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有车夫跟着她们,李复书去找过赵学尔的事情自然瞒不住。
赵同急急忙忙地来问赵学尔,赵学尔就把她让李复书用太子妃之位来聘她的事情告诉了赵同。
赵同忧心忡忡地道:“朱侍中位高权重,太子怎么会为了你而得罪他?没想到太子竟然对你如此执着。”
“太子若是不肯悔婚,便只能让皇上直接下旨纳了你,早知道还不如一开始就答应这门婚事,也好过现在既得罪了太子,又保不住你。”
赵同本以为李复书以太子之尊,不会执着于一个娶不到的妃妾,没想到他竟然对赵学尔如此执着,亲自追到了田文乡?
朱志行以侍中的身份作宰臣之职,实在位高权重,赵同心中认定李复书绝不可能为了赵学尔而得罪朱志行。
而李复书对赵学尔的执着程度来看,恐怕不会轻易放过赵学尔,既然早晚都要嫁,为什么不和和气气地嫁过去呢,非要弄到如此局面?
赵同此时十分后悔当初没有坚持己见答应这门亲事,如今不但保不住赵学尔的人,还与李复书有了嫌隙,将来赵学尔进了太子府,恐怕日子不会太好过。
但若是要他现在主动去找李复书应下这门亲事,却又实在拉不下这个面子。人家正儿八经问亲的时候你不当应,现在上赶着去做人家的小妾,这算怎么回事儿?
赵同一边害怕得罪了李复书,一边又舍不下脸面去答应这门亲事,是以他此时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着都难受。
赵学尔却对这些事情毫不担心:“圣旨又怎么样?只要我不愿意,这门亲事就成不了。”
赵同急道:“圣旨便是金科玉律,岂是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
赵学尔道:“圣旨之所以是金科玉律,是因为君主的一言一行都关乎国政,所以必须要谨言慎行,不能随意说话行事。”
“可见‘圣旨便是金科玉律’这句话是用来约束颁布圣旨的君主,而非接圣旨的臣民。”
赵同惊道:“若是皇上下了圣旨,你难道还想抗旨不遵?”
赵学尔道:“父有诤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子不可不诤于父,臣不可以不诤于君。”
“父亲,即使是皇上赐婚,也要征得您的同意才可以下旨,不然与抢亲的土匪何异?若是皇上不义,我就是抗旨不遵又如何?”
赵同头痛不已:“‘抗旨不遵又如何?’你说得倒是轻巧,难道你真的如此放纵不羁竟然连全家的性命都不顾了吗?”
他虽然一直都知道赵学尔十分有主见,却没想到她竟然自以为是到连圣旨都不放在眼里了。
难道她以为皇上会向他这般,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都会无条件地包容她、原谅她?
他实在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心谨慎一辈子,却会生出个这么胆大包天的丫头?
赵学尔见赵同是真的担心,不敢再说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刺激他,安抚道:
“父亲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糊涂。若真是迫不得已要用下下策,我自然会找身份足够高的人助我行事,不会连累府里。”
赵同道:“抗旨不遵是杀头大罪,谁能帮你?”
赵学尔道:“比如那位权势滔天的康宁公主。”
赵同道:“你刚得罪了康宁公主,她怎么会帮你?”
赵学尔道:“有了‘太子’这份大礼,想来康宁公主会不计前嫌的。”
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董重和太子之位比起来,她相信康宁公主会知道孰轻孰重的。
与时同时,李复书与吴自远也正在商量这件事情,未免隔墙有耳,他们仍是回了之前的酒楼。
吴自远原本对赵学尔还挺有好感的,但听说她要求李复书娶她做太子妃,面色逐渐变得凝重。
他与李复书道:“殿下,赵女公子野心不小,若她为太子妃,臣只怕南唐会出第二个神武太后,还请殿下以江山为重,万不可聘赵女公子为太子妃。”
就像李复书说的,赵学尔太像那个人了。
吴自远倒不像李复书与那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他就是单纯地担心,若是赵学尔做了太子妃,南唐又会重蹈那段屈辱的历史。
吴自远以为单凭赵学尔与那个人十分相似这一点,李复书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娶赵学尔为太子妃,何况皇上早已经为李复书选定了侍中朱志行的女儿为太子妃。
可他这时看见了什么?
在利弊如此的明显的情况下,李复书竟然还在犹豫?
可见赵学尔这个人不但野心极大,还十分的有手段,把李复书迷惑得三迷五道儿的,这就让他不得不防备了。
李复书此时确实是在纠结,究竟是为了娶赵学尔而得罪朱志行呢,还是为了笼络朱志行而放弃赵学尔呢?
他不由得想到以前,皇帝重视亲情,康宁公主辈分又高,所以他这些年来一直被康宁公主压制着,上次在萦州更是差点栽了跟头。
可他却偏偏遇见了赵学尔,不仅没有着了康宁公主的道,还摘了她的一条臂膀,这可是他与康宁公主交锋以来取得的最大一场胜利了。
而且这个赵学尔堪称福星,不仅在萦州时帮了他,举荐给他的卫亦君后来在朔方也帮了他的大忙,连他错过进城的时间没有地方住的时候,都能与赵学尔偶遇到赵家的别院歇宿。
自从他与赵学尔认识以后,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助。
他与赵学尔相隔千里,却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不断地把他们拉近,这难道不是天定的姻缘吗?
何况在朔方的这几个月,他一直对赵学尔念念不忘,虽然一开始弄错了人,可他现在既然知道了,若是不能娶到赵学尔,叫他怎么能够甘心?
可若要娶赵学尔为太子妃,就必须先要毁掉与朱志行女儿的婚约,无故悔婚无疑是在打朱志行的脸。
朱侍中是拥护他的大臣之中官职最高的人,这件事情实在是难办了。
李复书心中还没有决定,此时听吴自远诋毁赵学尔,却忍不住为她辩解:“若不是看中她的志向,我又怎么会想要娶她呢?”
吴自远道:“朱侍中掌门下省,是皇上近臣,大权在握。他当初推却了康宁公主的拉拢,主动拥护殿下。”
“如今殿下若是无故悔婚,便是在打他的面子,殿下难道要让追随您的大臣们寒心吗?”
李复书道:“我自然会补偿他,何况册封太子妃的圣旨不是还没有颁布吗?如此说来我也不算是悔婚了。”
吴自远竭力劝道:“殿下,如今朝局混乱,康宁公主包藏祸心,若是失了这些大臣们的心,谁来为您保江山?江山与美人孰轻孰重?您可千万不要因小失大啊!”
李复书原本还犹豫不决,此时听吴自远的意思,感情他若是娶了一个自己心仪的太子妃,那些朝臣便要心生怨言吗?
若是那些朝臣不高兴了,便要让他得不到江山吗?
李复书生于皇室,天生就有着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最受不得自己的命运被别人主宰。
被吴自远这么一激,他忽然豪气横生,心中瞬时做了决定:“江山与美人,我都要!”
赵同正为赵学尔的事情惶惶不安,这时赵立本来报:“刺史,太子前来拜会。”
“太子来了?”赵同赶忙站起身来:“快请。”
因李复书本来就住在赵府,所以他不是被请去了赵府的会客厅,而是去了赵同的内书房兼会客室。
李复书一来,赵同便准备跪拜:“恭迎太子殿下,有失”
李复书不等赵同跪下,赶忙扶起他:“赵刺史不必多礼,是我来得太突然,赵刺史不见怪就好。”
赵同站起身道:“哪里,哪里,殿下快请坐。”
他见李复书今日对他态度亲切,想着李复书应该是没有为赵学尔的事情着恼,这才暂时放下心来。
李复书依言在主位上坐了,忽然想起什么,又站起身来。
他走到赵同面前,郑重地躬身下拜:“我今日来是有事相求,还请赵刺史应允。”
赵同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殿下,这可使不得。”
他不敢受李复书的礼,于是又慌忙跪了下来,避而不受。
李复书赶忙扶起赵同,想着这样拜来跪去的实在麻烦,便不再执着于形式,直接从怀里拿出一块圆形的镂空龙凤纹玉佩。
他手上稍稍用力,这块玉佩就变成了两块半圆形的龙纹玉佩和凤纹玉佩。
李复书道:“赵女公子曾经说过,让我以太子妃位来聘,她就嫁给我。”
“这是皇上以前赐给我的龙凤纹玉佩,这块凤纹玉佩我想送给赵女公子,请她放心,回京都之后我定会向皇上禀告此事,聘娶她为太子妃。”
赵同惊呆了,不敢相信李复书竟然真的要娶赵学尔为太子妃,李复书竟然为了他的女儿放弃了当朝宰相的女儿?
他此时已经飘飘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李复书继续道:“明日我就要启程回京都了,想当面向赵女公子辞行,还请赵刺史成全。”
李复书为了赵学尔不惜得罪当朝宰相,赵同哪里还说得出拒绝的话?
他连应下:“是是是,我这就着人去叫。”走到门外让赵立本去求安居传赵学尔。
不多时,赵立本回来了,后面跟着不为,却不见赵学尔的踪影。
不为与李复书和赵同行了礼,声音清脆地道:“女公子说了,若是将来皇上为殿下到赵府下聘求亲,以后与殿下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急于这一时。”
“若是与殿下没有结亲的缘分,现在就应该避嫌,以后也不必再见面。”
赵同没想到赵学尔不见李复书也就罢了,连让不为传话都这么不客气,只觉得十分对不住李复书。
可他又不能与赵学尔唱反调硬要她来见李复书,所以此时的气氛十分尴尬。
幸而李复书并没有因此对赵学尔不满,只是稍微有些失落地道:“赵女公子说得是,那这块玉佩就请赵刺史转交给赵女公子吧。”
赵同正要去接玉佩,不为又道:“女公子还说了,也不能收太子殿下的任何贵重物品。”
方才赵立本去传话的时候,已经把李复书的来意都告诉了赵学尔。
赵学尔特意嘱咐不为一定要看着赵同,不让他接李复书的礼物,特别是玉佩这种类似定亲信物的东西。
李复书皱眉:“也是为了避嫌?”
不为朗声道:“是的。”
李复书看着手里的玉佩半晌,嗤笑一声:“好吧,我懂了。”把凤纹玉佩收了起来。
看来赵学尔是不相信他会娶她为太子妃,或者说不相信他会为了她得罪当朝宰臣,这才不收他的东西,以免将来产生纠葛。
也是,换做是以前,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他会这么做。也不知道究竟抽了什么疯,快三十岁的人了突然像个毛头小子那么任性。
既然赵学尔不肯见他,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便与赵同告辞。
李复书走后,赵同责备不为:“你这个丫头,就不知道委婉些说话?那可是太子殿下!”
连他都要对李复书毕恭毕敬的,一个丫头竟然敢驳了当朝太子的面子,只能说无知者无畏了。
不为对赵同的训斥毫不在意,昂着头无畏地道:“女公子说了,要一字不漏地转达她的话,不得更改。”
不待赵同说话,她兀自行了个礼:“刺史,女公子的话我已经说完了,那不为就退下了。”而后迤迤然地离开。
赵同看着她一副视赵学尔的命令大过天的模样,嘀咕道:“真是谁的丫头像谁!”
一样的胆大包天!
当晚夜半时分,月黑风高,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之中,赵学尔也不例外。
此时求安居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是一个黑纱蒙面的黑衣人。
他静悄悄地出现在了赵学尔的床头,一只手缓缓地向赵学尔伸去。
此时赵学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却瞧见眼前有一只手向她伸来,大惊:“什么”
黑衣人迅速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唇,赵学尔满脸惊恐。
“嘘,别叫,是我。”黑衣人拉下面纱。
赵学尔就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来人是李复书。
她一把打开李复书的手臂,坐起来左右看看,四周无人。
赵学尔紧紧地拥着被子,低声道:“太子?你闯进我房间做什么?”
李复书在床沿上坐下,抱怨道:“还不是你白天不肯收我的玉佩,我就只好深夜造访你的房间啦。”
他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赵学尔,是他白天拿出来过的那块凤纹玉佩,也是被赵学尔拒绝过的那块。
原来他方才是要把这块玉佩放在赵学尔的床头,本来准备放了玉佩就走的,没想到赵学尔却突然这个时候醒了。
赵学尔蹙眉,恨恨地道:“我不收你的东西,你就深更半夜闯进我的房间?未免太过轻狂。”
被人堵在自己的房间,还不敢大声叫唤,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逼到如此狼狈不堪。
李复书知道自己今日确实太过轻浮了些,也不计较赵学尔与他说话没有用敬称。
他难得见到赵学尔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故意逗她:“我也想光明正大的送给你,谁让你白天不见我呢?”
赵学尔道:“无缘无故的,我为什么要见你的面,收你的东西?”
李复书十分认真地道:“因为你能不能成为我的太子妃,就看这块玉佩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