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兄妹走后,吴自远又回了太子府书房,与李复书道:“殿下早就说过,此次收服朔方之良机千载难得,但现在的南唐要不起朔方。今日柳尚书来投诚,殿下故意在他面前说起此事,是在试探他吧?”
李复书笑道:“还是你知我的心意。”
虽然他求贤若渴,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柳弗愠来投靠他,他也要试试柳弗愠的才学,看看值不值得为他所用。
吴自远道:“那殿下觉得他如何?”
李复书道:“可堪重用。”
柳家兄妹今日差点儿因为六年前的事情被李复书追责,两个人心有余悸地回到了驿站。
柳弗愠道:“没想到今天在为政殿上没出事,却差点在太子府出了事。”
柳弗思道:“哥哥今日为何忽然向太子举荐学尔做太子妃,还提起六年前的旧事?学尔早就嘱咐过我们,但凡有人问起当年之事,只说是我们自己的主意,不要提及她。”
柳弗愠道:“我是想着既然我们已经投靠了太子,就应该要为太子谋划。赵女公子聪慧善谋,若是她做了太子妃,一来可以在朝政之事上辅佐太子,助太子顺利登基;二来你与赵女公子是闺中密友,若是她做了太子妃,太子登基后她就是皇后,赵女公子若是做了皇后,对咱们柳府百利而无一害。”
“说起来赵女公子当真是聪慧过人,太子今日提出的问题,她早就想到了,并且分析了其中的利弊,判定‘有教无类’的策略现下并不合用。我想这件事情太子未必不清楚,只不过是在试探我罢了。”
柳弗思道:“哥哥今日在太子面前的回话也不差,明明是陛下没有能力驾驭封疆大吏,哥哥不说陛下无能,却说是朔方地偏民刁,不值得花费心思去治理。既把形势利弊分析清楚了,又给太子留足了颜面,实在是高啊。”
柳弗愠讪讪地道:“今日旧事重提,非但没有让赵女公子在太子那儿排上名号,反倒被太子责问,是我太过着急,差点儿坏了大事,你可就别再恭维我了。”
想起今日向李复书举荐赵学尔为太子妃没有成功,柳弗愠便觉得十分的可惜:“只是没想到太子不但忌惮康宁公主,连已经过世的太后也如此畏忌,以至于选太子妃时竟然也有许多的顾虑。可惜太子不喜赵女公子,不然我们便能多一大助力。”
柳弗思道:“可惜什么?我本来还想让她做我嫂子呢,你倒好,竟然把她推给了太子。”
柳弗愠笑道:“可千万别!我已经有个厉害的母亲,又有个厉害的妹妹了,千万不要再给我找一个厉害的夫人了。”
柳弗思立马抓住了柳弗愠话中的重点,打探道:“哦?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柳弗愠脸上一红,他心中确实有一位中意的女子,若叫他说出来倒怪不好意思的。但想着他在康宁公主府的时候说过已经有议亲对象的话了,虽然那个时候他这么说是为了拒绝康宁公主的联姻,但是回承州以后,这件事情确实也得操办起来,不然若是以后让康宁公主得知他这么明目张胆地骗她,到时候就不是自保,而是树敌了。
这样想着,柳弗愠便大方地把心仪地女孩子告诉了柳弗思:“钱统领家的女公子天真率直,简单有趣,她若是做了你的嫂子,绝对不会亏待你的。”
柳弗思白眼儿翻上天:“原来哥哥不喜欢冰雪聪明的,而是喜欢傻白甜啊,就她那智商,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柳弗愠敲了下她的头,护短道:“不要这么说人家。”
柳弗思捂着脑门儿,又跳又叫地大声嚷嚷着:“嫂子还没进门儿你就偏心了,我看搞不好以后她真会仗着你的势欺负我。”
兄妹俩顽笑着打打闹闹,自是不提。
张省、陈令等人没有办成差事,诚惶诚恐地去康宁公主府请罪。
康宁公主坐在富贵椅中,听了张省等人的禀告,一掌拍在扶手上,怒道:“太子真是好手段,竟然踩着我拉拢柳家!”
张省惶恐地道:“都是老臣办事不利,请公主责罚。”
其他人也纷纷向康宁公主请罪。
康宁公主锐利的目光扫了眼在她跟前站成一圈儿的大臣们,心想兵部尚书之位已经是没希望了,若是再斥责他们,不但无济于事,还会失了人心,于是压制住心中的怒火,道:“罢了,不是你们的错,毕竟谁也不知道柳家兄妹会突然冒出头来。”
她手指敲着扶手,思量着整件事情的始末,想到一个人,心情平复了许多:“这次倒也不是全无收获,魏可宗这个倔老头儿,太子和我他向来是哪边都不站,这次竟然冷不丁儿地就和太子怼上了,以后若是好好儿谋划,或可为我所用。”
张省立即附和道:“柳弗思残暴不仁,太子竟然还公然赞许,大肆褒奖宣扬,混淆是非。魏相向来最讲礼法不过,自然容不得他如此作为。”
康宁公主笑道:“李复书以庶长子的身份被立为太子,以前陛下没有嫡子也就算了,而今四皇子已经周岁了,他还占着太子之位不让,可不就是不合礼法吗?”
张省道:“殿下说得是,臣明日就上疏请陛下废太子,改立四皇子为太子。”
康宁公主摆手道:“陛下对太子感情深厚,废太子之事没那么容易,此事还要重长计议。你们有机会和魏可宗多接触接触,若是时机合适,由他出面请陛下废太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众人都赞:“公主英明。”
这件事罢,康宁公主又对陈令道:“还有董重,想办法把他调回来,免得兵部尚书没捞到,倒把北城的差事给弄丢了。”
又过了三日,皇帝授柳弗愠兵部尚书的册书,并颁布了处置朔方和盛金的旨意:封盛金为安西王,入朝奉主;着盛金之子盛德代父治理朔方;兵部尚书柳弗愠带使臣团出使朔方,招抚以费威为首的朔方三王,助安西王平定朔方内乱。
皇帝指了几个京官儿组成使臣团,与柳弗愠一同出使朔方,不日启程。
出使朔方的路线,是经由承州出发去朔方,所以柳弗思便跟着他们一道儿回承州。
启程的那一日,李复书派吴自远替他为柳弗愠送行,同行的还有章正。
章正十分恭敬地道:“柳尚书此行朔方,肩负重任,还望善自珍重,待您凯旋归来,我再备上美酒为您接风洗尘。”
此行京都,虽然波折,到底收获颇丰,柳弗愠心中高兴,哈哈大笑:“好,到时候咱们定要开怀畅饮!”
他看了眼旁边的吴自远,又道:“还要拉上吴舍人作陪。”
柳弗愠和章正如今都是李复书的人了,吴自远本来还担心他们会有嫌隙,现下见他们如此亲近,便放下心来,说着等柳弗愠回来了不醉不归的话。
大半个月后,一行人到了承州,柳弗愠招待使臣团在承州歇息了一日,一来收拾些衣物补充物资,二来是要向赵学尔道谢。
柳家兄妹带着礼物去了赵府,柳弗愠去见赵同,柳弗思去见赵学尔。
赵同向柳弗愠贺喜道:“恭喜柳尚书,如此年轻便位列宰臣之位,真是鹏程得志,花盛续登高啊!”
柳弗愠谦虚道:“赵刺史过奖了,陛下授我尚书之衔,只是为了方便我在朔方行使权力,至于宰臣之位,还要从朔方回来以后才有定论。”
“况且,若不是赵女公子与我分析了朔方的形势利弊,并将分而化之之法悉数授之,恐怕我此行京都,也不会有如此际遇,说起来都是赵女公子的功劳,还请赵刺史代我向赵女公子致谢。”
什么?柳弗愠之所以能得到兵部尚书之位是因为赵学尔?赵同心中大吃一惊。
这么说来如果赵学尔将解决朔方的办法告诉了他,那么此时成为兵部尚书的人就是他了,而不是柳弗愠,那么即将要出一位宰臣的府邸就是赵府了,而不是柳府?
赵同再也维持不了脸上的笑意,勉强扯着嘴角道:“哪里哪里,柳将军经世之才,封侯拜相是迟早的事。”
柳弗愠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道:“我还要准备出使朔方之事,时间紧迫不能久留,待我回来再登门向赵女公子道谢。”
求安居那边,柳弗思已经把京都的局势以及见闻都讲给了赵学尔听,唯独柳弗愠曾经向李复书推荐她为太子妃的事情没有说,毕竟这件事情没有成功,告诉了她也只是徒增尴尬而已。
柳弗思道:“太子和康宁公主本来各有人选,太子推荐兵部侍郎章正,康宁公主推荐北城守卫大将军董重,不想陛下一个也没看上,倒是属意我哥哥。”
“这么一来,康宁公主便急了,那天为政殿上那架势,你是没看见,唇枪舌剑的,比真刀真枪的都厉害。幸而太子愿意帮我们说话,我这才全身而退,哥哥也保住了出使朔方的差事。”
“你之前说过‘有教无类’的策略,太子也提到了,你说巧不巧,他与你的想法竟然不谋而合?由此就可以看出,太子不但有非凡的胸襟,还有非凡的智慧。”
赵学尔听柳弗思这么一说,也觉得李复书很是不错:“这么说来太子倒是称得上怀仁识义了。”
柳弗思点了点头,又道:“亏得你早就与我分析了其中的利弊,不然太子问话,我哥哥都不知道怎么回话了。”
赵学尔道:“你可真是小看柳尚书了,就算我不说,他也知道怎么回话。”
柳弗思“嘿嘿”笑了两声,她哪里是当真看不起她哥,不过是自谦而已啦。
说起在京都的遭遇,柳弗思抱怨道:“那个魏相真是固执,本来康宁公主一派的人都已经被太子问得说不出话了,偏他还揪住不放,说什么‘小德出入,终累大德’,难道他以为是我愿意杀降的吗,还不是为了保住承州才这么做?”
赵学尔却对魏可宗十分赞赏:“魏相说得没错,舍‘小德’顾‘大德’,终究只是权宜之计,若是人人都有‘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的这种想法,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柳弗思与赵学尔又絮絮叨叨了一阵京都诸事,直到柳弗愠派人来请,她才告辞。
赵学尔刚送走了柳弗思,求安居就迎来了第二位客人,满脸郁气的赵同。