姜无谄打听起京都的事情来。
还未说上几句话,又有人来报:“两位公子,尹国公府的世子非要上船来搜人,拦都拦不住。”
“什么,你可有跟他们说了船上的人是谁?”
“说了,可他们不听。”
赵学时大怒:“这可是未来太子妃的船,他们也敢乱闯?看我去教训他们。”
赵学时急匆匆地出去了,姜无谄没有跟着出去,赵学玉见吴自远还没有来,便留下陪着姜无谄。
船外围着几十号人,个个儿五大三粗,凶神恶煞。
为首的那个人衣着十分华丽,想必就是尹国公世子。
“打扰船上的贵人了,有人偷了尹国公府的宝物,逃到了贵人的船上,还望贵人让我们进去搜查一番,打扰之处,烦请见谅。”
尹国公世子虽然嘴上说着客气话。
可态度却十分敷衍。
似乎并没有把船上的人放在眼里。
赵学时平日里就最爱托大,何况他妹妹马上就要成为太子妃了,自然底气更足。
“你知道这船上是什么人,就来搜船?”
尹国公世子道:“方才已经有人与我说过了,船上是未来的太子妃,可我是去搜查贼人,又不会打搅她,赵公子又何必阻拦?”
赵学时道:“你说不打搅就不打搅?未来太子妃的船怎么能容得你们这些人说搜就搜?”
尹国公世子嗤笑一声:“别说还没有成为太子妃,就算成了太子妃又怎么样?我叔叔是康宁公主的驸马,说起来康宁公主见到我还要叫一声侄儿,我与太子可是亲戚,亲戚上门,难道还不许进?”
“这”
赵学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也不知道这尹国公世子与太子究竟有多亲。
若是还没进门,就得罪了亲戚,恐怕不妥。
但这尹国公世子方才那么嚣张,两个人又对峙了这么久,若是就这么把他放进来,又未免落了下乘。
正当赵学时犹豫不决的时候,身后传来吴自远的声音。
“哪个亲戚会带着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奴仆上门,恐怕就是康宁公主也不会让尹国公世子进门,何况太子和尹国公世子还没那么亲近。”
赵学时一听,十分有理。
“对对对,你若是这个阵势去你叔叔家,恐怕会被人打出来。”
尹国公世子被人嘲笑,心中恼怒,口不择言:“你们不让我进去搜查,难道要包庇那贼人?”
吴自远道:“尹国公世子说话可要谨慎,不要无缘无故地冤枉我。”
“诬赖你?分明是你包庇贼人,还说我诬赖你?”
尹国公世子在罗州称王称霸几十年,向来是为所欲为。
现在他在自己的地盘上,跟不怵什么未来的太子妃,他招呼身后的手下:“上去给我搜!”
尹国公府的手下要上船来。
船上的侍卫迅速拦在他们身前,不让他们前进一步。
两厢形成对峙。
尹国公世子恶狠狠地道:“你们可知尹国公府是康宁公主驸马的本家,你们难道是要与康宁公主为敌吗?”
吴自远道:“那你可知这船上的贵人是未来的太子妃,难道你要得罪太子吗?”
尹国公世子不屑地道:“这宝物可是要献给康宁公主的,就是太子妃也要尊称康宁公主一句姑母,何况赵女公子现在还不是太子妃。”
吴自远道:“这艘船是皇上和太子派来迎接太子妃的,你可知道康宁公主都还不敢在太子面前如此叫嚣,你却对未来的太子妃不敬。我劝你回去问问尹国公再决定要不要艘船。”
康宁公主虽然常常会仗着长辈的身份给李复书难堪。
可她也不敢大张旗鼓地与李复书撕破脸皮。
毕竟皇帝重视亲情。
她就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吴自远的气势自是尹国公世子这个地头恶霸比不上的,他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暂时带着他的手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